据府中家仆说,阿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据府中婢女说,阿蝉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又据府中管家说,阿蝉是个办事妥帖,行事利落的人。
从不同的人眼中,王子师看到了不同的阿蝉。
冷淡,疏离,但忠诚。
如果不是因为家丁的冒犯,想必阿蝉也绝不会接住自己伸过去的橄榄枝吧。
一时之间,王子师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想,自己若是因此窃喜,那根本与小人无异。
但他的确心情很好。这一点他必须承认。
因此,他能够默许阿蝉与其他人的一些小不同。
比如,阿蝉不喜欢穿女装。
在府邸内,阿蝉总是以男装面目现身,束发伫立,仿若一名翩翩美少年。因此府中不少婢女都对她青眼有加,只是无论明示还是暗示,都被阿蝉草草略过,留一片少女芳心破碎。
王子师觉得有趣,他问:“阿蝉为何不与这些姊妹多加亲近?”
阿蝉回答:“她们喜欢的只是我的脸罢了。”
王子师笑道:“阿蝉的确是颇有姿貌。”
阿蝉摇头:“好看的皮囊若是有旁的东西傍身,那将是无可匹敌。但若只有皮囊,那便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了。”
王子师想起阿蝉投奔至此的缘由,忽然生出一股心疼来。
想到这里,王子师问:“那你想要可以傍身的东西吗?”
阿蝉抬眼看向王子师,深邃的眼眸中生出了一种如磐石般坚定的情绪。她说:“我要。”
王子师重重点头:“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读书习字吧。”
几个月后,王家宅邸有客人到访。原来是许家的小公子许劭。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蝉正在王子师的教导下执笔练字。听到许家公子的名讳后,她手掌一抖,一滴乌墨落在纸上,留下一团污渍。
王子师不露声色,淡淡地让家仆将客人带进来。而后对阿蝉道:“你便留在这里吧。”
然而,他刚转身想走,衣袖却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王子师回过头,正对上阿蝉的眼睛。后者说:“让我也去吧。”
王子师想了想,说,好。
等二人赶到,许劭已在客位落座。他的神情怡然自得,依旧是春宴上少年意气的模样。
阿蝉低着头伫立在侧,听着王子师与许劭二人侃侃而谈。后者说自己是代兄长前来看望王子师,并送上了几件品质不俗的礼品,其中一件是枚攒珠菡萏钗。
王子师看到此物,哑然失笑道:“许公子,子师家中并无女眷。”
许劭却淡然一笑道:“无妨,王先生转赠他人亦可。这只是子将的一份心意。若是往后王先生把此物赠与将来的王夫人,也是一桩美谈。”
忽然,他话锋一转,道:“事不凑巧,不久前子将家中闹了贼患,所幸贼人已被捉拿,只是子将少了一份宝物,实在可惜。”
王子师微微挑眉:“能让许公子如此惋惜,不知是什么宝物?”
许劭叹气道:“那是一件至宝……若非要比喻,那这件宝物可比当年的和氏璧。”
王子师笑着宽慰:“许公子是有福之人,往后必定能够再次寻到。”
“是我与她无缘了。”许劭的视线扫了一下伫立在旁的阿蝉,但很快又收了回来,“怪我管教不严,才让家中出了贼患,逼走了那件至宝。王先生,若是你有缘得了她,可要千万善待。”
阿蝉微微抬起了头,她的目光终于对上了许劭宽慰的眼神。
王子师微眯双目,露出了微笑。他道:“那是自然。”
送走了许劭后,阿蝉长出了一口浊气。
她似乎终于释然了什么,表情难得地松弛下来。
坐在府邸中的台阶上,她把自己的头埋在臂弯之中。
王子师缓缓走到她的身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阿蝉抬起头,迎着阳光看向王子师的脸。
“这件礼物,你收下吧。”
王子师递过来的,正是那支攒珠菡萏钗。
阿蝉正欲开口回绝,却被王子师打断道:“菡萏自淤泥而出却高洁不曲,想必这也是许公子对你的期望吧。”
接着,王子师郑重地将这枚珠钗放进了阿蝉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