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七月,炎炎夏日,烦闷不堪。
王子师正想着心静自然凉而闭目养神之时,一名家仆从外头传来了消息。说是外头有人求见。
起初王子师不以为意,料想又是哪家的公子闲来无事扰他清净,不料家仆却说,外头是一名自称阿任的少年。
听到这个名字,王子师立刻翻身而起。他没想到,自己在春天有过一面之缘且分外欣赏的少年会亲自来找自己。
家仆也没想到,自己的主家竟然这么兴奋,直接亲自去迎接。
家仆不解,若非那小孩苦苦相求,他还以为是街坊间讨饭的乞丐,那蓬头垢面的模样着实令人不忍直视。
“你便说,是阿任求见,你们主家自会明白。”
那少年这样说,家仆也不好一口回绝,万一真误了自己主家的大事,那可不妙。
如今看来,他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他们主家一见到少年,先是满脸惊讶其狼狈的模样,而后直接牵着少年的手将其迎入府中。又特地吩咐家仆带少年先去洗净身子。
就在两名男仆上前时,少年却往后躲了几步,握住王子师的手微微紧了紧。
似是看出少年脸上的不安,王子师略一沉吟,又唤来两名婢女,少年这才安心松手。
“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这才来求我。”王子师无奈叹气,转头吩咐等那孩子洗干净后让他来自己书房便是。家仆领命而去。
不消片刻,先来的不是阿任,而是其中一名带阿任去沐浴的婢女。
婢女小心翼翼来到王子师身侧,问道:“主家可是认得那孩子?”
王子师略感奇怪,回答道:“有过一面之缘。”
“不只是在何处?”
“几月前许公子的春宴上……怎么了?”
婢女的表情古怪,遂凑到王子师耳边轻语几句。
听闻此言,王子师大惊:“她、她是个女孩儿?”
“婢子看得真真的。”婢女无奈道,“我生怕是主家您……您从哪儿招来的……歌伎……”
“胡闹,我能去那种地方?”王子师哭笑不得,连忙叫她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嘱咐:“给那孩子换套得体的衣裳带进来。”
又过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事件的主人公终于到访。
此时的阿任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虽是府中婢女的衣裙,却已然显露出她的姣好姿容。只是脸色还有些黯淡,恐怕是这些日子吃了太多苦,身体略有抱恙。
王子师从前也曾见过许多贵族女子,十指纤纤姿容美色,但都是因为在家中受到多方呵护与保养才有的容貌。可阿任一介草民,竟是天生难得一见的国色。
似乎是王子师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的时间太长,阿任露出了几分不快。王子师立刻收敛了视线,他知道阿任这是在特意提醒自己,以她的性子,若是不悦也能不露声色。
但正是如此,王子师的心里也多了几分宽慰。能这样直爽地表达自己的意愿,看来阿任对他的心防并不是太高。
省去了多余的寒暄,王子师让阿任坐下,又为她倒了杯热茶,而后直奔主题,问其为何投奔至此。
阿任先是微微阖目,而后似是不愿再隐瞒,直白道:“阿任本是许家的家仆,许家公子也待阿任颇有照料,只是……只是府中的李大……对阿任欲行不轨之事,挣扎间不小心发现了阿任的女儿身。”
她说得言简意赅轻描淡写,但王子师知道其中的凶险。
阿任说及此处,转变了人称:“慌乱间我用一块硬物砸了李大的头,也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死活便连夜逃出……如今我已无法回到许家,在外流落多日,想起了几月前王先生对我说的话……”
她不安地抓紧了自己身上的衣裙,看来她也是在赌。赌王子师即使知道她的来历和真实面目后还愿意留下她。
不过她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若是王先生此处不方便,阿任讨口水喝后便走,不会妨碍王先生……”
“哪有妨碍一说。”王子师打断了阿任的话,“你在落难之时能够想到我,说明是对我信任有加,我怎么能辜负了这番心意?”
接着,王子师继续道:“君子一诺千金,我说过想与小友结交自然是真心诚意,只是小友如今身份不方便,待在我这儿恐怕也只能暂时委屈小友了。”
阿任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点光亮,她摇摇头道:“只要王先生愿意收留,阿任定当涌泉相报。”
不知为何,王子师想起了那日许公子吟的小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对他而言,眼前的阿任便是那琼瑶美玉。
“不过,如今名为‘阿任’的少年已不方便露面了。”王子师沉吟道,“在我府中,你需得有个新身份。”
“愿听王先生安排。”
正值夏日,窗外蝉鸣不绝。
王子师淡淡道:“从今天起,你便叫阿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