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七年，文曲星降世，连将三元。
元宝八年，江南，水患，决于堤，帝大悲。
十岁小状元郎领圣命，和几个同僚一起去江南水患的始发地——烟沪。
比皖溪更南。
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众人商量一番，带一部分粮食先一步前往烟沪。
烟沪到京城少说也要半个月时间。
他们可不是单骑快马，这车队随行官员主力军——户部侍郎、工部官员两名，看护粮食的侍从加上护卫少说一百五十人，一行人浩浩汤汤最快也要一个半月。
现在看不出来，等上了路，都是问题。
他们自然也看出了姜汁的急迫，三人商量一番，让姜汁先行。
“保重。”
姜汁拱手，随后翻身上马，枣红色小马驹，却是不折不扣的汗血宝马，皇帝赏赐的。
齐冷不放心，以侍卫的身份也跟着来了。
姜汁整个人匍匐在马背上，‘小马驹’再笑也有一个人那么高，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小孩，因为三岁中毒，身体本就虚弱，此时双唇雪白，脸色相当差。
齐冷看向前方小孩，脸色止不住担忧。
就这样赶了四五日路。
姜汁终究还是没有撑到，第五日下午，给赵九把脉的太医软着腿下来，摸清脉象的那一刻，整个人瘫软在地。
另一稍微年轻些又上前。
“来人，快来人！”
齐冷捧着药盒的手一僵，盒子掉在地上也只是破了皮，可惜了上好的檀木，只是无人在意。
他被姜汁要求出去采买药材，刚进驿站就听见嘶吼。
几乎是连滚带爬，水木跑向屋外。
年轻些太医也反应过来，“快不行了，快快快，来人。”
水木被他这一喊，回过神，顾不上尊卑，爬过来拽住这人领口，眼神凶恶，“不行，什么不行，说清楚。”
那衣衫凌乱，眼白泛红，活脱脱疯魔的样子，让太医咽了口口水，这次啊反应过来自己倒地说了什么，顿时后襟被冷汗湿透。
脉象似浮非浮，这是濒死之人的脉象，五脏亏空，怎么看都不是小孩子该有的脉象，除非......小官人曾中过毒，且......
不敢再想，太医擦擦冷汗，躺倒的不止小官人，还有他师傅。
幸好，那人虽吼的极凶，还是匀给了他师傅一参片。
他把脉了，师傅只是路途劳累，惊惧过渡，一口气没喘过来，幸好护送的人给顺通了。
姜汁一直到傍晚才醒。
摇摇晃晃的，想比是换了马车。
“宿主，太冒险了。”
系统抿抿嘴，不知道宿主为什么怎么拼，在剧情点正式到来前，宿主确实不会死，直到这点，却还是不开心。
是错觉吗，总感觉宿主来到这个世界，有些不一样了。
“宿主。”
“我没事。”姜汁安慰任务空间缩成一团的系统，“不用担心。”
话是这样说的。
小光球贴着掌心蹭蹭，光芒比之前都黯淡了。
“少爷。”
好似水滴声。
落到脸上，冰凉凉的。
小少年睁开眼，眉眼间难掩疲惫，撞进来的就是水木哭泣的双眼，“别哭。”伸手想要擦泪，千斤重，摇摇晃晃的车顶，瓷器般的人又睡着了。
只是赶路而已，这具身体就已经虚成了这样。
终于第十二天的时候，姜汁赶到了。
比计划中快三天。
清晨，县衙早早收到消息，县丞带领身后众衙役，在乡道上迎接。
文曲星名号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陛下怎么器重他，拱手低眉垂眼敛捡心思，面上不显，恭敬候在路边，马车内窸窣几声，却并未等来传话。
想要往里看，就对上人高马大的冷脸车夫。
县丞：......
他也是见过江湖众人的，身上那种不被规则约束，看他如同看狗官一样的眼神，顿时一个机灵，不再看去，达官贵人喜欢豢养门客，倒也没有多想。
一青衣仆从自马车内钻出，面含歉意，朝着他恭敬拱手，话露可惜。
“主子一路奔波，身体不适，无法见各位大人，还望见谅。”
说完拱拱手，里子面子全都给了。
朝廷京官，就算是那年纪小，那也是京官，甘罗十二岁宰相还官至宰相呢，顿时胸膛更挺几分，说话也带着些不自觉的得意，不过表面上还是要给的。
“那里那里。”
县丞同样弯腰拱手，心里忐忑也少了几分，还是给自家县令找补。
“上官路上艰行，实属不易，县令带人去河堤视察，无法前来，还望上官海涵。”
“无事，县令勤政为民，躬身亲行，烟沪之幸。”
马车内传来说话声，语句措辞让人跳不出错来，虽声音稍显稚嫩，却显见此子未来不凡。
县丞风干冷汗又下来了，颤巍巍朝着马车又行一礼。“是，多谢上官夸奖。”
姜汁在马车听完对方的话，惨白的嘴唇泛起笑意，她自然不是笑对方的恭维，这县令真有趣。
让水木回来，扯高帽几句话就够了，她来是赈灾的又不是来打嘴炮的。
很快就到了县衙，透过车窗，能看清路上行人，一个个愁容满面，面容惨白，这还是县城内。
墙角还有未清理的淤泥。
两位太医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厢房歇到半响才缓过劲来，开始着手准备之后要用的药材。
虽然自己带了一点，大部队还在后面，还是采买一些比较好。
两位太医按照姜汁的吩咐，先去了县中的药铺，随后又去了城外。
年轻一点的太医本不想去的，结果被师傅拉着去了。
姜汁用过午饭，就去河堤找县令。
老远就看见，一种中年男子束起衣物，在地里清理淤泥，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役，也是如此。
好一会在身边人的提醒下，才注意到姜汁似的，拱手作揖。
“下官陈海，见过翰林学士。”
姜汁挑眉，这是不认喽，不过这个时候小少年懒得搭理他，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到身上。
“现人口存活几成。”
“不到六......”话到嘴边，顿住了，见县令神色不变又接着说道。“五成。”
说完擦擦脸上的汗，这还是保守估计，要知道洪灾之后最怕的是什么，瘟疫，最后还能剩三成都是好的。
夜里好多河堤都被冲开了，下大雨，等反应过来是破堤水流声，已经来不及了，点燃信根本来不及，好多人睡觉被冲走，靠近河堤，有几个村子，不见一个活人。
姜汁眼前黑了黑，这还是登记在册的，人数至少还消减一成。
县令见姜汁脸色不对劲，那点多少对姜汁年纪小，来镀金等想法的不满消散了不少，至少这位文曲星是真的关心百姓。
小少年平复自己的情绪，她以后可是要当大奸臣的，表情管理是装逼利器，至少不能情绪外露成这个样子啊。
姜汁再次看向县令。
“其余人还要20天，县令为何出现在这里。”
陈县令面露苦色，“附近几县令，青壮力都被召走，烟沪只剩老弱，要不抓紧清理，怕是赶不上下一季粮食收成。”
这麦子青黄交接时，只差一二十天，就能收成了，这下好了，不管青的黄的全被埋地里了。
陈县令心里苦，擦擦脸上的泪，也不怕外人笑话，跟在他身后的主簿已经习惯了上司这种随时泪奔的态度，很好心的递过去手帕。
“见笑了。”
姜汁当自己没看见。
这人缘缺失，周边几个县更不用说了，姜汁觉得北边那群人挺适合的，只是要过上几年。
姜汁来到第五天，医馆收治了一病人。
“是瘟疫。”
“接触过得，和那家医师都被隔离。”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县令冷脸，“是谁，不是下过命令，只要是腐烂的尸体都就地焚烧吗。”
这种事怎么还遇见了。
“是借粮队的李三，他上山薅野菜时，在破庙逮到一只老鼠，就...就生吃了。”
“不是有粮食吗，那些员外不是已经捐赠粮食了吗。”
“他...他是个混不吝的，粮食给输没了。”
县令气的仰倒。
总觉哪里不对，姜汁提议去看看病人被拦住，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瘟疫，如果...如果是鼠疫，这想法如脑中暴雷，轰的他眼前白光如柱，身边人来不及搀扶，脑海也自然想到了。
县令直愣愣向后退后数十步，脚碰到桌椅才反应过来，紧紧抓住桌角，深呼吸数十口，眼前依旧冒金星。
“罪人，罪人。”县丞连骂数声，晕了过去。
要真的鼠疫，不说烟沪县，周边数县，以及整个青州，是普通村民就算了，偏偏是游走数县借粮队的一员。
“不是......不是......”
外面一中年太医气喘吁吁跑来，听说了这件事后，他和师傅回去连翻数十本医书，和前朝医志中记载的鼠疫效果完全不一样。
太医也只这事不宜声张，顾不上让药童前来，跑到赵九身边，附耳轻语。
姜汁神色终于好看起来，袖下紧握的手松开，放在膝盖上，布料摩擦传来阵痛，姜汁清晰认识到了一件事，另类气运之子。
这件事很巧的吧，生吃食腐肉的老鼠，结果只是简单瘟疫，不愧是另类气运之子，除了剧情没人能打败她。
大反派，怎么会中道崩阻呢。
“上官，你看......”
“去忙吧......咳咳...”嗓中痒意，姜汁还是没说什么，挥挥手。
临走前，接过上官身边仆从递来的两张纸，一张是高浓度酒精，一张是疫情防护相关方法，具体实施操作。
这个世界也有，什么纱布遮掩口鼻，还是相差一些。
“这汤......”
“汤能去除杂质，杀死肉眼看不见的细小病毒。”姜汁可算是止住了咳嗽，强忍嗓中的痒意。
“这是在下偶然间从收集到的一本游记读到的，游侠沿海向东，经过的一个国家，记录了见闻，这些是有关疫情的摘要。”
“这......”县令翻看了几页，越看越震惊。
“多谢上官。”
姜汁起身，县令有忙，他也是有忙的，出发前华意卿寄来信件，还没来得及回，只能等回去再说了。
她还以为皇帝老儿把她忘了，没想到这件事，又把她从翰林院捞了出来，来时说的话模棱两可。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注意，冯老面子还真大，不愧是差点成为帝师的人，皇帝也还不算昏庸，至少还能听取旁人的话。
幸好不是鼠疫，不然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
“...少...爷！”
阿勒，怎么东西都倾倒了。
水木接住昏迷的主人。
中年太医见没事儿，正打算告退，县令手中拿东西他也想看，本来还想问问有没有原本，又疫情也应该有别，疫情有也应该有其他疾病传闻吧。
苍蝇搓手，想看。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疫情。
可没想到人还没踏出门槛，姜汁就晕倒了。
“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太医被拦住，告知结果，县令看向县衙的方向，现下忙的走不开，不能取查看小官人情况，叹了口气，朝姜汁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千言万语最终宁成一句。
但愿小郎君，安康碌寿。
“终于到了。”
户部侍郎擦擦额角的汗，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真是不经折腾，还是第一时间带领身后官员，第一时间前往了县衙，他们还是有点担心小小的状元郎能不能压的住这里的情况。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粮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