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若听来报信的人说,朱夫子在堂上被秦乐游气晕了过去,她步履如飞的就从书房赶到院医馆。到医馆之后见朱夫子躺在床榻上,满头扎着针紧闭着双目,院医冲着秦怀若微微颔首,她心里明了朱夫子已然醒来,只是在等她给个交代。
秦乐游立身在窗下,一副视死如归的凛然正气,看见阿姊来,防备之姿才卸了几分。但秦怀若进屋以后,一直没有看向她,以为阿姊生气的秦乐游眼眶渐渐变了颜色,微微的泛红,眼神中也逐渐溢满了委屈。
秦怀若持平素一贯端庄持重之气言道:“朱夫子,今日之事,是本官平日对家妹疏于管教。看在同僚一场,还请夫子宽宥则个。”她的声音清澈而深邃,不带有一丝浮躁轻佻,让听的人心中不免添些平和之气。但眼前闭目养神的朱夫子,依旧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秦怀若眼见此人不为所动,只能向乐游站的方向说:“乐游,赶紧过来给朱夫子赔礼认错!”言毕秦乐游还没来得及反应,反而是一直挺尸的朱夫子,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让屋子里的人着实吓了一跳,毕竟朱夫子还顶着满脑袋的针,看着让人心里毛毛的。
朱夫子听秦怀若让秦乐游要给自己赔礼,心想着一是要挫挫新上任司业的官威,另一重当然是挽回刚在学堂之上尽失的颜面,自然是再也躺不住。
秦乐游看着满头扎针还满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朱夫子,想着阿姊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向他这种迂腐小人低头认错,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胸口一前一后的起伏,向一头受了委屈的猎豹:“凭什么!我没错,错的是他,我绝不认错!”秦乐游言罢将头转向一边,努力克制住不让眼泪涌出。
正在看戏的朱夫子心里正得意,等着看这两姐妹向他低头,求他原谅的场景。秦怀若开口言道:“你当然错了,你错不该疾言厉色气晕夫子,你要知,毕竟良言逆耳,非任意一人都能有容人的雅量。既然夫子做不到,你以身作则不应该吗?”
秦乐游听到这原本要落下的眼泪,像是瞬间化在眼中,眼眸明亮的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当众气晕夫子。对不住,朱夫子!”秦乐游上前一步给朱夫子作揖。
朱夫子本来脑袋扎着针就有点子晕,全程听完这番对话,更是云里雾里脑子发胀,感觉好似哪里不对,一时又不知从哪里挑理。毕竟秦乐游确实正在跟他作揖赔罪,脑袋像是一团乱糟的麻线,只能草草说些虚词。秦怀若让常随的小厮拿来薄礼,又寒暄了一阵才算彻底了结。
从书院出来已是黄昏,回府的马车上,秦乐游团弄着衣服,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姊怎么不问在堂上具体发生了何事,就如此偏袒我啊?”秦怀若轻轻叹了一口气:“来医馆的路上我就听说了详情,你的想法虽然无错,但在学堂上跟夫子当面顶撞,吃亏的是你啊。”
“他竟然支持景国跟桑厥人和亲,说女子和亲不是牺牲,是女子和景国的荣耀!无耻!桑厥可汗嗜杀成性,至今在西北边境烧杀抢掠,不断侵犯我大景国的子民。就这还要跟他们和亲!那桑厥国远不及我大景国的国力,为何处处压制武官,为何不支持开战!反而要牺牲女子换取片刻安宁,他将我大景国的军人置于何地!!!”秦乐游越说越气,竟在马车上站了起来。
秦怀若拉着她坐了下来,言道:“乖乖坐好。你说的都对,但迂腐的何止一个朱夫子,叫不醒的是那条装睡的龙,看不清真正的敌人,不断滥杀无辜。如今北有桑厥,南边南兆国也在伺机而动。之前靠着外爷立下的军威,还都忌惮着景国。如今外爷去了,未来还能有谁能抵住他国的狼子野心?”她像是看向远方某个具体的地方,双眸的光凝练成一把利剑,仿佛刺穿一切虚伪与谎言。
马车缓缓驶近府邸,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稳有节奏的声响。然后,随着距离越近,空气中渐渐的弥漫起不寻常的躁动。车窗之外,人声鼎沸,夹杂着哭喊声,如同潮水般涌进马车内。
秦怀若心头一紧,急忙掀开车帘一角,向车外望去,只见眼前火光冲天,浑着暮色浸透了整个天际,是自家府邸的方向。秦怀若双眼映着火光,手心不断渗出冷汗,喉咙发紧,只觉呼吸困难浑身发冷,须臾之间马车已行至府前。
秦怀若和秦乐游先后跳下马车,秦乐游赶忙冲进府里救人,秦怀若用力一把拉住她,眼前火势定是烧了许久,潜火队也已到了些时候,如果还有没逃出来的人,定是神仙也救不回来,秦怀若不能让她此时去冒险。
杨钰去外地不在府中,但秦朗却在京都,这时也可能已经回府。秦怀若踉跄的扯过一个小厮,声音努力克制却仍旧颤抖的问道:“家主呢,我爹回来了吗?”小厮吞吞吐吐道:“主君一早便回府了,这会,这会..”秦怀若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阿姊,阿姊!”任凭怎么喊秦怀若也没反应,秦乐游正准备背起她去找医馆,一双手架起了秦怀若。“二小姐,我来吧。”阿七抱起秦怀若往马车上走去,秦乐游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兴国公府,东院厢房
秦怀若徐徐醒来,看着满眼担忧之色的秦乐游,蹙了蹙眉,嘴唇微微颤抖,道:“爹爹,爹爹是不是...”话在嘴边,却感觉喉咙被紧紧扼住,哽咽的说不出来。
秦乐游握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还留着刚哭过的痕迹,言道:“阿姊放心,七叔今日去府中寻你,好在及时救出了爹爹。只是....只是爹爹还未苏醒,虽无性命之忧,但太医说爹爹吸入了太多浓烟,即便醒来也可能会有痴呆之症。”说着秦乐游将脸埋在手里抖着肩膀大哭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的流下来。
秦怀若听罢也只是沉默不语,但颈下的云锦枕已被泪水浸湿了大片,思忖片刻,她徐徐起身抱住秦乐游:“爹爹还活着,咱家大风大浪,都能安然度过。爹爹福大命大,也一定能好起来的。”
“嗯!阿姊说的对,爹爹一定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