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曦抬了抬眼,只见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摇着折扇踏入这赏花宴,他眉眼含笑,风流倜傥。就连腰间的玉佩都叮咚作响,行走间自带一股潇洒不羁的气场。
萧景琰,皇室五皇子,传闻中最受宠的纨绔。
任曦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玩她的银针。
“这位姑娘。”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任曦抬头,正对上萧景琰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折扇轻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殿下有事?”任曦语气淡淡,连起身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周围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这任曦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萧景琰却丝毫不恼,反而笑得更深:“姑娘手里的银针,可是淬了碧磷砂?”
任曦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竟认得出来?
她这银针上的毒无色无味,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到,可这五皇子竟一眼看破?
“殿下眼力不错。”任曦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警惕,“不过,我劝您别碰。”
萧景琰哈哈大笑:“有意思!本殿游历九州,还没见过敢这么威胁我的姑娘!”
他正要再说什么,忽然——
“五殿下。”
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凌恒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身侧,一袭墨色长袍,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意。
“我家师妹性子孤僻,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任曦挑眉。
“师妹?”
自从凌恒失忆后,他从未这样称呼过自己。
萧景琰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凌恒,又看了看任曦,忽然笑道:“凌仙师多虑了,本殿只是觉得……这位姑娘很有趣。”
他说完,竟直接伸手,从任曦指尖抽走了那枚银针!
任曦:“……”
凌恒眸光一冷。
萧景琰却浑不在意,反而将那银针在指尖转了一圈,笑道:“姑娘若是有空,不妨来本殿的席位一叙?”
任曦面无表情:“没空。”
萧景琰大笑,竟也不纠缠,潇洒地挥了挥折扇,转身离去。
凌恒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任曦,半晌才道:“五皇子身份尊贵,师妹还是谨慎些好。”
任曦嗤笑一声:“师兄管得真宽。”
凌恒指尖微紧,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宴席过半,任曦嫌殿内嘈杂,独自走到后园透气。
刚转过回廊,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
昭阳公主带着几名侍女挡在她面前,满脸讥诮。她身旁,任温瑶一袭雪纱流仙裙,眉心神印熠熠生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任曦。
“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任温瑶声音温柔,眼底却满是恨意,“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场合?”
任曦懒得理她们,转身就要走。
“站住!”昭阳公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本宫让你走了吗?”
任曦想起前几日胤渊真人让他们几个安分点的话叹了口气不想惹事,语气无奈:“公主,我没兴趣更没时间陪您玩。”
“放肆!”昭阳公主扬手就要扇她耳光。
任曦眸光一冷,指尖微动——却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啪!”
一记耳光结结实实落在她脸上。
任曦偏着头,舌尖抵了抵发麻的嘴角,忽然笑了。
“打完了?”她抬眼,语气平静,“那我可以走了?”
本想着就这么息事宁人结果没想到昭阳公主一愣,随即大怒:“你——!”
任温瑶却拦住了她,柔声道:“公主莫要动怒?姐姐向来如此,不懂规矩也是常事,毕竟…残害父母之事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残害父母?她口中的父母勾结魔修,杀人放火,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要被千刀万剐的大罪?
任曦看着眼前这个被宠坏的“妹妹”,一时觉得她还真是可怜,不过将所有的错归结到别人身上从而为自己减轻痛苦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任温瑶走到任曦面前,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神印微微发亮:“不过姐姐……你这张脸,本来就够丑了,再添几道疤,怕是连杂役弟子都要嫌弃了吧?”
任曦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轻声道:“任温瑶,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忍你吗?”
任温瑶一怔。
“因为我觉得你很可怜。”任曦笑了笑,“偷来的神女之位,用着还顺手吗?”
任温瑶脸色骤变!
“你——!”
她猛地抬手,一道金光直袭任曦面门!
任曦不闪不避,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给过你机会了。”
“唰!”
她袖中银针骤然飞出,精准地刺入任温瑶手腕!
“啊——!”
任温瑶惨叫一声,神印瞬间黯淡!
昭阳公主大惊:“你对她做了什么?!”
任曦慢条斯理地收回银针,语气淡然:“没什么,只是让她暂时用不了灵力而已。”
她转身欲走,却听任温瑶在身后尖声叫道:“任曦!你不过是个被任家抛弃的废物!你以为你是谁?!”
任曦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废物。”
她指尖轻轻一弹,一缕幽香飘散在空气中。
“所以,废物做的事……自然也没人在意,对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任温瑶和昭阳公主突然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皮肤,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痒!好痒!”
“怎么回事?!啊——!”
任曦听着身后的惨叫,唇角微勾。
毕竟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月洞门外,萧景琰摇着折扇,笑意深深:“有意思……真有意思。”
翌日。
赏花宴正酣,因着是冬天这园子里的除了梅花是真花,其余的都是些由冰雕刻出的各式花朵,觥筹交错间尽是仙门弟子的谈笑风生。
这仙门规矩繁多,纵使她不想来也不行,于是为了不扰了他人兴趣,任曦专门独坐角落,指尖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光,与这繁华盛景格格不入。
“姑娘何必总与这些死物为伴?”
萧景琰不知何时绕了过来,折扇“唰”地合拢,轻轻挑起她下巴。这个动作太过轻佻,周围顿时响起几声抽气声。任曦眼神一凛,银针已抵在他喉间。
“殿下若想试试碧磷砂的滋味,不妨再近些。”她声音不大,却让四周骤然安静。
萧景琰不慌不忙地笑了,扇骨压着她的银针缓缓下移:“牡丹花下死——”
“五殿下。”凌恒的声音如寒冰乍破,他大步走来,墨色衣袍翻飞间已挡在任曦身前,“请自重。”
萧景琰眯起桃花眼,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凌仙师这般紧张,莫非与这位姑娘有什么特别关系?”
任曦明显感觉到凌恒后背一僵。她轻嗤一声,从凌恒身后探出头来:“五殿下这般纠缠,莫非是看上我这淬了毒的银针了?”
满座哗然。敢这般与皇子说话的,恐怕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个。
萧景琰却不怒反笑,忽然伸手握住她执针的手腕:“本殿看上什么,姑娘当真不知?”
凌恒的剑“铮”地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眉目如霜。任曦心头一跳,这呆子失忆后从未如此失态过。
“景琰!”
一道威严男声打破僵局。大皇子在宫女簇拥下缓步而来,目光严厉地扫过几人:“堂堂皇子,成何体统?”
萧景琰这才松手,躬身行礼:“臣弟知错。”
大皇子的目光落在任曦身上,见她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微微颔首:“这位是?”
“碧阳宗弟子任曦。”凌恒抢先答道,语气已恢复平静,“奉师命前来赴宴。”
任曦挑眉。这人撒谎眼都不眨,自己的师父可不在这里。
“既是仙门弟子,不如献艺助兴?”大皇子话音刚落,昭阳公主突然从人群中挤出,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疹。
“皇兄!她方才用妖术想要谋害我!”昭阳指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声音尖利,“这等妖女就该逐出仙门去!”
任温瑶也款步上前,手腕上缠着纱布:“大皇子明鉴,姐姐她...自幼行事偏激...”
萧景宸直接忽视了任温瑶转而看向昭阳。
“皇妹所言是真的么?”大皇子不怒自威,他和这位皇妹没有那么亲近,但看在出自同一血脉的份上,自然是更倾向于帮她的。
任曦冷眼看着这对做戏的姐妹,指尖已夹住三枚银针。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萧景琰说:“是么,我怎么不记得皇妹是个会吃亏的主?”
“……”
有仙门弟子看着气氛不对也站出来调解,“是啊是啊,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殿下,不如让姐姐献一舞助兴,就当是给公主殿下赔罪了。”
任曦不屑地看着她,任温瑶这是存了心的要恶心自己,想让自己出丑。
大皇子也知道自己这妹妹是什么样,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就这么办吧。”
任曦可不会弯腰,她刚想拒绝就听凌恒说:“我与师妹刚好有一套琴剑合鸣之术。”
听到这话任曦猛地转头瞪他。什么琴剑合鸣?她怎么不知道?
大皇子饶有兴致地点头:“准了。”
宫人迅速抬上琴案。凌恒盘坐琴前,修长手指轻抚琴弦,抬眼看她时,眸中竟有一丝任曦熟悉的温柔。
未等她反应,琴音已起。凌恒指下流淌出的旋律如清泉击石,任曦不由自主地随着节拍抬手,霜华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起初她还有些生疏,但很快身体记忆苏醒。霜华不再作为武器,而是化作剑意延伸,每一转腕都精准踩在琴音转折处。凌恒的琴声渐急,她旋身时长发扬起,袖中银针飞射而出,将十步外的冰牡丹齐齐削去半截,花瓣化雪纷纷扬扬落在琴案前。
最后一音落下,任曦收势时一枚银针不慎脱手,直朝大皇子方向飞去。凌恒闪电般起身,长剑出鞘,“叮”地一声将银针击落。
满座寂然。
“好!”萧景琰第一个击掌,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当真是珠联璧合!”
大皇子也露出赞赏之色:“凌仙师与令师妹配合得天衣无缝,赏!”
任曦气息未平,怔怔望着凌恒收剑的背影。方才那一瞬的默契,仿佛回到了之前他陪自己练风云十三式时。可当她走近时,凌恒却低声道:“别多想,只是不想你当众出丑。”
此话一出,他就有些后悔,试探地看了任曦一眼。
心头的暖意顿时冷却。任曦冷笑:“那还真是多谢师兄解围。”
“任姑娘。”萧景琰不知何时凑到身侧,递来一方锦帕,“擦擦汗。”
她刚要拒绝,凌恒已截过锦帕:“不劳殿下。”说着用自己的袖子在她额前轻轻一拭。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任曦有些呆愣,更让萧景琰眯起了眼睛。
“凌仙师与师妹感情甚笃啊。”五皇子摇着扇子,语气玩味。
凌恒面不改色:“同门之谊。”
“是吗?”萧景琰忽然凑近任曦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姑娘可知,你银针上淬的碧磷砂,产自我封地的毒沼?我对用毒之人...向来很有兴趣。”
没等她追问,萧景琰已大笑着走向主座,临走前还故意用扇子撩了下她的发梢。凌恒一把攥住她手腕:“离他远点。”
“师兄以什么身份管我?”任曦挣开他的手,“同门之谊?”
凌恒眼中闪过一丝无由来的痛色,却终是沉默。
宴席将散时,跟在萧景琰身边的侍从匆匆来报:“任姑娘,五殿下邀您明日游湖。”
任曦尚未应答,凌恒已冷声道:“她没空。”
“凌仙师何必替人做主?”萧景琰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倚柱而立,月光为华服镀上银边,“还是说...你怕她与我相处后,就不再理会你了?”
凌恒剑眉紧蹙:“殿下——”
“我去。”任曦突然道。看到凌恒瞬间阴沉的脸,她故意对萧景琰嫣然一笑,“正好向殿下请教碧磷砂之事。”
萧景琰得意地冲凌恒挑眉,凌恒却突然抓住任曦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她不去。”
“凌恒!”任曦恼了,“你凭什么——”
“就凭这个。”凌恒眼神晦暗,单手抓住她的下颌死死盯着,在她唇上重重一吻,“阿曦,我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凌恒,我也没有他那么文雅。”
任曦脑中“轰”地一片空白。这个吻霸道至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与她记忆中那个温柔克制的凌恒截然不同。等她回过神,萧景琰已经不见踪影,只剩凌恒灼热的呼吸拂在耳际: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
任曦扬手就要给他一耳光,却被他握住手腕。四目相对,凌恒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执拗,他按住自己心口,“我能感觉到他很喜欢你也很想你。”
“是么,那你帮我看看想的是我还是那位神女?”任曦毫不客气,明明不管是从前的郁曦还是现在的任曦都是她自己,都是一个人,可她还是会很在意他想的到底是谁。
凌恒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整个人一愣。
远处假山后,萧景琰把玩着从任曦袖中顺来的银针,对暗卫低声道:“查查这位任姑娘的底细,特别是...她与凌恒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