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小姐

    陈媛死了。

    死在了一场酒局上,每个人都酒足饭饱,只有那个女孩是唯一的逃生者,结果也意料之内的落败了。

    舒子阳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这件事情,从里到外,清清楚楚。

    她试了很多种办法来模糊自己的记忆,却还是记得每一帧她欣喜若狂着急忙慌的心情,她们逃到了不同的地方,竟然是命运捉弄般的殊途同归。

    听说,她那天喝了很多酒,已经喝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那场酒局很吵,像是一场巨大的战争,每个人都在向一个女人开炮。

    听说,她试着反抗了,但是依旧没挣脱开那条将近二百斤恶心的狗。没有一个人说要来帮助她,他们漠然地看着,像是一只只吃饱喝足的老鼠,眼中闪着贪婪不知死活的光。

    听说,她在被强迫之后,那个残暴的狗,把她杀了。她肯定在挣扎,肯定在求生,肯定在后悔为什么参加了这次的酒局。舒子阳不敢想,她可能还在庆幸,她的朋友子阳没有来参加,替她活了下来。

    血流个不停,粘在了狗的衣服上,狗嫌恶又害怕地跑了。

    她于是懂了,那笔生意原本就谈不好的,换谁都一样,所以该死的那个人,该被恶心虐待的那个人,被杀死的那个人,本来应该是舒子阳。

    而她可怜的媛媛,本来应该好好活着的人,却阴差阳错地,成了那个替死鬼。

    可她为什么又非要面临死的结局,可是她为什么要替狗背负一条人命,难道她就是非得去死才能获得满意的局面吗?

    她没有转正,而是停职了。姜姐说她心态没有调整好,会带到工作上来,效率很低。她全程神色很冷,像是一个冰冷永远也化不开的寒冰。她回家以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什么都不想。只想睡觉,彻头彻尾睡过去,谁也不理。可也不总是睡觉,每天都处于浑浑噩噩半睡半醒的状态,没人忍心喊醒她。她没什么表达欲,一天到晚都像个不会说话的人,整日游荡在自己的房间里,说是要找能看见光的空间。

    她变成了,一个只有躯壳的死人。

    整个家里的氛围因此大变,舒母每天都掉泪,舒父会三更半夜起来吸烟,舒鹤叶反而成了家里那个反应最小的人。他有一瞬间是感到庆幸的,幸好不是子阳受到这样的凌迟,幸好她在机场没有去见那条狗,幸好她打来了电话······但是终究对那个姑娘是残忍的,哪怕无心,但是仍旧觉得心中有愧。放到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身上,都是死局,都是难以扭转的。

    舒鹤叶把心理医生的号码推给她,跟她说如果不愿意出门就跟这个人打打电话,就当爸爸妈妈和哥哥求她了。

    舒子阳说好,会打的,一定会的。

    然后有一天,她拨通了白礼遇的电话。

    “给自己起个名字吧,朋友?”白礼遇很快接了电话,因为舒鹤叶的原因早就存了他妹妹的号码,所以反应过来她是几天前收到重大心理创伤的人。

    她低垂着眉眼,没什么表情说:“那就叫乌鸦吧。”

    “乌鸦?”白礼遇重复了一遍,她觉得这名字寓意不好,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于是就同意,“好的乌鸦小姐,我已经听你哥哥讲了大致情况,给你的朋友也起个名字吧,你想叫她什么?”

    “太阳,”舒子阳嘴唇微动,她看着从窗口直射过来的阳光,“叫她太阳,是救我的太阳。”

    把你比作太阳,却是已逝的太阳,因为你,我活了下来,可也是因为你,我永远也没有太阳了。

    也就是那一瞬间白礼遇觉得。

    她有救过来的可能性,乌鸦小姐有强烈的求生意识,她只是暂时生病了。就像身体强壮的人生了场重感冒,虽然她感冒严重,但是她肯定能扛过来。

    不过她的下句话却是:“不过我的人生中这几年总是阴天,从来没有见过太阳。”

    白礼遇道:“会有好天气的,乌鸦小姐会等来好天气的。”

    意料之中,电话那头的女人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

    ——

    “咖啡不错,也没有迟到。”舒鹤叶装模做样喝了一口咖啡,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你表情放松,我们家子阳八字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应跃,你别光盯着我看,你看我旁边站着的人是谁?”

    男人脸上附上一层寒霜,周围的气场压抑令人喘不上气,仿佛空气都被冻结了。他沉默不语地往他旁边看了一眼,表情有些许松动,唇角微微下垂:

    “江君希?”

    他像是随即想到了什么事情,又皱了皱眉头:“是应祝西干的?”

    江君希在一旁哀嚎:“我们家西西也不见了好吗,跟舒子阳在一块被抓的,你先搞清楚状况。”

    舒鹤叶又抿了口咖啡,他看着手表指针,才不慌不忙望向应跃:“是陈浩,他绑架了子阳和应祝西,不过我可以确定,他们两个没有生命危险。”

    “在哪里?”

    舒鹤叶缓缓吐出一口气,补充道:“这家咖啡店,是陈浩开的。”

    “陈浩是谁,你们两个在这打哑谜呢。”江君希瞪了一眼应跃,“给我讲讲来龙去脉,我现在心里极度没底,要是小西西出了一点意外,你可跑不掉。”

    这句话就是很没有情商地口不择言了,他们应家的事情本就错综复杂,两兄弟又势同水火,偏偏他这么说,好像把应跃排斥在大家族之外的。应跃没什么反应,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倒是舒鹤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是轻蔑的眼神。

    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轻咳了声:“所以,陈浩是谁?”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理他,舒鹤叶一直在捣鼓他的手表,应跃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看这手机回消息。

    期间舒鹤叶问了嘴:“报警没,应跃?”

    男人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就这么给予回应。舒鹤叶竟然也罕见地没有跳他的刺,有耐性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你反应不错,可惜是个瞎子。”

    “你也不赖。”应跃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没分清语境,回的更加敷衍了。

    江君希看着自己跟他们两个聊天属于自找没趣,他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统一到一条战线上去了。虽然不敢保证他俩会不会救应祝西,但是舒子阳对他俩来说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新老婆,怎么可能坐视不管。既然应祝西跟舒子阳在一块,他们就都是安全的。

    这么一想,他心情放松下来,见两个人都没有想要给他让位。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别的桌坐下,看着那两个还是一个在无聊的看表一个在无聊地玩手机。又觉得怪异起来。

    心里纳闷:“一个是形婚不关心于情于理,这种反应应祝西会很高兴自己有希望了。但是另一个这应该是亲妹妹吧,怎么反应成这样,莫非舒子阳其实是捡来的?”

    ——

    依旧昏暗的的环境,有血腥味,还有油漆味,混杂的,甚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香味。

    “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了结自己,要不然我了结了你的老相好。另一个是你给我五百万,我放了你们两个。”陈浩持刀放在了她的脖颈。

    舒子阳笑了笑:“陈浩,你胆子变大了啊,以前要不到钱就吓得灰溜溜地跑了,这会都开始人命交易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低估你了。”

    “闭嘴,”刀尖持续逼近,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刺痛了一下,有温热的液体缓慢滚动下落,她叹了口气,听那个男人颤颤巍巍,像是在抖,“快做选择,一还是二。给你五秒钟。”

    “五…”

    “四…”

    舒子阳扯了一抹笑容,很从容,对死的恐惧眼里是一点也没有。

    “三…”

    “哎我说,动她算什么本事,你是男人就先找男人解决啊。”

    刀的位置在那里顿住,男人的神色愣了下,舒子阳表情反而没那么放松了,看起来像是慌张他怎么这个时间醒来。

    他权当是在担心他,这种好意照单全收。心中的英雄主义就更加膨胀了:“要杀要剐来找我啊,欺负女人算什么?”

    舒子阳:“……”

    干脆一二都不选,了结他吧,保命要紧这时候搞什么。

    “我就说你们是一对吧,你还死活不承认。”男人哼哧哼哧地放下刀,往应祝西那里走去,“你也算是杀死我妹妹的凶手,当年要不是舒子阳去机场找你,我妹妹也不会代替她参加酒局,也不会死,都是因为你们,我妹妹才会死,你们要补偿我,要付出代价!。”

    “因为我什么,你不去找真正杀人凶手,来为难一个无辜的人干什么,你不为你妹妹积点德吗?”

    “还有补偿,为什么要给你补偿,你这是道德绑架,手段也太狠毒了。”

    “闭嘴!!”

    这是真的惹怒他了,舒子阳想,她可能小命就交代这里了。

    临死之前,她发现自己很平静,心情竟然是很平静。她心里没什么念头,只是觉得,哦,我快要死了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想到自己的葬礼上,爸爸妈妈肯定很难受,嫂子和舒宴召应该也会心疼地落泪,哥哥就是要承担不哭的那个人。

    还有李冉禾,她肯定会边哭边骂她,骂她为什么这么傻。

    还有,脑中竟然又冒出应跃的脸来,他该是什么样子,该是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看到她,是想起来年少时他们玩闹的样子,还是看到以后他们闹掰那些令他难以忘怀的时候。她想不出来,但是很想知道,想知道他的恨意跟曾经那些美好比起来,究竟哪个更重要。

    想知道,经久未点开的聊天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要维持的友情,猛一下出现在脑中的名字,时不时冒出来的回忆,他也会有吗,和她一样?

    她才发现,她原来,很久很久,都在想念,很久很久,都在喜欢。

    她的爱意先感觉一步到来,在她从未发觉的时候,生长的很猛烈,以至于滋生出来错觉和挣扎,她像应证错觉一样追求另一个人,来麻痹脑中的千丝万缕。

    可是······

    可是······

    应跃,我以为我们会有很长时间来修补关系,原来一切都太晚了。你的原谅,只能在我的骨灰旁听见了。

    应祝西一直在用言语刺激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陈浩,舒子阳不想他受牵连,用尽自己仅剩的力气,沙哑地喊:“一,我选一。陈浩!你现在过来给我松绑,要不然想让我怎么了结?”

    他停住脚步,有些困惑于她的选择,应祝西很有钱,舒子阳的哥哥也很有钱,他知道。但是妹妹不能枉死,他也必须要钱,不如先把舒子阳逼死,再狠狠要应祝西一笔钱。

    这么一想,他点了点头,示意别人给她松绑。自己则脚步未动,留守在应祝西身侧。

    给她松绑的人纹了花臂,看上去很凶,舒子阳低垂着眼,只看了一眼就表现得毫无兴趣。

    “哎舒子阳,你打起精神来啊,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拖你后腿的!你不能死!”应祝西在一旁干着急,“你想想应跃,你们的误会还没有解开,你怎么能白白送死,你甘心吗?”

    花臂谨慎的停下了松绑的动作,舒子阳皱了皱眉,跟陈浩说:“聒噪,把他嘴堵上。”

    语气又一转,看着正要被捂嘴的应祝西,很深情地说:“管他做什么,我现在爱的人是你,我当然愿意为了你去死。”

    应祝西看着她的眼睛,心脏要停了。

    舒子阳很会伪装情绪,跟她谈恋爱时应祝西就知道。

    每天把爱他挂在嘴边,实则眼里没什么爱,他觉得她心里应该也没有多少。所以舒子阳跟他表白时,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很想看到,她的爱可以多一点,多到她表白时的眼里没有那么平静。

    她表现得越是平静,他就越想看她失控发狂。

    可是直到他答应表白,直到他们朝夕相处,她都是十分平静,像是他们是细水长流的夫妻。他逼她跟应跃决裂,她的眼里充满了荒唐不可置信,像是浮沉的冰水,平静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冷霜。

    他质问:“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分量不如他吗?”

    她发笑,像是他说了什么幽默的话一样,眼中的理智,冷静,都一点没变。他承认自己气的牙痒痒,很想刨开这姑娘的脑子看看她在想什么:“那你为什么不追他,他不是也喜欢你吗?”

    她收起笑容,健康的白牙都被她藏起来了,这时候反而表现出一份表演出来的冷静:“哦,对啊。我也想知道。”

    “你这样和你男性朋友,对你对他都是不好的,你知道周围人都怎么说你们吗?”

    “知不知道没有什么影响,无所谓。应跃也不在意这些。”她这么说。

    “我在意,舒子阳,我在意。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却跟我哥关系这么亲密,别人传的那些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你,你的心里,你的行动是不是越界了?”

    他那天喝了不少酒,醉得不成样子,他的清醒断断续续,说话也大都掺了真心,只是表达不佳。眼中的女人眼里透着嫌恶,她很讨厌别人喝酒,尤其是最讨厌别人喝醉。

    半响,就在应祝西觉得舒子阳不会搭理她的时候,她开口了,声音不算大,但字字清晰。

    “祝西,你要是无法忍受我和应跃的友谊,那我们可以分手。没关系的,你不要因为这个受委屈。”

    应祝西听见“分手”二字,听见她语气中的无可奈何又不容置疑:“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你要是认可我是人,我说的就是人话。”她呲牙一笑,看起来很阳光,说出来的话很无情,像她的表情一样。

    但是现在,她殷殷地看着他,眼里含着水光,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她还是跟那年一样没什么表情,但是又多了一些罕见隐藏不掉的神情,她并没有刻意伪装,是非常自然地流露出来。

    他恍惚了一下,被陈浩堵住了嘴。

    她看到他这副模样,表情马上松懈下来,是肉眼可见的放松,好像解决了什么麻烦一样。

    她示意性地看了一眼花臂男,让他赶快松绑。花臂男被她眼神震慑了一下,加快手中的动作。

    “可以了吗?”陈浩问,把手中的刀扔给她,“请吧,一命换一命。”

    女人接过刀,没什么反应地看着刀,她轻轻道:“可以了。”

    “嗯。”舒鹤叶点头,站起来,“走吧。”

    应跃先他一步站起来,动作却比他慢半下。等他抬起步子,也没见应跃有半点动作,正觉得他人格分裂,听见他对着一旁的江君希道:“醒醒,走了。要不然你小西西真危在旦夕了。”

    “是他哥,骂人真难听。”他打了个激灵,被他吓得一醒,撇嘴站起来。

    舒鹤叶看着他后面紧紧跟着的江君希,又看见在最后面远远站着的应跃,总觉得奇怪。不过他也没反应太久,子阳那边毕竟还是很危险,他嘴上说着不担心,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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