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叫肖瑶，”她有点手足无措，“叔叔好……”
柳醉烟揉了两下她的额头，瞄了眼周围的地面，确认干燥且空无一物后，略有无奈意味地直接蹲在她身边。
“让晴——让他妈妈缓一缓吧，”他望了望紧紧相拥的母子俩，“小朋友，你也是住这个小区的？”
柳醉烟很高，哪怕是蹲下来也差不多和肖瑶平视。
于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就这样撞进她的眼里，此刻她彻底确认，自己绝对没有见过柳醉烟。
“嗯……”她有点犹豫，父亲告诫过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自己家的住址，但是叶维秋也住在小区，告诉他爸爸……应该是可以的吧？
柳醉烟没等她犹豫完就接着说：“那你很厉害嘛！不过小朋友，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哦，很不安全啊。”
他指了指那边的叶维秋：“你看小叶子——就是他，小路痴一个，还自己出门……多亏遇上你了才安全回家，这要是没碰到你，那可怎么办？父母会非常担心的。”
“我认识路，叔叔，”肖瑶眨了眨眼，“而且我还有手机……”
“可是如果有个陌生的大人把你强行拽走怎么办呢？你是小朋友，没有反抗能力的呀！”柳醉烟心平气和地解释，“危险的事情是不会因为有万全的准备就可以避免的，所以尽可能不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好不好？”
肖瑶很乖地应了一声：“好——”
她没有办法理解柳醉烟口中的父母的担心，但她见证过其他父母担心孩子的模样。
肖瑶并不确定，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会担心，但她并不想让父母担心——他们已经够忙的了，自己不添麻烦，才是好孩子。
“好孩子~”柳醉烟被她可爱到了，没忍住又揉了一把她的额头，“你很勇敢嘛，这么大点就可以自己从家到商场、还自己走回来了啊！”
他感慨完，终于想起刚刚顺手放到旁边的沉袋子，打量着袋子透出的轮廓，看上去没有想要打开仔细查看的意思：“话说这是小叶子买的吧？嗯……让我猜猜，是不是过几天要送给晴——他妈妈的生日礼物什么的？”
肖瑶回忆起这袋子里还有给柳醉烟的东西，斟酌片刻，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叔叔……您的衣服掉地上了……”
“没事儿~”柳醉烟潇洒地摆了下手，“反正回家都要洗了，我刚刚看地上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脏东西，就这样吧哈哈哈哈……”
这个叔叔，看起来很文雅，实际上倒是很不爱干净呢……肖瑶此刻心里默默地给柳醉烟扣印象分。
柳醉烟嘴上那样说，实际上还是有点心虚地站起身，拍了拍风衣的衣摆，轻咳两声：“估计，现在也差不多了呢！”
这装模作样的神态格外眼熟，肖瑶悟了，原来叶维秋是学的这个人。
凉风此刻又不轻不重地吹起来，柳醉烟掩着口鼻闷声咳嗽两下，见那位披肩棕发女性投过来担忧的目光，半好笑地说：“都哭成小花猫了呀。”
棕发女性鼓着脸颊哼了一声，她刚平复完情绪，不跟柳醉烟计较。
肖瑶听着那一声“哼”，有些怔楞——她非常清楚这声音。
那人走过来，像柳醉烟一样，蹲到她的面前。
没错，是那个人，一样的细长眉毛、一样的棕色披肩发、一样的深褐色眼眸、一样的纤长手指、一样的中提琴般略沉的声音。
“你好呀，小朋友，太谢谢你了……啊对了，我是周晴，是叶维秋的妈妈。太谢谢你了小朋友，嗯……我们之前在小区碰过几次面吧！”
周晴有点语无伦次，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因认出肖瑶而开始后知后觉地越想越怕——如果叶维秋没有遇到肖瑶，那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或许她会无法承受。
“我认识您，”肖瑶感受到周晴握着她的手正轻微地颤抖，“您是世界有名的大钢琴家，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您呢！您的音乐很好听！您很厉害！”
她想尽量从贫瘠的词汇库里找出所有能夸赞的话，但面对上她非常喜欢的“明星”，也莫名开始语言匮乏起来。
或许是肖瑶认真且诚恳的样子太过于可爱，让周晴慢慢放松下来，她轻笑着说：“谢谢~你也很厉害！这么小就可以自己去商场，还能把迷路的小哥哥给领回来，你真是太棒啦！”
肖瑶整个耳朵肉眼可见的变得通红，周晴轻轻拥抱住她：“太谢谢你啦！”
“不客气不客气！”肖瑶在她怀里，几乎感受不到一丝丝凉风，温暖的有些发烫，而且还能嗅到一点浅浅的花香味。
这时，两人中间突然响起一声非常明显的“咕噜”声——周晴的肚子终于发出了委屈的哀鸣。
她早上只是简单地对付了一口早饭，就前往医院接柳醉烟回家，一回家就受到叶维秋不见踪影的惊吓，折腾到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早就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
周晴无奈地松开肖瑶，歪着头问她：“小朋友，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呀？阿姨想感谢你，给你买点什么，好不好？”
肖瑶疯狂地摇头：“不用不用！老师说，乐于助人是美好品德！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周晴不禁失笑：“那好吧好吧，改天我们再登门感谢吧，小朋友你家住哪里呀？”
肖瑶仍然摇摇头，她见过很多人“登门感谢”自己的父亲，知道周晴的意思，所以闭口不言。
周晴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阿姨看着你进楼道，然后就带小哥哥回家了，好不好？”
肖瑶想了想，家里的阿姨国庆回家休息了，父亲又去忙工作，家里没有人，她也没有必须马上回去的必要： “我家大人都出去忙了，所以我想荡一会儿秋千再回家……”
周晴皱了下眉：“可是这都午饭时间了，那你午饭怎么办呀？”
“没事的，一会儿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订饭店送餐就行，”肖瑶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周晴沉默了片刻，略有艰难地点头，“那好吧……那阿姨就带着小哥哥回家啦？你早点回家吃饭吧，别感冒啦。”
——反正同一个小区，怎么样都是还有机会碰到她家长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吧，来日方长。
她转头看向父子俩，柳醉烟也默契地停下对叶维秋的思想教育，挪步过来。
周晴拍了拍叶维秋的肩膀：“走吧，回家吃饭——跟小妹妹说再见。”
叶维秋乖乖地朝肖瑶挥了挥右手：“谢谢你，肖瑶，再见啦！”
至于左手，他正绷紧了全身的力气拎着礼物袋——柳醉烟向来尊重孩子的个人选择，叶维秋不让帮忙拿，他就真的在一边看戏。
柳醉烟临走前本想再呼噜一把肖瑶的头，但他记得他的手拍过了大衣，不太干净，索性去揉叶维秋的头，也跟着挥了挥右手：“小朋友，拜拜~”
周晴在最后拥抱了一下肖瑶：“小朋友，有缘再见！”
肖瑶朝秋千区走去，没等坐下，若有所思地回头一望。
柳醉烟借着高一头的身高差，在周晴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两个人的碎发在风中不断缠绵到一起，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
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叶维秋说了什么，两个人同时低头，柳醉烟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见到他吃痛的表情，周晴轻拍了一下柳醉烟，转而去揉叶维秋被打的部位，神情十分温柔，大概是在哄他。
三人就这样半闹着，走进楼道里，在合上那扇铁门后，她便看不见后续。
肖瑶坐上秋千，脑袋里回荡刚刚看到的一切，明明都见到了喜欢的明星，心里却一点没有满足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那种空荡荡的起点——这次，是真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不想笑也不想哭。
她把秋千荡高。
高一点，再高一点。
耳边呼啸的风声，证明她是确确实实在破风而存在的。
——为什么风走过，没有痕迹呢？
她突发奇想，诞生出这个疑问。
——如果有痕迹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呢？
思绪一旦拥有，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丰富的想象力让她无限地发散，天马行空，以至于她慢慢地逐步放空自己，连自己什么时候不再荡秋千都没发现。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哼出乐曲——也许是因为刚见过周晴，也或许是因为那首曲子有点符合“风”给她的感觉，小孩子独属的、清澈的歌声，悠扬着拼凑出周晴的最新单曲《和煦》。
“且就走过，留下我……”
“……无痕的走过，温暖也凉薄。”
周晴轻声哼唱到这句，手上洗菜的动作停顿下来，深吸口气，却怎么也唱不下去了。
柳醉烟放下手里刚数好的碗筷，走到她身边，在脸颊边落下一个吻：“晴，一切都会变好的——只要你愿意相信。”
周晴没有多说什么，和他额头相抵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洗。”
“好~我洗，”柳醉烟拿下巴蹭她发顶，“和小叶子一起坐等投喂吧~”
周晴毫无心理负担地走到餐桌，没看见叶维秋，挑了下眉，按照直觉先去了客厅，果不其然，这次看见了叶维秋扒拉在窗子边的背影。
“秋秋？”周晴唤了一声，“干什么呢？”
叶维秋一个激灵，转身后还纠结了半分钟，才扭捏道：“妈妈……那个小妹妹一直在下面，一个人，好孤单，咱们把她叫上来一起吃火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