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面面相觑,场面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最后不明所以的老板娘率先出声:“快先别在外面站着啦,先到店里再说吧?”
都镜净和凌开非常痛快地收了伞就走进去。
陈知声本想婉拒,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是肖瑶半推着他走进了书店。
老板娘把他们领到一台长方形的大木桌旁,转身去拿毛巾和热水壶。
凌开眨眨眼,看着被肖瑶称呼为“师姐”的那位女性,先破了僵局:“这位是?”
“你们好,我是关繁星,”她轻笑了一声,先后示意了一下肖瑶和陈知声的方向,“是她的师姐,也是他的师妹,啊……也是老板的朋友。”
凌开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肖瑶这师兄师姐,怎么各个气质都这么好。
关繁星一看就是混血,脸部骨相立体,却也不失本国血统的柔韵,眼尾上挑,眼眸又是很纯澈的冰蓝色,单论颜值,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可以说是美似雕塑,而刚刚她再一笑,就一下子拥有了生活感,像极了西方油彩画里的曼妙佳人。
她今天大概是画了个淡妆,眼镜边框的玫瑰金眼镜链更显她气质的优雅,一头乌黑的长发加上冷白皮,以及 她那一看就是精心锻炼过的健康身材……如果不是场面不合适,凌开一定会邀请她去拍时尚杂志封面的。
“您好,我是都镜净,是肖瑶和老板的朋友,”都镜净站起来和她握了下手。
“您好,我是凌开,肖瑶和都镜净的朋友。”凌开也同她礼貌地握手,刚一坐下,就悄咪咪地戳了下都镜净,“她本职工作真的不是模特吗?”
“真的不是啦,”都镜净好笑地跟她耳语,“关小姐只是很自律。”
“所以师姐的事儿是来看书店的朋友啊……”肖瑶点点头,看向陈知声,“师兄你……什么情况?”
一直想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陈知声已经编了半天,都没想好应该怎么说,现在也只好一言不发,倒是拿完东西回来的老板娘接过了话茬:“原来你们都认识呀?”
老板娘把毛巾披到陈知声头上:“是干净没用过的,快擦擦,待会儿喝点热茶。”
肖瑶几人都是打了伞的,只有陈知声因为慌张和急切而切实地淋到了雨。
“勤书你认识我师兄啊?”关繁星有点意外。
“啊……其实认识挺久的了,我居然没跟你提过嘛?”老板娘状似惊讶,“那我可能忘了说吧,嘿嘿……诶!这个小妹妹就是肖瑶吧?”
“对,我们小师妹,”关繁星点点头,不纠结老板娘的隐瞒,“比照片更可爱吧。”
“确实呢,”老板娘又倒好一杯热茶,“你好,我叫汪勤书,是这家书店的老板。镜净和繁星总是夸你,我早就想认识一下你了!”
“您好,”肖瑶有点僵硬地接过茶杯。
“啊!对了,”汪勤书放下热水壶,从一旁不远的书柜上取下来一个物体,放到桌子上,肖瑶定睛一看,是罩着比巴掌稍微大一些的防尘罩的折纸孔雀。
“这是繁星刚折完不久的,本来她想在我这边先暂存两天,等之后再取走送给你的,没想到今天这么有缘分啊,给——”
“哇,好精致啊!”凌开两眼一亮。
“勤书很擅长手工,我折纸都是跟她学习的,”关繁星解释道,“这个就是刚刚在她指导下完成的作品。”
都镜净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汪勤书,汪勤书倒是爽朗地开口:“要不要亲自尝试一下?你们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体验书店特色的折纸角嘛!”
凌开立刻道:“当然好哇!”
“那关小姐……”都镜净看向关繁星。
“我本来马上就要告辞了,”关繁星瞄了眼陈知声和肖瑶,“毕竟今天我的主要目的是和老朋友叙旧,然后完成一下小礼物,之后就打算让勤书接着招待你们的,没想到这么有缘分,既然大家都认识,那……我也一起再折会儿纸吧。”
“人多热闹,挺好的,”都镜净放下心来,目送汪勤书和凌开去取折纸材料。
“师姐之前送我的折纸,不会都是在这里学的吧……”肖瑶有点小郁闷,她已经盯着那个精致的折纸孔雀看了许久。
“没有啦,我是高中来荣桂后才知道了这个书店,认识了勤书的,嗯……严格来说的话,来荣桂两个月之后送你的折纸确实都是在这里学的。”
“手真巧啊……”肖瑶发自内心地感慨,“我就不自寻难堪了吧。”
“勤书挺会教人的,试试吧瑶瑶,”关繁星压制住自己的嘴角,“我也帮你!”
“您也不是没帮过……”肖瑶叹了口气,“结果不还是显而易见——哼!”
关繁星刚想哄她,凌开和汪勤书倒是捧着一摞书回来了。
“你们先看看,有没有相中的折纸,挑一挑,”汪勤书指着那摞书,“可以自己先动手试试,有任何不会的,我一会儿再来帮忙,各位请自便吧。”
汪勤书拍拍陈知声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来。
肖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和关繁星一起挑选起了折纸书。
“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汪勤书把他带进一个房间,无比熟练地拿出一个罐子,倒出两三颗糖果给他。
“……下雨了,所以家长没出门,”陈知声坐在床上,并没拆糖的包装,而是握在了手心里,“我……不想待在家。”
“这样啊,那刚刚为什么要跑掉呢?因为看见了繁星吗?”汪勤书又倒出了一颗糖,拆了包装,送进自己嘴里。
然而陈知声一直都不作答。
“其实如果你装作进来躲雨,我也可以直接随机应变装作不认识你的呢,”汪勤书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的发顶,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轻轻地握上他的左手。
刚触碰到他的袖口,陈知声便有点僵硬地瑟缩了一下。
而汪勤书没有退让,只是维持着动作,直到陈知声的呼吸平稳下来。
汪勤书动作很轻,她缓缓地往上掀起他的袖子,果不其然,掀到一半小臂之上时,有一道较为新鲜的血痕——尽管不长,也不深,但汪勤书还是很难过。
“还是那个小壁纸刀?”汪勤书的声音也很轻,都快被雨滴敲打窗户的声响盖了过去。
“……我消过毒的,我每次都消毒过了,”陈知声语气沉静,“我,我……就这一下,我,我没忍住,我就是……”
他好像有点恍惚,但最终还是回过了神:“我就是需要发泄一下……但就这一下就够了,所以您不用担心,我没有做其他任何过了的事情。”
“……嗯,”汪勤书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回应,“上过药了?”
“消过毒了,然后吃消炎药……该吃的都吃了。”
“吃过饭然后吃的药吗?”汪勤书难掩担忧,“你的厌食症……是好一点了吗?不对,消炎药?你又有别的伤了?”
陈知声不想欺骗她,但也无力在她真诚的关心里隐瞒:“前些天晕了一下……就意外受了点伤,可能是我消毒不到位,发炎了,所以我才吃消炎药的,不过这都是意外,而且我去医院看过医生了……您不用担心。”
“吃不下东西,才会晕倒,对吗?”汪勤书站起身来,揉了揉他的发顶,“声声,要不还是来姐姐书店接着住吧,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创作,你的小说真的很优秀啊!你的人生不一定只能围绕着钢琴——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陈知声摇了摇头:“我不能、我不能再松懈了,我不能让家人失望。”
“可是你写作的时候,才真的快乐,不是吗?”
“……我真的很感激您,一直鼓励我写书,”陈知声朝她挤出一个温和的笑颜,“但我也真的不能再任性了……父亲一直都对我寄予厚望,虽然哥哥确实很优秀,输给他我也一定会心甘情愿,但我……不能逃避。”
“这怎么能叫‘逃’?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喜欢做的事情,怎么会是‘逃’呢?”汪勤书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那本书被她精心地用塑封保存起来——是玉弓的初作。
“你看,这本书,明明是你第一本书,可是却获得了那么火热的讨论度和关注,你很优秀,这本书也很优秀!如果弹奏钢琴的时候,你会犹豫、会想很多而痛苦,你又为什么就一定要放弃写作呢?没有人可以一直满足别人的期待啊,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汪勤书终究放下了那本书,向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就像姐姐我一样,在父母的期望下从小到大一直是优等生,然后成为医生,结果一次医闹,这辈子再也登不上手术台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直接变成泡沫……但也正是因此,我才会发现自己全新的快乐与可能性——比如成为一个书店的老板,当一个小老师。我觉得你一定也——”
陈知声抬起头,打断她的话:“勤书姐,谢谢你。”
汪勤书一下子就没办法接着说什么了,她眼前的这个人,明明都控制不住流泪,却还是会坚持着朝她微笑,展示感激之情。
什么时候你能学会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啊?
她哑了火,转身摸出一个医药箱:“来,我再给你上个药,今天你说的那种情况,估计你也没心思仔细上药吧……”
陈知声这回十分听话,甚至主动地把外套脱下来。
汪勤书拿着棉签,叹息道:“你让我怎么面对繁星还有你那个小师妹?如果我一直不说,你这种情况……”
“我有在好转了,”陈知声回答地飞速,“真的,也是因为有在好转,所以才决定要暂时封笔的,别告诉她们……拜托了,求你了勤书姐。”
“唉……我——”汪勤书想说,我怎么能放心,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敲响。
隔着一道门,女声有些模糊,听起来神似肖瑶:“汪老板,您在房间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