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关繁星怔住片刻，“可是……在一个领域里，‘想成为最优秀的那一部分人’的意思，就是要比大多数别人强的啊。”

    与她的兄弟姐妹都不太相同的就是，关繁星从小就十分坚定这种理念，个性极为争强好胜，好在她的行为处事并不偏激，平时的表现顶多是对自己要求比较苛刻，不完全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所以她的家人也只是在绝对必要的时刻去引导她，其他的则是寄希望于时间作用下，她自己可以有所成长。

    肖瑶倒是没什么感觉：“我觉得，一直比来比去的话，挺没意思的……”

    她捏了捏手里一直握着的折纸，那已经被她搓揉的发蔫了：“这世界上这么多人，那就一定会有比自己更好的，真想要比的话，过去现在和未来，那是没有绝对上限的事情了啊。”

    “我妈妈也总说，人要追求上进，是要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肖瑶抿唇腼腆地笑了一下，“进步一点点，也是进步，要为自己的每一次点滴进步而开心。”

    关繁星思考起来，她的成长过程中，或许是因为她几乎一直稳居第一的位置，父母和老师们倒是没怎么说过类似的话，一般都是夸赞几句之后让她努力接着保持状态。

    她仔细地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过往，曾经她看过的书里也有不少内容是肖瑶所说的这种观点，但在阅读的时候关繁星是有一些不以为意的，仍然秉持着与他人竞争比较的心态。

    但现在……

    “但是每个人的成就感也是来自于不同方面的啦，妈妈也说过，不能一概而论，”肖瑶又补充了两句，“其实我觉得，有追赶的目标也挺好的……”

    肖瑶见她不说话，下意识回顾自己的话语是不是有失妥当，随后略有苍白地进行找补：“像姐姐这样，以家人为榜样，希望自己像他们一样成为顶尖的人物，也很棒嘛，嗯……现在的姐姐就很优秀，也是在成为更好的自己！”

    关繁星没有觉察出肖瑶轻微的僵硬，礼貌地一笑：“谢谢，其实我觉得你说的都有道理，我刚刚就是在想……”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笑容略带苦涩：“竞争与比较这件事，真的是不会有人能一直笑到最后的。哪怕在某一个时间段里成为胜利者，但只要是保持了那种心态，就终究躲不过难过的命运……”

    关繁星对上肖瑶的眼眸，那里是一片澄澈，这一刻，心头上的阴霾忽然散去了，不再苦笑，面色认真而坚定：“你说得对，人是应该要向着成为更好的自己的方向努力的！谢谢你。”

    “嗯……不客气？”肖瑶不是很明白她这如释重负的心路历程，但也不会探究那么多的隐私。

    虽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关繁星还无法给自己一个彻底的答案，但现在她已经逐渐放下了心头萦绕了很久的酸涩，这让她有些兴奋。

    “话说，你为什么一直在折纸呢？学校的美术课作业？”关繁星看着肖瑶手里揉搓到不成模样的纸。

    肖瑶迟疑片刻：“不是作业……就是……美术课上，我折的不是很好，所以就想着放学之后有时间练一下……”

    “啊？练这个？”关繁星不解地歪头，“你们这一代的美术课都开始考这个了？”

    关繁星的初中正是肖瑶现在就读的学校，所以她的疑惑里还带了点震惊。

    “不是不是！”肖瑶果断否认，“嗯……我就是、喜欢这个，所以玩儿嘛——而且这个也好看、有意思，所以……虽然我做的不是很好看……”

    关繁星终于从她越来越小的声音里读出了一丝窘迫：“哦~原来是这样。其实你手上这个，最后一步如果把左边的纸调整一下角度，可能会更好看呢。”

    学校的美术课是为数不多包含实践活动的课，因此关繁星记忆较为深刻，硬是通过观察到的肖瑶的动作步骤猜出了她到底在折什么。

    肖瑶眼睛都瞪大了，把手头上的那个拆解开：“这一步……这样？”

    “来，这里，这样……”关繁星行动果断，立刻挪到她身边手把手教她。

    三分钟后，关繁星果断地选择带领着肖瑶重开。

    十分钟后，关繁星果断地选择和肖瑶一起重开。

    半小时后，关繁星果断地选择和肖瑶重开其他的折纸。

    一个小时后，关繁星终于是和肖瑶一起折腾出了较为能入眼的产物。

    个数虽然不多，也不具备什么艺术价值，但情绪价值还是非常充足的——肖瑶捧着那几个“珍稀品”津津有味地足足观赏了十分钟才恋恋不舍地放到桌子上，接着又半趴着上身观赏。

    手指有些发酸，但关繁星看着肖瑶那满足的小模样，叹了口气，也跟着开心。

    之前，她们的接触并不多，现在她是由衷地感受到了肖瑶本身那绝对的纯粹——为自己所喜爱的事物奉献全部的意志力。

    “去不去弹会儿琴？姐姐的琴可是极好的琴哦~”关繁星活动了一下手指，提议道。

    这回得到满足的肖瑶欣然地答应了，依着关繁星的邀请，坐在琴凳上，一个个欢快的音符跃动而出，流淌进关繁星的世界里。

    前一阵子的她，这时一般已经开始心里别扭了。

    但此时此刻的她，却可以放下心中的那点计较。

    关繁星倍感轻松地仰在沙发上，目光移向桌子上那几个有了些模样的折纸成品。

    千纸鹤原来还能折成那种样子……

    关繁星勾起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想起最一开始那些丑哭了的作品。

    喜欢——吗？

    关繁星又回忆起肖瑶羞赧着的解释，在越来越欢快的曲调里，竟是收获了心灵上的平静。

    她平静地思考着。

    一开始，是喜欢，所以才会选择学习钢琴。

    或许后来真的发现自己是拥有天赋的吧，可以比过很多人，成为第一，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

    现在估计是不可能成为最优秀的人了，但这真的重要吗？

    不，这并不是我学习钢琴意义的全部。

    学习钢琴、弹钢琴，因为这是我的喜爱……这是我的热爱。

    比不过，那就比不过。

    就算比不过，我也是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我要变成更好的自己，只要我是在进步的，就足够了！

    我——决不放弃。

    关繁星呼出口气，站起身来活动筋骨，路过穿衣镜才发现自己在笑。

    这种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笑，上一次……似乎还是上个月在周晴的课上。

    那首曲子她格外喜欢，所以她弹得有些上头，等到酣畅淋漓地弹完，才终于想起这是在上课，一扭头就对上周晴欣慰的笑脸。

    本以为周晴可能会夸赞她一些技巧上面的内容，却没想到，周晴只是轻轻点了点关繁星的脸蛋：“你的笑容是这场演奏中，最美丽的灵魂。”

    周晴当时并没有给她分析这句话的含义，但现在关繁星倒是有些意会到了。

    或许具体的含义，她还是没能完全领会，不过没关系，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时间，等待自己去感受。

    愉快的事情总像是给时间摁下了倍速按钮，很快她们就迎来了分别的时刻。

    关繁星向肖瑶请求拿走那几个来之不易的作品之中的小千纸鹤，肖瑶瘪着嘴，非常不好意思：“这个其实还是不那么好看的……我哪天做一个最好看的送给姐姐好不好……”

    “姐姐就喜欢这个，我收起来，不跟别人说是你折的，行不行？”关繁星揉着肖瑶的头，“姐姐真的很喜欢这个嘛，说，给不给！”

    肖瑶赖不过她：“给给给……”

    “嗯~”关繁星满意地点头，“谢谢瑶瑶喽~”

    后来在关繁星离开映春之前，那个小千纸鹤一直立在她的钢琴上。

    出国留学时，关繁星把小千纸鹤带到了自己新居所的钢琴上。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请过假了，心态一直都很积极稳定，”关繁星耸了下肩膀，又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现在有时候回想啊，总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都镜净微笑着，轻声说：“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很神奇呢……缘分什么的，真的是说不清的东西。不过我觉得，‘幸运’不仅仅只是包括肖瑶和你的缘分，让你可以在那个时间相通那件事，也包括你自己的一切——你的强大、你的弱小，都是最后让你成为‘更好的你’的因素之一。”

    “嗯！”关繁星倒还真没怎么想过这方面，但她认同都镜净的话。

    “所以你是从这件事之后，一直陆陆续续送肖瑶手工作品吗？”都镜净眨眨眼，非常好奇。

    关繁星乐了：“对——刚开始一阵子，瑶瑶还以为我这是打趣嘲讽她手残党呢，但实际上我就是觉得她喜欢，所以就送她喜欢的东西，没成想哈哈哈……”

    “这、这个前因后果的话，好像还确实挺容易误会的，哈哈……”都镜净也没忍住笑，“啊！十多分钟了，我得继续去演奏啦。”

    关繁星看了眼时间：“正好，我也准备要收拾走了，待会儿约了人，就不看完全场了，不过我一定会去网站上看视频的。有缘再见！”

    “嗯，有缘再见，”都镜净挥了挥手，快步走回琴凳上。

    关繁星又跟凌开打了声招呼，才去找肖瑶闲聊，几分钟后终于离去了。

    肖瑶望着关繁星漫步走远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感慨。

    虽然视频和日常聊天都没长时间的断过，但是终究还是想念的。

    略微的怅然让她发起了呆，丝毫没注意到面前正有一个人激烈地挥动手臂，朝她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