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瑶更靠近床边，踮着脚想看得清楚一点，一边呼唤一边回忆着这一天里董欣涵的全部行动。

    难道是食物中毒？还是过敏？

    董欣涵仍然没有反应，肖瑶有些急了，犹豫片刻，还是朝房门外走去——这种紧急情况还是必须先让杨悦去找老师，真有什么意外的话，一秒钟的时间都格外珍贵。

    她的手刚碰上门把，终于是听到董欣涵闷哑的声音：“是……叫我吗？”

    肖瑶立刻转身回去：“欣涵！”

    她紧忙又回到之前的位置，董欣涵动作迟缓地撑着床起身：“抱歉……我刚刚，睡着了？”

    董欣涵自己都有点惊讶，她刚刚应该是在收拾床铺才对，但居然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肖瑶蹙着眉头，总觉得董欣涵脸颊的微红有些不正常：“欣涵，你不舒服吗？”

    董欣涵仔细感受了一下，她确实觉得有点热，头有些晕乎乎的，但或许这只是因为宿舍很热，再加上她刚睡醒。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有，我很好，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肖瑶挑了下眉：“没事儿……你快下来吧，要集合出去吃晚饭了。”

    董欣涵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动作非常迅速，刚下来站好，准备去把睡裤换成校服，就被肖瑶摁在原地。

    “！”董欣涵一惊，肖瑶已经把手背贴在她额头上了，但此刻，肖瑶的手对于她来说是带着几分舒服的温凉，倒是让她也没有太多的排斥。

    “果然很烫，”肖瑶这回是彻底皱紧了眉，“你这起码得有38度了吧！还没事儿呢！”

    肖瑶啧了一声：“你先在我床上坐会儿，别乱走，我去问问有没有谁带了体温计。”

    “我没事，”董欣涵反应有点慢了，只抓住了肖瑶的衣角，“我身体很好，体温一会儿自己就会降下来的。”

    “你这话说的，我看你烧得不轻啊，”肖瑶瞪了她一眼，“总要先确定一下你体温的情况，乖，听话。”

    肖瑶对于有关身体健康方面事情的执着，那是谁都拧不过的倔劲儿，董欣涵或许之前不知道，但是现在切身体会了一把。

    董欣涵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肖瑶回来的很快，一边把手里甩完的水银温度计递给她，一边跟她解释：“悦悦先带着大家去楼下集合了。”

    董欣涵垂眸，低声说：“对不起。”

    “嗯？”肖瑶点开手机的计时器——水银温度计最好夹个五分钟。

    肖瑶很奇怪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但肖瑶也没有像杨悦那样敏锐的直觉或者丰富的人际交往经验，不是很能猜测出这句道歉是为了些什么。

    “给你们添麻烦了……”董欣涵这句话说的真是心不甘情不愿，她要是能先知道自己发烧了，一定会好好隐藏住的！哪至于会成为现在耽误同学吃饭、甚至可能还要让老师特殊操心的地步。

    肖瑶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不是很开心：“欣涵，生病的人就应该被照顾的，而且你肯定也不是故意要生病的，对吧？”

    董欣涵点点头。

    “如果你要自己强撑，那才是想给我们添麻烦呢，”肖瑶给她递了杯水，“生病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快点好起来，而不是自责。”

    肖瑶又把董欣涵的校服外套给她披上：“生病本来就够难受的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别想了！要是非要想，那就默念……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肖瑶故意像念经似的重复了好几遍，成功把董欣涵逗笑了，这才终于放心一点，却还是很愁：“我妈妈倒是给我带了药，但也不知道你之前都吃什么药，还有过不过敏什么的……”

    “我也带了药，不用麻烦，我马上就去找一下，”董欣涵急忙放下纸杯。

    “诶！”肖瑶又一次把她摁下，“急什么，得先确认一下温度！温度过高才能吃退烧药！”

    董欣涵知道，但是她从来都是如果认为能更早一点好，就不必在乎那些小事。

    很显然，肖瑶肯定不会接受这种想法的。

    恰好这时，宿舍房门被推开：“怎么样啦怎么样啦！”

    杨悦一路风风火火地跑上来，急的甚至差点在楼梯上卡一跤。

    “还没到五分钟呢，”肖瑶又倒了杯水，递给杨悦，“老师那边？”

    杨悦接过来，她还有点喘，所以不急着喝：“王老师得先把同学们带到食堂去。要是欣涵的情况严重，她直接过来，情况不严重的话，就让体委回来带我们过去。”

    “我看她好像还行？”肖瑶端详了会儿董欣涵，“除了热，还有没有别的感觉了？”

    董欣涵抿唇，不打算挑战在杨悦眼皮子底下撒谎：“还有头……有点晕，还有……不想吃东西？”

    董欣涵总觉得现在这种晕乎乎的劲儿，要是再吃些什么，大概率是雪上加霜，她可能会更难受。

    “嗯……不想吃东西也不行啊，”杨悦很苦恼，“生病了更要好好补充营养啊！”

    “要不然我去打包回来？”肖瑶思索出一个方法，“食堂应该可以打包吧。”

    杨悦觉得可行，董欣涵却不想折腾她们：“不用，我可以去——”

    三个人讨论着，不知不觉就把那五分钟的结果给等出来了，肖瑶仔细一看，38.3度。

    很是微妙的一个数字，毕竟常理来说，38.5度以上吃退烧药是最合适的。

    她们最后各退一步，董欣涵带上药和体温计，去食堂吃完饭再视情况而定。

    梁子铭把她们领到食堂后，就回到男生那边接着吃饭了，但女生几乎都三三两两分散坐开了，于是肖瑶和杨悦寻了个空的四人座，让董欣涵在座位上等着。

    她们俩并肩排着队，肖瑶拍了拍杨悦：“怎么了？”

    之前杨悦还很活跃，现在倒是有点蔫了。

    杨悦挠了挠头：“哎呀……之前、其实白天的时候，董欣涵就已经不舒服了吧，我都没注意到……我现在回想我才——”

    “我也没注意到啊，她还就在我身边儿坐着呢，”肖瑶叹了口气，“她本来话就不多，没人注意到也很正常啊，而且……她挺能逞强的。”

    肖瑶使劲揉搓了一阵杨悦的脸：“好啦~别再想那么多了，你已经很棒了！快到咱们了，想想啊……都点些什么好呢？哎呀，居然有西蓝花呀！要不给你点这个吧！”

    杨悦闻言，瞪大双眼，委屈巴巴地看她：“你知道我不喜欢吃西蓝花的！而且你也不喜欢吃西蓝花啊！”

    杨悦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了：“你要是想两败俱伤，我倒是不介意！”

    “给你点的，又不是给我自己点的，”肖瑶摆手拒绝，“这可是我对你的爱~”

    “谢邀，”杨悦只能呵呵，“真是承蒙错爱。”

    她们两个就这样斗嘴到吃完饭，董欣涵倒是乐得不用多说话了。

    等到再次测量体温，她终究还是烧到了38.6度，王新泉和董欣涵父母电话沟通后，还是让她吃了退烧药。

    王新泉和杨悦都想着让董欣涵先回宿舍休息，接下来的集体讲座就不要参加了，但董欣涵仍然倔强地非要坚持一同前往。

    肖瑶没多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舒服——她耳朵很灵，听力极好，刚刚董欣涵和她父母打电话时，听到了手机那头很有威严而沉稳的声音十分冷漠地告诫董欣涵“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连一句口头上的安慰和关心都没有。

    肖瑶心想，就算是自己的每一个父母，或者老师和师门的大家，一定都会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感受，而不是怕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虽然那种关心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肖瑶叹了口气，转而轻笑着向王新泉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董欣涵。

    王新泉也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答应，嘱咐了好几分钟，才一步三回头地去准备组织整个班级接下来的赶路。

    好在听讲座的地方距离食堂不是很远，他们大概只用了10分钟，就进入了一个大礼堂。

    这次为了方便照顾董欣涵，肖瑶和她一起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排，也正好因为是最先进入的班级，就坐到了第二排的位置。

    但全班都是默认肖瑶和杨悦应该坐一起的，于是他们主动多留出了一个空位出来，哪怕杨悦是队尾，也还是愉快地坐到了肖瑶的身边。

    秦玉杰确认完全班的情况，以落后杨悦几秒的差距，回到了第二排排头的座位：“你还好吗？”

    董欣涵果断点头。

    肖瑶忍不住问：“待会儿的讲座大概多久啊？”

    “据说是一个多小时，”秦玉杰想了一下，“学校好像是邀请了好几位学哥学姐来分享他们的经验，好像都是在读的大学生。”

    杨悦有点感慨：“大学啊……”

    他们现在才是初二，连高考的概念都有些遥远，更别提大学了。

    但这不妨碍他们产生憧憬之情。

    杨悦左思右想，无数人用光明灿烂的词汇不断概括大学是多么的轻松自在且愉快，却从来没有描摹出一个具体的样子来让她真正去代入，来思考自己的生活会变得如何。

    明明是空泛的，却还是让人充满希望与期待的。

    但现在她要见到真实的大学生了，是真正意义上的见证大学了，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迷茫的感觉变得如此清晰，以至于她只好噘嘴苦恼地说：“我上大学的话……会做什么呢？我会学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