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尖叫，唤回了肖瑶的神志。
这尖叫声只持续了一秒时间。
前半秒，肖瑶识别出这是董欣涵的声音，有别于往常淡定的清冷，而是直接向上飙高了将近两个八度。
后半秒，肖瑶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解冻”，视力在冷静的理性加持下提高了些许清晰度，她终于辨别出那个“鬼”好像是一块普通的白色布料——虽然好像还带了一点有些眼熟的花纹？
啊——这是！
还没等肖瑶彻底说出那块布的名字，董欣涵已经弹坐起来，一把抓住那“鬼”，不管不顾地狠狠一扔。
多亏肖瑶提前冷静下来，也多亏杨悦的小白睡裙不是很沉，不然董欣涵那一扔大概会直接糊她一脸吧——“鬼”，也就是杨悦没穿的白色睡裙，此刻轻轻地窝在肖瑶腿上的被子那里，柔软的质感，安静且无害。
都快睡死了的黄笑远：“嗯……？”
迷迷糊糊被弄醒了的杨悦：“……怎么了？”
惊魂未定的董欣涵：“……o（Q﹏Q）o”
肖瑶沉默着捏了捏睡裙：“……唉。”
反正都弄醒了，还是起来“追责”吧。
肖瑶哭笑不得地下床，走到门口：“稍微注意一下，三秒后我开灯了啊！三、二、一。”
她们都缓了一会儿，才终于都探出头来好奇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肖瑶简直不能再无语了：“悦悦，你的睡裙为什么掉下来了啊！？很吓人诶！”
杨悦眼睛里还透着迷糊，满脸写着无辜，一听这话，摸了摸被子，眼神迷离地看了一圈儿，才恍然大悟：“啊，那我可能刚刚不小心踢下去了？”
董欣涵右手捂着胸口，不想说话。
肖瑶把那条睡裙搭在胳膊上，很显然不想还给杨悦了：“我的个姐姐啊，你知不知道我和欣涵受到了多么大的精神冲击！”
她拎着睡裙的脖颈处，生动形象地缓缓晃动两下，重现那幽然的场景：“就这样，慢悠悠地往下挪动，还是个白的！再加上窗户那儿的光线透过来——要吓死人了！”
杨悦知道笑出来很不礼貌，但是她忍不住：“对不起，噗——对不起，那、那你放下边吧，桌子或者柜子都行……噗哈哈哈，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你们还好吗？”
黄笑远已经在上面第一时间笑疯了——毕竟肖瑶模仿的实在太形象了，而且肖瑶现在的声音还有点发虚。
肖瑶一边把睡裙给她放进衣柜里，一边没好气地说：“当然不可能再给你了，待会儿梅开二度了怎么办，真的是……”
肖瑶听着两个人在上面笑的很是开心，转头看了眼董欣涵。
董欣涵此刻已经双手抱膝，开始自闭了，或许刚刚那一声尖叫，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后知后觉很值得羞耻的事情，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通红了。
肖瑶无奈地笑了笑：“欣涵，你……怕鬼啊？”
她估摸着，反正暂时估计都清醒了，时间也没有太晚，聊一会儿缓缓神也是不错的，索性也不去关灯了，就那样站在床铺边纵观全局。
董欣涵深吸了口气，心想，更丢人的事情已经做过了，那再承认这种比较丢人的事情也没什么区别了，于是闷声回应：“嗯……”
但还是在最后嘴硬着补充：“……一点、一点点吧。”
两个在上面的人同时惊讶：“啊！？刚刚那声是欣涵叫出来的？”
肖瑶顿了两秒，点了点头。
黄笑远仿佛刷新了世界观：“原来董欣涵，也有嗓门儿如此嘹亮的一刻。”
杨悦好像找到了新世界：“哇~哦！欣涵，你该不会可以唱女高音吧！”
肖瑶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那一声尖叫，虽然尾音不可遮掩地带着几分颤抖，却是中气十足，质感非常实，真的要是评价的话，确实像是可以唱好女高音的样子。
“我、我唱歌不好听……”董欣涵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没有了因害羞而拧巴的自闭，整个人都有点低沉下去了。
上铺的两人看不到董欣涵，自然没能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杨悦仍然在试着让她开口，为自己谋取福利：“哎呀，我知道你肯定是谦虚啦，别害羞嘛~好想听~好想听！你声音那么好听，唱歌肯定更好听！”
黄笑远也跟着附和：“是啊，想听想听！”
董欣涵紧皱着眉，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有些难堪地向肖瑶投递求助的目光。
肖瑶其实不是特别能理解，毕竟之前有的时候跟董欣涵谈到音乐，从董欣涵的表现来看，她的乐感非常好，无意识小声哼出的曲调也都音调很准。
但董欣涵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既不像是害羞，也不像是谦虚，更像是——恐惧。
这种恐惧表现的并不明显，如果不是肖瑶捕捉到过董欣涵不经意的一面的话，或许只会以为那是一种内敛的害羞。
肖瑶没有理会在那里起哄的两人，小声地说：“其实我之前听到过你无意识哼的曲调，很好听啊，音什么的很准，节奏感也是……”
杨悦虽然没听到肖瑶的话，但此刻跟肖瑶却是无比默契地提到同一件事：“我之前听到过你哼的曲调，明明就很好听嘛~瑶瑶都夸过你呢！你唱两句嘛~就两句也行嘛~”
“别安慰我了，”董欣涵的声音沉了下去，失去了原本清亮的薄荷感，倒像是一种深寂的海渊，苦涩而沉重。
杨悦和黄笑远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不再起哄，噤了声。
肖瑶很是不解，问的有些小心翼翼：“是你自己录完音之后，觉得不好听吗？”
董欣涵握紧了拳头，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叹息着回答：“他们都说不好听。”
肖瑶和杨悦对视两秒，不约而同放轻了声音：“他们？”
“……我以前的同学，他们都这么说。”
这回轮到肖瑶紧紧皱着眉了，她看着董欣涵抱膝缩着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
但杨悦却十分坦然：“那欣涵，你有没有想过，那有可能是他们的谎言呢？毕竟我和瑶瑶的耳朵可都不是假的。”
“我小学转过三次学，但每一次的所有同学，都这么说。”
肖瑶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提问：“转三次？为什么——”
董欣涵不说话了。
杨悦却一语中的：“校园暴力，对吗？”
杨悦刚一说完，肖瑶就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她，然后才又看了下沉默不语的董欣涵。
校园暴力，这个词，对于肖瑶而言，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知道，在杨悦的心里大概一直都时刻彰显着存在感。
这个已然有些陌生的词汇……原来竟是董欣涵这番奇怪表现的根源。
很显然，董欣涵是一位受害者。
肖瑶有些焦急起来，她不想让杨悦再说下去了，她们现在的行为简直就像是非要掀开人家的疤痕，二次进行伤害一样。
比肖瑶更快的，是董欣涵有气无力的回答：“嗯。”
“应该是那种，校园冷暴力吧？”杨悦甜甜的嗓音现在倒是不带什么温度，像是含了块冰，“不会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偏偏心理和精神上一点儿都不好过……或许是背后的流言蜚语、也或许是无尽的孤独，反正没有人会理解你，也没有人会靠近你——”
“悦悦！”肖瑶喊了她一声，示意她别再这么说了。
杨悦苦笑着，坚持把话说完：“但是欣涵，你难道不觉得你很无辜吗？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肖瑶叹了口气，不再阻拦。
“其实你也不是觉得自己唱歌难听，只是担心我们会说难听，毕竟没有人喜欢得到负面的评价——尤其更不可能想要一个满怀恶意的评价，所以你想要拒绝这些，于是更干脆一点，直接拒绝开口了呢。”
杨悦躺了下去：“但是啊，欣涵，我跟你保证，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而且这里已经不是你之前的环境了，所以，请你相信一下我们，相信一下咱们班，咱们班是一家人，从来不搞校园暴力那套的！”
杨悦挥了挥拳：“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来主持正义！”
黄笑远也附和了两句：“是啊，董欣涵，你可能是刚来不久所以不太知道，咱们班啊，但凡有的大小矛盾，那全都是悦悦调和明白的，她可是公正和道义的化身呢！”
“谢谢……”董欣涵觉得眼睛直发酸，“但或许……也是我自己不好，所以才会被冷暴力……我，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好。”
“怎么不好呀，”肖瑶安慰人的功夫可能不熟练，但是夸人很在行，“你性格沉稳，学习能力还强。”
杨悦跟上：“会的才艺那么多！”
黄笑远紧随其后：“而且非常靠谱！”
“……”董欣涵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可是，可是我性格不外向，所以才经常容易搞砸人际交往——”
“哎呦，性格外不外向才不是关键所在呢，”杨悦笑了笑，“跟你分享一下怎么样？我也曾经被校园暴力过哦！是冷暴力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