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

    “落白师弟,这孩子你怎么看?”三大长老为首的祁清风微微附身向身边的掌门说话,眼神时不时打量面前跪的腰板挺直的少年郎。

    子车落白的目光垂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孩子,说不出的意味。

    今天是收徒礼,想来他们门派的修士很多,门槛都被踏破,但能进去的又有多少。

    虽说他是掌门,但从未收过弟子,以前他师尊就不止一次提过让他收徒的念想,他总是随便搪塞过去,如今已经是掌门,再不收徒可真寂寥了。

    十年一次的收徒礼这次明面上是门派收徒,实际上是为给子车落白收个好苗子的弟子。

    这不,刚刚就来了个无论从气运还是天资来看,都十分符合做掌门首徒的身份。可瞧子车落白的样子,许是又要推脱。

    这孩子也真诚,一声不啃就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这意思可想而知,作为师兄的祁清风正好借着这股东风给自家不开窍的掌门师弟敲醒。

    祁清风眼珠子一转赶忙上前将地上跪着的少年郎扶起,一边扶一边说着:“哎哟,快起来快起来,别让我们掌门首徒跪着了,来来来,起来起来!”

    一句掌门首徒让少年喜出望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离他高出许多的子车落白看去,这一眼,叫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终生难忘。

    子车落白只好应下这掌门首徒——行鹤之。

    /

    要说这行鹤之啊,才八岁就入了剑宗门派掌门子车落白的名下做了掌门首徒,一时风光无限,不知叫多少人艳羡。

    他天资聪颖,又有极佳的气运傍身,年仅十七就登顶剑道大会头名,一举成名。

    行鹤之最风光的时候就连路边三四岁的小儿都能随口说出“剑宗行鹤一十七,剑道大会风光现”这几个字。

    可就在他最风光的一年后传出行鹤之试图杀师证道,自毁剑修,生挖魂魄。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才停下然后喝了口茶,台下人听完都不禁一阵唏嘘,多风光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

    行鹤之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破屋里,之所以叫破屋那是真的破。不能用破来形容,还得用破败不堪来形容才好。屋顶是漏的,也不知是不是前几天下过雨,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打在地面放着的陶碗里,仔细看都已经溢出来许多。

    窗子上糊的纸早已泛黄破洞,周围一片废墟,还结着蜘蛛网,静下来听居然还有老鼠吱吱响。

    行鹤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醒来。

    在记忆中,他应该早死于一百年前的阵法下,但是现在居然又活了,而且还是在一个陌生地方。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行鹤之赶忙端起地上用来盛漏雨的碗,清澈见底的水面清晰显露出他的面容,一张秀气又张扬的脸。

    还好,是他自己。

    行鹤之放下心,手一松,陶碗摔在地上啪一声碎的七零八落,就连雨水都撒了一地,还有不少溅在他衣摆上。

    还好是他自己,而不是献祭的身体。

    不是夺舍也不是献舍,而是完完全全是他本人自己,一个全新的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会重生,本着既来之则安之。行鹤之没细想,这些说不清的事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件事都要仔细想通,那他还活不活了?

    能重生就已是莫大的幸事,还要为这些琐事烦扰,当真是白活两世。

    要想当年他可是邪修鬼道第一人,没人比他资质更高,造诣更佳。

    突然转念一想自己为何会入这般田地,行鹤之不免垂下眸,瞳孔中不知不觉开始倒影。

    /

    思念刚起屋外便传来声响,行鹤之赶忙躲藏起来。虽然他没做什么坏事,但他一个大恶人早在一百年前死了,现在突然复活重生,还是有点吓人的。

    一群修士大约八九个陆陆续续进了屋,为首的是个年纪较小的修士,看起来不大,口气上却像是师兄或者地位更高的领头人。

    “距离我们要去的南阳城还有不少路,今天我们就在这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修士说完其他人这才敢休息。打水的打水,睡觉的睡觉,只有这个发话的修士注意到地上被摔碎的陶碗,还有一地的水渍。

    几个时辰过去,外面天早黑了。从几人嘴里打听到他们要去的南阳城近日出现大批邪修,尤其是用的居然是当年行鹤之的独门法术缠魂术。

    一听这名行鹤之来了兴趣,用法术隐去自己身形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蹲在一边听。

    “居然是缠魂术!”

    “欸?什么是缠魂术啊!讲讲?”

    有个新来的修士还不知道缠魂术是什么,其他人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起来,一下子都来劲了。

    缠魂术是鬼邪道尊行鹤之的独门法术。要说起行鹤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晚上小孩哭的让人睡不着,爹娘一提行鹤之小孩吓的都能安静下来。

    而行鹤之之所以叫鬼邪道尊也是因为此人既是鬼修又是邪修,两者双修。乃为天下第一人。

    缠魂术便是在那时被他画出来的,为什么说画,因为他还兼修符修。

    符修符修说的正是符文,但是行鹤之的符文和别的正常符修完全不同。他的符纸是自己身上的魂魄,画符的笔墨用的是自己的精血,就这样阴狠程度,鬼修和邪修的来了都得称他一声大哥。

    缠魂术就是用符画的一个咒,然后向周围念出一道口诀。方圆千里的游魂都会出现聚在一起听他号令。

    有些地方仙气浓郁充足,就算没有游魂也能让附近的生灵听他号令,因为人身上自带魂魄,而这道符第一选择是游魂,第二选择是人身上的生魂。

    这也是当年那一役中众人所见识到缠魂术真正的作用。

    说完那新人修士吓的嘴巴都合不拢,一条腿吓的直颤,其他人见状都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小兄弟你莫怕,这行鹤之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想必魂魄都死绝了,你怕他作甚!”修士拍着对方肩膀一边笑着,唯独蹲在他身边旁听的行鹤之神色怪异。

    他在意的是鬼邪道尊这四个字,之前在世时旁人只叫他杀师证道的鬼修,或者叛逃师门的邪修,头一次听有人这样叫他。

    莫不是死后世人取的?

    不过他行鹤之还真有鬼邪道尊的功绩,能一人修两个世人都不愿意碰的还真是头一个。

    见他们没再聊他,行鹤之识趣地离开,转念一想又觉得无趣的紧,刚好跟上他们一同去那南阳城瞧个一二。

    他倒是要看看,他这早已绝迹的缠魂术究竟何人照仿。

    /

    第二日一大早行鹤之就隐去身形跟在队伍后面,时不时捉弄他们几下,看他们气恼又不知何人所为的样子,叫他心情愉悦。

    几日后终于到南阳城,此时还有许多从别处赶来此地的修士。

    行鹤之跟在身后,来的都是些修为比他低的,所以混在其中隐去身形不会叫人发现。想到这他不禁觉得疑惑自己这一身的仙家道术,究竟何人所赠?

    何人会用这么大手笔?

    好几个大宗门修士聚在一块讨论,行鹤之不打算同他们继续待下去,一个翻身就离开此地。

    没有修士在身边也省去隐藏,直接光明正大的露出身形走在街上。周围摆摊卖东西的人很多,但停下来愿意买东西的人却很少。

    路过一个摊位见上面在卖各个宗门光辉事迹,他不免心动,走上前翻阅一二。

    看的正起劲呢一个男人穿着黑衣撞了一下他肩膀,行鹤之被撞疼,当即就要骂过去,结果回头一看,那个男人额头乌黑,生魂与□□分离。

    “老板,那个是谁你认识吗?”行鹤之一边跟老板攀谈一边悄摸把手里的书往怀里揣。

    “他啊,住城东的二流子,从小死了爹,娘在他三岁的时候不要他了,他就这样在乞丐堆里长大的,后来也不做事,成天肯蒙拐骗的混日子,流里流气的,大家就都叫他二流子。”老板看着二流子走远的身影,丝毫没见行鹤之的动作。

    行鹤之趁其不备早已开溜,等老板发应过来时人早就不见踪影,他只能留在原地生闷气。

    “哎呀,这这这这!就一本破本子值得你偷吗!付不起就直说,小偷小摸地算什么!”老板一边生气一边嘴里叭叭不停,突然几块铜板放在桌上,老板开心的连说好几个谢谢。

    “他的钱,我替他付,多的算是给老板赔罪。”男人声音不大,老板却都听进去了,还想把多的钱还回去,刚找到钱一抬头男人也不见了。

    “奇怪,这些修士怎么都喜欢神出鬼没的?”

    /

    晚上,行鹤之趴在屋顶上一边翻阅今天偷摸拿来的什么各个宗门光辉事迹,刚打开第一页,他就要骂娘了。

    第一页赫然写着,平遥剑宗第一孽徒行鹤之叛出师门,杀师证道,鬼邪双修,毫无人性。

    这这这,都是诽谤!谣言!

    行鹤之当即就要摔了本子,手都举起来了,可他又气不过翻到第二页看起来。

    第二页说的是另一个小宗门的艳丽事。说的是小宗门的掌门在外养了好几个女人,然后有一天那一群女人知道掌门的事当即撂下筷子一块来了宗门大闹。这一闹掌门也做不成了,就连修为都叫看不过去的修士给废了去。

    第二页的故事着实精彩,行鹤之又不想丢了,只要不是说他的事他都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看了好几页,屋子里才终于传来动静。

    方圆百里的人全部聚集到这,他们垂着头一步步走近,行鹤之放眼望去每一个都和今早撞见的那个二流子一模一样。

    全部都是生魂离体。

    而后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蹲在空地上画符,他咬破自己的食指然后在粗糙的地面上画符。

    没一会符就完成一半了,行鹤之看过去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缠魂术。

    不对,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

    这是仿制品,不是他的缠魂术。

    他的缠魂术有他独特的画法,无人能解,而法术也早在他死前就自行焚烧干净,根本没留下什么。

    那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在仿照他的缠魂术。

    他的意图是什么?

    就在行鹤之打算要不要出手时,众修士出现打破局面。

    好几个修士举着剑对准那个正在画符的男人,可男人丝毫不惧,自顾自画着仿照的缠魂术。

    “邪灵恶鬼上我身,助你地狱上天门。孤儿孤魂莫慌神,我乃鬼邪第一尊,既能护你上天门,也能护你魂不散。”男人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其他修士感觉自己被无视,举着剑就要杀他。

    顷刻间,男人抬头,被召唤的众人举起手朝那修士走去。修仙第一戒律,不可伤手无寸铁的百姓。

    这一条铁律,让那名修士根本不敢还手。

    这么多修士面前,他若是动手,修仙的大门怕是与他无缘了。

    男人见他们都不敢上前阻止,便继续安心画自己的符,嘴里继续刚才的话。

    行鹤之在屋顶看的窝火,“这群人就算你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早点杀了他们解脱。”

    这种生魂离体的法术也是阴邪至极。就算把招魂施咒的人杀了,只要生魂离体那就算死了,毕竟那个招魂的人只是招魂,□□也不过是个魂魄的容器。

    而这个仿制的缠魂术失去招魂者后生魂也就散了,□□自然也死去。

    见那男人就要完工,行鹤之出现一击从后面将那男人重伤,男人一口血吐在地上,回头看都没看,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

    “欸,你小子,油盐不进是吧?这都能不打我。”行鹤之气炸了,他从未被人这样无视过,但是这次并没有发怒,反而仔细看起周围画的巨大符咒。

    他画的符,以黄土为纸,以鲜血为墨,视为符。

    这么大的符他是要做什么。

    行鹤之垂下眼瞧他,突然冷哼一声。

    “学人都学不会,真废物。”

    他一句话男人手里顿了顿,然后继续,徒留其他修士手忙脚乱地阻止那些被控制的百姓。

    “你这符没用的。”行鹤之见他有反应的抬了头,然后继续说。“你虽然在土地庙前用土地庙的黄土做符纸,但你的血不行。这种极其阴损的符,不是你一个连鬼修的门都没踏进去的人可以画的。”

    听到这,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颤抖着站起身,抬起头看他,半晌才说了一句:“那我应该如何?”

    “所谓鬼修,便是只有魂魄者才可修习,所谓邪修,便是在鬼修基础上修习,可你一个活人,哪怕修的鬼修,也终究不行。”行鹤之说的时候眼神看他的样子都是轻蔑。

    当年这个发现是他花了一晚钻研得知的。

    何为鬼修?

    鬼既魂。

    何为邪修?

    邪既鬼。

    “那行鹤之当年为什么就行?他,不是鬼,也不是魂,而是人。”

    男人说话时叫人觉得他突然苍老了许多,声音都有些沙哑。

    “因为他以魂魄做纸,以百年精血做引,生魄离体,剑心自毁,身负罪孽。”一字一句轻描淡写他曾经过往,其他修士都不住停下动作听他。

    世人皆知行鹤之叛出师门,杀师证道,又鬼邪双修,最终练出缠魂术这种控制魂魄的东西来。

    一百年过去,真正了解事情原委的修士早已葬身在当年那场战役中,现在留下来的不过是对行鹤之的批判。

    “魂魄做纸?精血做引?生魄离体?剑心自毁?身负罪孽?”男人越说越激动,地上的符用血画的,反而越来越红。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行鹤之,世人皆知行鹤之,无一人再成行鹤之,而我偏要做第二个行鹤之!”

    “鬼修,邪修,我都修习过,可我资质不佳,只学到入门,这仿制他的缠魂术,我也成功大半,但可惜……”说到这男人目光往后看去,那些木讷的百姓,那些只能以□□作为容器而不消亡的魂魄,只有这样,才能任他驱使。

    行鹤之上前一步,一脚踩在最后即将完成的一笔上,然后用力踩踏,将这符搞的七七八八。

    “但可惜,你只能驱使生魂,不能让魂魄单纯听命于你,而且每次召唤生魂都要在土地庙前画这么一个巨大的符咒。”

    听得男人不甘心,他握紧拳头,右手食指上沾满黄土,还有不少黑色血液和黄土混合一起。

    “你是谁,为什么那么懂缠魂术?”

    行鹤之顿了顿,他在想该用什么名字糊弄过去,正准备开口,身后另一个声音传来。

    /

    “路霜,本尊的二弟子。”

    众人随声音望去,见一穿冷白色衣裳,眼蒙白布条的子车落白站在那,手上还握着一把明月剑。

    “是天玄剑尊!”

    “天玄剑尊来了?!”

    子车落白立在那,晚上的阴风吹来,将他衣袍吹向前方,行鹤之站在离他不远处。

    “你……”行鹤之还未开口,子车落白立刻打断他。

    “心生万物,本尊那孽徒做了错事,你本是修士,何苦修习鬼道。”子车落白说话的时候,行鹤之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眼睛上蒙着的那块白布条。

    男人听闻突然放声大笑,然后一把撞上身后不远处修士手里举着的剑,当场血溅身亡。

    就在符被行鹤之摧毁时那些百姓都停下动作立在原处,现在又因男人身死,当场所有百姓魂飞魄散,至此消亡。

    “天玄剑尊,您说这是您的二弟子?”一位修士站出身发话,身后其他人都在为无辜百姓收敛尸身。

    天将破晓,更多百姓聚集在一块,行鹤之想趁乱逃跑,可还没迈出一步,后脖颈衣领就被子车落白一把抓住。

    “正是,前不久刚收的弟子,弟子顽劣,还没几日就下山游历,本尊正是随他一块来南阳,正巧遇见此事。”子车落白说话间隙还不忘将他拉到身边,然后身形一倾将他大半身形遮住,叫人瞧不出样貌。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没理由再继续盘问,当即感谢后便自行散去。

    “出来吧。”

    行鹤之这才从他身后出来,然后眼睛一转又想溜,子车落白当即将他打晕,就这样一个横抱离开这里。

    其中一个修士留了心眼瞧他们,暗自记住行鹤之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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