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让一下。”宋菁菁左右两只手各拎着一身西装，西装熨的笔挺。

    今天是情人节，商场中挤满了人。

    “借过一下，不好意思。”她举着衣服，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

    身旁的人侧目，好奇地看这个逆向而行的人。

    商场里正举办大型活动，环梯中央挂着一个巨大的网兜，里面装满了粉红色的气球，一楼满是等待气球放飞的人。

    宋菁菁费力地把胳膊抬着，这两身衣服材质很厚重，从店里拎出来走了没几步路，她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原本今天安排助理小柒陪她一起来取衣服，但是小柒的男朋友突然来林城，专门来陪小柒过情人节。两人打电话时恰好被路过的宋菁菁听到，小柒本是拒绝，宋菁菁不忍心打扰这对小情侣的情人节，于是强行给她放了一天的假。

    小柒走时有些担心，“菁菁姐，真的不用我陪你去拿吗？”

    “不用”，宋菁菁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一只手滚动鼠标，另一只手摆了摆，“就拿两件衣服而已，我一个人也能搞定，你就放心的去休假吧，工资照发。”

    两件衣服而已——宋菁菁真是小瞧了这两件衣服，沉得像铅。

    她往商场外走，逆着人流，为了不让衣服被挤皱，把衣服举在身前，向门口一步步移着。

    身后的商场内，众人欢呼着开始了倒计时，“十、九......三、二、一！”

    “哇——”伴随着惊呼声，网兜从中间裂开，无数气球散落，悠悠荡荡地落下。

    宋菁菁费劲地提着衣服，好不容易从商场中挤出来。她呼了口气，瞬间在嘴边凝结成一团。

    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打到车。

    宋菁菁望着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穿行，但没看到一辆出租车。此刻，她的手机在包里，两只手都被这沉重的衣服绑得死死的，实在腾不出手去拿手机在打车软件上打车。

    再等等吧。她站在原地，手脚冻的冰凉，手被束缚，只好跺了跺脚。

    五分钟后，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了她面前，“姑娘，去哪啊？”司机师傅摇下车窗，探头问。宋菁菁说了个地址，把右手的西装往肩上一甩，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关上车门，寒冷被隔绝在车外，身体瞬间被暖气包裹。师傅空调开的很足。

    她把身上的衣服取下，折叠放在了身旁的座位上，低头一看，双手被衣架勒出了深深的两道印记。

    又勒又冷，手已经没有了知觉，她甩甩手，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呼气，在外面吸冷风太久，此刻呼出的气还伴随着寒意。

    她使劲搓了搓双手，包里电话响起。

    是小柒。

    “菁菁姐，你那边还顺利吗？”电话那边声音嘈杂，也像是在商场里面。

    “嗯，我这儿没事。”

    “那两件衣服可沉了，你一个人肯定拿不动......”

    “没那么沉，我已经拿出来了，打个车回去，不费劲儿。”

    “可是……”

    对方犹豫着还想说什么，被宋菁菁打断，“小柒同学，你今天请假了，工作上的事就别操心了啊，听话，挂了挂了。”

    没等回应，她直接挂了电话，手机扔进包里。

    手暖和了一些，手掌开始火辣辣的疼起来，刚刚发白的两条印记现在变得又红又肿。

    宋菁菁内心后悔，早知道从公司再薅个人一起来了，不知道自己逞什么强。

    今天回家的路格外拥挤，出租车走走停停。宋菁菁打开地图软件，道路图标由绿色变成红色，到家还要四十分钟。

    反正也走不了，她索性从包里拿出平板，开始看今晚要用的策划方案。

    原定在下周五的饭局被客户临时改成了今晚，一切准备都变得仓促，她只能压缩时间，祈祷晚上别掉链子。

    道路渐渐开阔，临到家时，出租车的速度才提起来。

    宋菁菁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来得及。

    她急匆匆地上楼，挑了刚刚拿回来的那身驼色西装，把一头散落的长发盘了个低发髻，从两鬓挑落几缕碎发。

    在架子上挑了个豆沙色口红，轻轻在嘴上涂了一层，她抬起头照了照镜子——满意。

    起身，在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深棕色尖头皮鞋，套好袋子放进包里，蹬上运动鞋，转身离开。

    酒店门前，白落早已在一楼大厅等候，见宋菁菁走来，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菁菁姐，咱们上去吧，毛老板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嗯。”宋菁菁进了门，在大堂内扫了一眼，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

    “听说文总是个女的。”白落在宋菁菁耳边低声八卦着。

    宋菁菁佯装惊讶，“和你和我一样，是个女的。”

    白落吐了吐舌头，“我就是觉得那么大个公司的老板，居然是女的，挺酷的。”

    宋菁菁点头，确实酷。

    今晚要见的大客户是文森现任总裁文樾。

    上个世纪，文老爷子凭借一手好厨艺，在林城打响了文家饭馆的名声，老爷子不光手艺顶尖，脑子也灵光，生意稳定后，他开始拉着亲信，在林城开起了分店，一家、两家......抢先在各个重要的地理位置都建起了文家饭馆，布局的差不多后，又慢慢将版图扩大到了周边城市，就这样，文家的初代商业布局逐步成型。到了第二代文永辉，延续了文老爷子的分店模式，开始正式打造文森这一连锁品牌，同时打通了上游供应链，放出纯天然无公害食材的宣传，成功上市。

    目前文森已迎来第三代掌舵人——文樾。文樾大学毕业没几年，便从父亲那儿接手了公司，年纪轻轻，野心却不小，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扩大经营范围，选择探索新领域，放出消息要进攻宠物食品行业，一时间，行业沸腾，每家公司都争先抢后地想乘上文森这架大船。

    宋菁菁和毛老板也不例外，有大公司保驾护航，总比小公司单打独斗来的踏实。

    今天的饭局本定在下周五，毛老板昨晚却临时调整了时间，说文樾被他约到了。

    对于她们公司来说，约到文樾，千载难逢的机会，宋菁菁自然欣然接受。

    然后——她就收到了毛老板发来的大客户资料。

    “文樾——”宋菁菁翻动着电脑页面，公司的介绍她早已熟记于心，文件最后面还附着文樾的个人喜好。

    “喜欢茶？”宋菁菁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毛老板从哪里搜罗来的信息。

    单看介绍，只觉得这个文总是个低调又清心寡欲的人，喜好就那么几条，每一条都平淡无味，像是随便几人闲言碎语拼凑成的。

    她只记得那人喜欢可乐、喜欢咖啡、喜欢酒，从没见过她喝茶。

    眼见思绪被牵回过去，宋菁菁关掉了电脑。

    沿着大堂的楼梯走上二楼，眼前是与一楼完全不同的风格，整体观感明显淡雅了许多。

    “206。”宋菁菁喃喃自语。

    一走上二楼，整层呈一圆环状。两人绕了个圈，才找到206号房间。房门轻掩着，宋菁菁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门从里面被打开，迎面来一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剪成板寸，但看眉眼还是文质彬彬的。

    “毛哥，”宋菁菁笑，“我没来晚吧。”

    毛老板摇了摇头，“没来晚，大客户还没到。”他说着，回身拉出两把椅子，“你们先坐，”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我和文总约的时间是七点，还早，先等等。”

    “谢谢。”宋菁菁坐下，轻抿了口身前的水，“今晚有几成把握？”她侧头看毛老板。

    毛老板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我当然是希望有十成，但是保守估计，四成，万家也在争这个机会。”

    宋菁菁点头。

    不难想到，文森这束橄榄枝，没人能不眼馋。

    谈起毛老板，宋菁菁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两年前。那时的宋菁菁刚大学毕业，短暂地当了一段时间的打工人后，决定辞职创业。她喜欢设计和小动物，便成立了家工作室，专门为小动物设计服装。工作室成立初期，经营惨淡，身边朋友虽常来照顾生意，但想让一家工作室运转起来，个人的订单还是显得杯水车薪。经人牵线搭桥，她认识了毛老板。毛老板主营宠物保健品，当时公司已经成立了三年多，相比于宋菁菁，体量大得多。

    宋菁菁对于毛老板的第一印象是面善、诚恳，是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于是软磨硬泡，成功说服毛老板和她合作。签下合同后，宋菁菁工作室的服装正式在毛老板的平台上上线，短短一个月内便让双方的盈利都翻了倍，至此，两人的关系算是绑定，在生意场上一起沉浮。

    毛老板心里有事儿，宋菁菁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端起杯子，喝着温热的水。

    六点五十，电话响起。

    “喂，陈叔，文总和您已经到楼下了是吧，我们马上下去迎接。”

    “毛老板，您就在上面等着吧，外面风大，我们这就上去。”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对方说完这句话便挂了电话，毛老板起身向外走。

    所有人都跟了上去，宋菁菁来不及穿外套，快步下了楼。

    来到一楼，她远远地看到了正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女人穿了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头发束着低马尾，外面风大，额前有几缕发丝被吹乱，她迎着风进来，随手捋了下头发，灯光照亮了她的脸，白皙、平静。女人身后几步跟着一个大叔，宋菁菁认得，是刚刚接电话的陈叔。

    毛老板迈着大步子走到那二人面前。

    “文总，陈叔，您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毛老板率先伸出手寒暄道。

    文樾微微勾唇：“毛老板，您客气了，我和陈叔来得突然，没打扰到您吧。”她一番话说得谦卑客气，让毛老板有些不知所措，毛老板忙道：“哪里谈得上打扰，您愿意赏脸一起吃顿便饭，对我们来说就已经很荣幸了。”

    宋菁菁站在毛老板身后，没开口说话。

    往常见客户时，她早早便冲上前去做自我介绍，今天看着文樾，却犹豫着不敢上前。

    两年时间，不长不短，再见到文樾，却有一种过了一个世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