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适

    霜园“收容中心”的那只猫好像没了,原来养猫咪的房间,现在已经空置下来。

    卓清渌对刚刚的车祸心有余悸,紧紧搂着小狗,感受那团真实的温热在怀里扑腾。

    可小狗很快不耐烦了,它正是最活泼好动、对世界充满好奇与探索心的时候,被卓清渌抱着,一会儿还能忍受,久了就开始蹬腿,要自己下地去玩。

    “你个小没良心的东西。”卓清渌在它脑门上弹了一下,还是把它放下了,任它像个白色小炮/弹一样冲出去咬玩具。

    在猫咪房间门口探头探脑观察了片刻,卓清渌问隔壁正在拿吸尘器仔细吸毛的工作人员:“猫呢?”

    “前些天去世了。”

    卓清渌已经猜到了,并不感到多么惊讶。

    “生病吗?还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将吸尘器换了个方向推进。

    “没病,就是自然老死了。”

    看出她有点伤感,卓清渌便道:“它快二十岁了,也算长寿老太太。”

    “是啊,而且睡着就没了,多少人都求不到这样的福气,其实也算是只幸运的猫。”

    别人对此怎么看,卓清渌不甚了解,但他本人是深有同感的:能够无病无灾安稳死去,的确是难得的幸运。

    不怪国外还有老人会去拜“瞬死菩萨”,求的就是不要缠绵病榻,希望自己能死得痛痛快快的。

    到小动物们的饭点,有人过来给汤圆喂奶糕,卓清渌才发现训犬师已经换了一位。

    难怪不再有实时通话,反倒换成了训练视频——视频还换了风格,加上了可爱的滤镜。

    新的训练师姓闻,性格温和,不怎么喜欢闲聊,但很爱笑。

    汤圆在他手底下配合得很,做任务完成指令全都不在话下,捏圆搓扁不吭气,哪有刚才被抱了会儿就屁股着火般的架势,更别说像前世那样,因为受过太多伤害所以脾气暴躁,不顺心了就呲牙。

    卓清渌颇有些惘然,还有一点点酸。

    前世今生,除了被救助那天装了会儿乖,其他时候,哪见过这狗这么老实。

    一旁燕徐南语气含笑:“闻老师有不少照顾听障犬的经验。”

    汤圆心野,其余两只老狗却很喜欢卓清渌,一直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卓清渌干脆在旁边的草坪上坐下,它们毫不犹豫就把脑袋都枕到了他腿上。原本熨烫平整的西装裤,立刻被两狗头拱得皱皱巴巴。

    卓清渌揉着它们的下巴,抬眼看向坐在柚木藤沙发上的燕徐南,大方道谢。

    这里就汤圆一条耳朵不好的狗,新训练师显然是为了它请的。

    燕徐南漫不经心点点头。

    阳光晒得脸微微发烫,空气里有桂花最后的一丝幽香,手底下狗狗的毛发柔软烘暖。

    环境太舒适,卓清渌脱掉西服外套,心情也跟着松弛,面对燕徐南时那层海胆棘刺一样时刻警惕着的“危险感应器”,终于也渐渐收束。

    “二哥——你介意我这么叫你吗?”

    “随意就好。”

    他右手捏着的那杯威士忌加了很大一球冰,手工制作的玻璃杯外壁凝出了层细密的水滴,下半部分锤有蜂巢似的浅纹样,阳光照上去,金黄色酒液便显出种异样的瑰丽璀璨。

    卓清渌凝视着那些密布的小水珠,片刻后忽然开口问:“威士忌辣吗?”

    “不会。”

    卓清渌眼神不动,折射的光随着酒杯角度的变换,落在他眼瞳中像在轻轻跳跃。

    “我可以尝一点吗?”

    燕徐南递来的杯子,里面只有一个杯底的量:“你成年了,不需要征求他人许可,不过最好量力而行。”

    如果是平常时候,听到这样的话,卓清渌完全不会觉得有问题,甚至他自己也常常采用迂回话术;但这会儿气氛那么好,他就不太喜欢这种似乎弦外有音的沟通方式。

    煞风景。

    就不能轻松一点,像朋友那样简单地聊聊天么?

    所以卓清渌佯装什么都听不出来:“您指什么?”

    应该从没人因为这种小事对他表达过不满,燕徐南稍微愣了愣,才笑道:“当然是饮酒量。”

    他给了台阶,卓清渌也适可而止,笑笑回答:“明白的。”其实他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想尝一尝。

    前世刚结婚那段时间,贺隽廷回到家之后,几乎每天都会下酒窖去。他饮得应该不多,上来时更谈不上醉,但这到底也称不上好习惯,卓清渌有心问,他却从不回答。

    当然,后来卓清渌自己领悟了原因:当时贺隽廷势力尚弱,应该是觉得连家这个私密领地也保不住,要被外人入侵,所以产生了一种近乎焦虑的危机感。

    卓清渌偶尔会抽烟,但不喝酒,哪怕出席社交场合——他曾经差点被人在饮品里下东西,难免杯弓蛇影,喝酒又比喝别的更容易误事。

    而别人不管背地里怎么说他“给脸不要脸”,明面上还是要风度,这点面子都愿意给,没人勉强他。

    所以卓清渌一辈子几乎没喝过几口酒。

    尝了才知道,威士忌虽名为烈酒,实际入口不仅不辣,甚至称得上柔和圆润,完全没有想象中那么冲,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坚果和浆果香气。

    他觉得新奇:“原来还挺好喝。”

    燕徐南说:“这款的适口性的确不错,后劲也比较清爽。”

    所以他估计是为了消刚才宴会上喝的酒的余味?

    卓清渌很快抿干了那点酒,自己续了一个底,仍然没觉得受到了什么影响,于是第三次又想伸手。

    矮几上的酒瓶被拎走了。

    卓清渌太高估自己,喝了两个底没感觉,便以为自己在酒量方面天赋异禀,然而事实只是酒劲上来得慢。

    过了会儿,他就看到头顶的云在有节奏地摇晃。

    *

    第二天早晨醒来,头很疼。

    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衬衣上沾了极淡的酒味,嘴里发黏,还微微泛着苦的余韵。

    敷了会儿眼睛,又泡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时,有人敲门。

    卓清渌放下毛巾去开。

    是老管家替他送来了杯酸梅蜂蜜柠檬茶。

    七点四十走进阶梯教室,卓清渌的头还是有点发晕。他平常就不关心那些隐隐约约的视线,今天人不太舒服,就更懒得理会。

    这是通识课,不同专业甚至不同学院的学生都有可能选到一起,不过一般互相认识的人,还是会坐一块儿。卓清渌看到角落里对他热情招手、还往她们前排那个空位指的班长,到底没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

    “谢谢你们帮我占位置。”

    班长和旁边的女生都很热心,嘻嘻哈哈道:“小意思。”

    这时候外卖平台逐渐兴起,但并没成气候。卓清渌搜了搜学校附近的店铺,没找到后来耳熟能详的那些奶茶和甜品牌子,最后只能找人跑腿,去酒店打包了五份点心送来。

    她们都说不要,卓清渌便笑了笑:“我起晚了,还没吃早餐,本来就要点的。”

    当然是托词,他一点胃口都没有,支着手有一搭没一搭撑到两节课结束,就回寝室又去补眠。

    下午两点,戚濂给他打来电话时,他整个人都睡得有点懵了。

    “卓同学!”

    卓清渌的声音有点滞:“嗯……”

    “你是不是已经向学校提了转学申请?”

    这事卓清渌没有告诉过别人:“前两天刚发——你怎么知道?”

    戚濂语气焦急:“你快去看看,有人在论坛造你的谣!”

    卓清渌愣了愣,才慢慢坐起身。

    他没有论坛的账号,问渠壑凌,渠壑凌更是连论坛是什么都不知道。

    注册要上传学生证号,但卓清渌的申请走的是加急程序,早上他看邮箱,已经被批准了。因此,他不清楚自己的证件号还能不能用。

    输了一次,果然提示无效号码。

    学校在这方面的速度,倒是快得叫人瞠目。

    帖子最后是戚濂截图给他看的。

    很长的png文件,卓清渌开了笔记本电脑,往下一点点拉着读。

    期间渠壑凌好奇地瞥了两眼,扫到只言片语就来了兴趣,脚往地上一点,椅子滑过来,光明正大也跟着看。

    十五分钟看完长图,渠壑凌有些尴尬地抓了下头发,一阵见血道:“有病吧。”

    本来卓清渌心里还有点茫然,他来这么一句,倒是让他也没忍住笑了。

    主要是帖子的后续走向确实有些离奇。

    一开始,是有人匿名爆料了本届学生卓某买进J大的事。这事肯定不对,但现在的政策不像后来那么严,每所大学——尤其是名校——基本都会有些约定俗成的“名额”,像J大这种头部大学更不会例外,学生们心里都清楚得很,只是难免有怨气。

    所以帖子起初只在狠狠批判辱骂关系户——这也就是渠壑凌感兴趣的原因:毕竟他也属于其中一员。

    很正常,占了便宜就少卖乖,他们努力那么多年才考进来,有人却可以轻轻松松就跟自己做同学,就因为羊水这道分水岭,被骂太合理,连渠壑凌这个暴脾气都没话说,卓清渌就更不在意。

    这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有人发了卓清渌的照片。

    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事从来不少,不过在本校此类人占比较小,所以他们也没掀起什么浪。

    只是照片出来后,桌某是谁就等于公开了,于是很快又有所谓的“高中同学”出来放锤,说卓清渌高中的时候常常仗势欺人,还会暗中示意他的倾慕者——没错,对方用的就是“倾慕者”——们霸凌贫穷学霸。

    证据是一伙人在跟贺隽廷对峙的视频。

    贺隽廷长得英俊,姿态挺拔不卑不亢,对面却是一伙歪瓜裂枣,观众会倒向哪头根本不用想,讨伐之势自然愈演愈烈。

    期间只勉强混有一些可能是卓清渌班上同学的人在弱弱地争辩,说卓清渌明明性格很好,不相信他以前会做这种事。

    到这里,整个帖子的发展脉络依然勉强称得上正常——戚濂大概也正是看了这些,担心对卓清渌转学会有影响,才急吼吼让他去看——下面却完全偏了。

    说卓清渌一看就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少爷、脾气肯定很恶劣,说卓清渌学习成绩忽然提高、高考更是远超往常说不定舞弊,这些都属于虽然没有证据,但逻辑尚算合理的恶意揣测;

    但说卓清渌的脸漂亮妖艳得像妖精,会不会是有什么有钱人独有的密法,甚至于怀疑卓清渌会不会不是人云云,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对面的受教育水平了。

    就这样是怎么考上J大的呢?卓清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些懊恼情绪:我怎么会连这些人都考不过?

    “我注册好了,来,你想怎么回?”思索间,渠壑凌问他。

    卓清渌顿了片刻:“帮我把照片申请删除,其他不回了。”

    渠壑凌皱眉:“不回?你这么怂?”

    “没什么好回的。”

    渠壑凌啧了声,手指在键盘上飞得很快,卓清渌去洗了手,回来听他又说:“杨新月,你高中同学?”

    大学毕业后,杨新月家移民去了比利时,这名字很久没听见过了,卓清渌反应了会儿才想起她是谁:“你认识她?”

    “不认识——这不实名长篇大论在这给你说话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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