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策马进城,看到儿子早早地就站在城门口迎接他。
秦廷下马吩咐副将将马匹牵去喂,又安置好了自己带来的这一队人马。
才走到儿子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问道:“傻小子,一切都还好吧。”
秦聿被自己老爹这两下拍得眼前一黑,他因不设防,险些栽了一个趔趄。因此无力道:“爹,您这手劲在战场上没使完也就罢了,还要拿来对付自己人就太不讲道理了吧。”
“哈哈哈哈,我这不是试试你功夫有没有疏懒嘛。”秦廷大声笑道,随即揽着儿子的肩头小声絮絮叨叨道:“对了,儿媳不是也在此地吗,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她啊——”秦聿结结巴巴的想要遮掩什么,但很快就在自己老爹严厉的目光注视下拜下阵来,“她在养病。因为我的一时疏忽,她被歹人劫走还受了伤。”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小子竟然瞒着我!”秦廷又拍了他两下,这下子是真的用了力,他面上有些怒气道:“你有没有想过,此事穿到你岳家耳中,人家会怎么想?”
“岳家?爹,你难道还不知道青州已然沦陷了吗?”
“什么!”见秦廷面上愕然,秦聿赶忙把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件一一说给他听。
秦廷听过也是一阵无言。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你夫人知不知道这事?”
秦聿点点头。
“你要好好的待人家,她如今父母下落不明,自己又被劫持受了惊吓,真是嫁给你受尽了罪”秦廷语重心长的对儿子教导道。
其实他还有隐藏的话未说,但是那是对雪娘的愧疚了,不该牵扯到小辈身上。
许凝欢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已经把病养得差不多了。其实她心里非常奇怪,为什么齐望川那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时她并不感觉非常疼痛,但是没想到这一伤竟让她伤了一月有余。
好不容易能把脖颈上裹着的纱布拆下,早上她对镜子自照的时候,却发现脖颈处留下了长长的一道褐色的疤。
实话说,这疤痕的位置伤得是有些隐蔽的,再加上现在时节已经渐渐冷了,有时穿上里衬的话,压根看不出来。
可是她还是莫名的有些担忧,要是这疤痕一辈子都去不掉怎么办?
好在青柳在旁劝慰她道:“小姐不用多心的,现在只是伤口还没有长好,等到多一些日子,就会渐渐淡下去的。”
许凝欢也只能这样想了。虽然女子都在乎自己的容貌,但是她已然十分幸运了,只是挨一刀出了血,又没有白白的送了性命,这对她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在洛州养伤的这段日子里,许凝欢一面等待着离别的日子到来,一面真的害怕有一天它会来。
这些天里,她过得平淡极了。一开始的喜悦被冲淡之后,紧接着的是漫长的惶惑。
空闲的时候无非就是和青柳一起绣花打发时间,要不就是对着油灯等秦聿偶尔回来。
秋夜寂寂,更深露重,窗棂外的虫鸣也渐渐熄了声。
夜深的时候,总显得寂静。往往就在这个时候,许凝欢会害怕孤身一人的惆怅。
自她嫁给秦聿为妇之后,每天都活得很快意,不会再有在家中小心翼翼度日之感。她原本想着替秦聿好好操持家事,再添一双儿女,今后无论在陇州也好在青州也罢,身边总有人依附。
可惜战火骤起,青州城里家家户户都被铁蹄蹂躏,她与秦聿亦不能免俗。
现下时节已经到了深秋,白日渐渐短了些,傍晚总是突如其来,更加撩拨起她的莫名惆怅。
她不舍得离开秦聿的。
只是一开始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许凝欢一向自诩心硬,她料想此生不会爱上任何人。世俗之人的男欢女爱,她虽是小小年纪,也看过太多。
无非是两个人相互委曲求全着度日,不,更多的时候是当太太的对老爷以及他的诸多姨娘子女的委屈求全。
她料想,有朝一日自己会有同样的遭遇。为了到那时候不显得太难堪,就像自己家的那位太太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爱的好。
但是她过分高估了自己,显然,人生在世,大多数人是不能自己控制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情的。
就像现在,其实她本应该因为自己可以进宫不用受战乱之苦而感到欣喜,但是她一点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
相反,许凝欢现在很想留下来。要是她能帮到他的忙就好了,这样她就有理由留下来。
但是她不能,她既非天生神力,也非女中豪杰,能够看懂军事图,能够指挥行军布阵。
她所习得的,仅仅就是绣花而已,并且绣出来的绣品并不能和专习此道的绣娘相比。
眼下,许凝欢看着自己手中缝着的一顶毛毡帽,缝着缝着,不禁就泄了气。她的针法粗疏,缝出来的成果也不甚好,这样的帽子,真的送得出手吗?
青柳见她唉声叹气的,就知道她又打起了退堂鼓,她接过那顶帽子一看,道:“小姐,这几处有的针用错了地方,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咱们把它拆掉,再重新缝一遍就是了。”
“罢了罢了,等我理理思路。”她放下针线,打算出去走走。
甫一出门,就看见时常在秦聿身边的一个副官朝自己行了一礼,禀告道:“校尉让我转告夫人,今日秦老将军已至,要是方便见面,稍后去帐中见见老将军。”
许凝欢没想到秦老将军来得这么快,面上一时愕然,她愣了一瞬,才怔怔道:“请你转告秦聿,就说我一会就到。”
说实话,她知道有秦老将军这个人存在,但是却从没见过他,加上许凝欢没有和长辈打交道的什么经验,所以心里面是存着敬畏的,因此听了这消息,骤然间有些怵。
“小姐,略微收拾收拾吧。”青柳从房内出来说道。
许凝欢应声道好,青柳为她盘了个凌虚髻,看上去显得庄重一些。
她匆匆前往帐子,有人在前为她与青柳带路,待行至帐前,一旁的侍从为她撩起了帘子。
秦聿抬头见是她,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随即上前揽住她,与她一起向正坐的位置行了一礼。
许凝欢一进帐子便看到正坐坐着的一个白胡须的老者,看上去精神矍铄,十分面善,便猜想这就是秦聿之父。
此刻那老者连忙下堂扶起了他们夫妇二人,秦廷看着眼前雪娘的女儿,连忙道:“好孩子,你快坐。我听秦聿说你大病初愈,快别做这些虚礼了。不几日你还要舟车劳顿,可一定要休息好了。”
许凝欢点点头,秦聿叫到:“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儿子我呢?”
“我说正事呢,你打什么岔。”秦老爹对着秦聿立马换了一副面孔,许凝欢不禁莞尔。
在帐中聊了一阵之后,秦聿便把许凝欢送回了原先安排的屋子里。他一路无精打采的,许凝欢也知道是为什么。
回到了屋里,秦聿像条小狗似的老是跟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
许凝欢坐在榻上揶揄他,“你今天怎么不忙了?”
“那还用问吗,老爹来了,你就该走了,我特意前几天把一应事务都安排好了,好空下这两天陪陪你。”秦聿依旧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许凝欢走过去,把他拉到榻上坐着,安抚道:“现在的分开是为了以后的见面。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总该做到不打搅你,让你分心。”
秦聿像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只是依旧靠在她的肩上不肯起身。
许凝欢左右打量了一下,虽明知道屋里除了她与秦聿再无别人,她还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然后下定决心一般,迅速的靠近秦聿的脸颊,偷偷吻了他一下,随即便要起身,却感到后颈被一双大手按住,秦聿把她向怀里紧紧箍了箍,在她的唇齿间攻城掠地,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许凝欢感到自己的脸颊热得惊人,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红得不像样子,可秦聿依旧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不满足的索取,直到她感到自己已经呼吸不畅,才被轻轻放开。
许凝欢立刻瘫软在秦聿怀里,轻轻呼着气,感到他的皮肤也烫得惊人,她躺在秦聿的臂弯里,看到秦聿一双漆黑眸子好似在发亮,像盯着猎物似的盯着她。
一阵尴尬耳热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好在这门外突然想起青柳笃笃的敲门声,许凝欢立马挣扎着起身,跑过去给青柳开门。
青柳却道是秦老将军有要事与秦聿商量,因此请他快去。
许凝欢又转身去转告了秦聿,只是目光躲闪,没能看他一眼。秦聿也不遑多让,慌慌张张的应声好,便横冲直撞的往外赶,二人成婚多日,此时都好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
只留下青柳一个站在原地皱眉奇怪道:“小姐,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都慌慌张张,像是见了贼似的。”
许凝欢本来好不容易降温的脸颊,闻言又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