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 1)

    “你说江浔?他啊,怪得很,你别看他高高瘦瘦长得可好,其实就是个神经,老是神神叨叨的,成天打着把破伞,晚上还在小区湖旁边烧纸钱,吓死个人了。”

    “江浔?我不认识,但听说过,他因为参加邪教活动被抓进去了,前几天刚出来。”

    “什么?!你说江浔是个教唆杀人犯……是4栋301室那个江浔吗,我靠,别吓我,他是我邻居……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他怎么没被抓?”

    “是呀,他的房租还有半个月才到期,到期后我不打算再租给他了,晦气,我们这里的住户都怕他得很,好多人都打电话给我说江浔再不走自己就要走了。”

    ……

    梁越问完一圈人后已经将近下午两点。

    正是太阳最热烈的时候,阳光穿透小区的人工湖面,薄水如金,通明灿烂。

    他正打算走人,却蓦然看见人工湖石子路那头有人撑着一把黑伞走了过来。

    虽然看不清具体模样,但他知道,那就是江浔,诱使他人为情自杀的负心汉,也是他的任务对象。

    待江浔走近了,梁越发觉此人和自己记忆中有了很大的不同。

    来人身材高挑,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瘦削,苍白,鸦羽色的眉下是静湖似的眼,身上有一种内敛的脆弱和阴郁。

    江浔的精神状态很差,路过自己时像完全没发现这么个大活人一样,径直走了过去,连个眼神吝啬于分给自己。

    跟三个月前在体育馆打羽毛球时完全不同。

    那次的校级联赛梁越看过雇主给的视频。

    江浔简简单单穿着黑金色宽松运动服,光是一个发球的动作就引得无数人为之尖叫,他浑身上下都流露着自信,被无数镜头对着拍也不露怯,自然地朝镜头挑眉轻笑,桃花眼眨得轻佻又暧昧,毫无压力的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梁越想,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那个时候的江浔,那一定是——狐狸精。

    纯天然男版资深狐狸精。

    而现在,江浔身上那股外显的热情尽数消退,唯余冷漠和防备,让梁越觉得,自己如果贸然接近,要么会被无视,要么会被当做不法分子报警抓起来。

    梁越只是接了个任务,可不想进局子,做无用功。

    他转头打了个电话出去:“人见到了,活得好好的,就是精神状态不太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冷漠的声音:“继续,五天内接近他,把我给你的东西放到他身边。”

    //

    又来了。

    那种如同附骨之疽的视线又来了,恶心地、黏哒哒地贴在自己身上,不怀好意地躲在暗中窥视。

    江浔握住伞柄的手一紧,下意识把伞放低,直到黑色大伞完全把人罩住,他才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他完全不在意其他人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只看脚下的那条路。

    不同于普通人,江浔看到的是一条发旧发灰的石板路,一路上都是红到发黑的红纸,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地上,纸张燃烧后的灰烬铺了满路。

    随着江浔的靠近,地上的‘红纸’活了起来,扭动的红色,向江浔脚底下蔓延,狗一样热情,试图缠上他的小腿,扑进他的怀里,但每张都会被狠狠弹开,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红纸被金光被灼烧得焦糊,鲜血淋漓地倒在路上。

    奇异的肉香味儿在狭小的过道中蔓延开。

    好香,好香。

    江浔神情迷惘,遵循本能地要蹲下去捡起这些散落的肉块,在他的指尖要触碰到地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灼烧感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他脸色发白,快速起身,晕眩感让他双眼一黑,不得不撑在墙上。

    看来还是这次的道士法力比较深厚。

    道士虽然年轻,但很有经验,给江浔在脚腕上绑了开过光的红绳,还为他用朱砂在身上写下了经文。

    此刻,江浔长裤下,白皙匀称的小腿上,布满了红中泛金的神秘符文,正是这些符文阻挡了来自邪祟的侵害。

    江浔一路踩着软趴趴的红纸回到家中。

    原先整洁干净称得上温馨的小家在一个月内迅速褪色,阴冷得不像话,即使开了空调都挥不去冷意。

    江浔早已习惯了。

    他第一时间将这次去庙里求来的符纸熟练地贴在门窗上,渐渐地,符纸起效,房间开始回暖,刺骨的寒意消散,江浔紧绷的神经也终于舒缓。

    难得的宁静安逸。

    连日的紧张让江浔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撑着从冰箱里拿出三根香,点燃插在了客厅柜子上摆放的遗像前面。

    遗像上,赫然是一个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青年。

    那正是,江浔自己。

    神婆说,这照片里面,关着一只鬼,一只能代替江浔被抓走的鬼,只有好好供奉它,它才会心甘情愿做江浔的替身。

    江浔凝视着自己的‘遗像’,越看越觉得里面那个人眼角眉梢都流淌着邪气,笑容里面也藏着阴谋诡计。

    说不定,这里面真的有鬼,但他不怕有鬼,反而怕没有,有鬼,才能替他上那八抬大轿,才能替他嫁给芦易。

    芦易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江浔的噩梦。

    活着缠他,死了还不放过他。

    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那么偏执病态,就因为自己不接受芦易的告白,并谎称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芦易就半夜就跑到天台上,威胁他要是不在一起就跳楼,当时心烦意乱的江浔说:要死就去死。

    但他没想到芦易真的死了。

    芦易只留下一句话:江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然后,啪嗒——

    带着愤怒和怨恨,还有满腔发泄不出去的爱恋,顺着高楼一跃而下。

    风声呼啸,重物坠地,声音传到江浔这边,让他浑身血液凝固,头皮发麻,电话那头,芦易的血渗入地坪的草里,他死了,摔的四分五裂,死状凄惨。

    江浔的噩梦也随之开始。

    芦易自杀前用血在楼顶水泥地上写:江浔,和我一起下地狱!!!

    监控中,青年咬破手指蹲在地上写血书,疯癫的样子令人胆寒。

    事情曝光后江浔被校长拉去谈话,被媒体采访,被警方传讯,被芦易的家长指着鼻子骂,被同学投以异样的目光。

    他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搅成一团乱麻。

    就这样还不够,江浔甚至发现,这世间真的有鬼。

    芦易化为厉鬼后回来找他了,他要带走江浔,要八抬大轿"娶"江浔做鬼夫人,要和江浔在地底长相厮守,恩爱不移。

    一开始,还只是做梦。

    梦中芦易一扫生前的温和懦弱,得意地笑,他说,活着的时候限制太多,死了之后才知道天地到底有多辽阔,他诚恳地邀请江浔为他殉情。

    江浔本来以为做这种梦只是因为自己精神状态不好,直到某天江浔走夜路,步行回出租屋的路上,他一直在回复各种消息,加之连夜连夜做噩梦,精神不好,因而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侧路灯越来越暗,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灯光变成了摇曳的幽幽烛光,他走进了一条从来没有见过的路。

    路很长很窄,幽暗寂静,阴戚长风吹坠了月亮,那硕大的月亮就横陈在路前方,发着惨白惨亮的光。

    这样刮骨的月光,竟然没能刺破大雾,雾气在道路上流动,遮盖了天地,此间寂寂,只剩一人,如此宁静、不安。

    路两边满满当当挂着红灯笼,地上铺满了红纸,定睛一看,竟然是婚书,上面白字黑字分明写着"生无结发之缘,殁续同椁之骨",落款处赫然是他和芦易的名字。

    江浔手脚冰冷,心乱如麻。

    撞邪了。

    为什么,怎么办?

    跑。

    往那边跑?跑到哪里?

    他艰涩地想着,思绪混乱,心沉如铁。

    一阵阴风刮过,地上的红纸竟自动飞到了他手里。

    与此同时,道路前方响起了唢呐的声音,唢呐的声音由远及近,隐约间,有几个"人"抬着一顶小轿穿透迷雾走了过来。

    小轿离地两尺高,不止抬轿的"人"瘦长,那顶轿子狭长的样子更像是竖放的棺椁。

    绝对不能被他们接近!

    江浔心中警铃大震,果断往反方向跑,然而,令他绝望的是,无论跑了多久,小轿都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根本甩不掉,甚至越来越近。

    这路不是阳间路,没有尽头,只有漫长、无尽的灯笼,和不断拉长的昏黄小道。

    身后,几个轿夫越来越近,江浔看清了‘它们’。

    那是人吗?

    它们圆柱子一般的身材,瘦但鼓,脑袋硕大,五官很突兀地鼓出来,薄薄的皮肤下涌动着一些颗粒感很重的东西,像虫子的卵鞘。

    好恶心。

    为什么来追我?

    为什么是我?

    ……芦易死都死了,为什么不能放过他,老老实实做鬼?

    越危险越要冷静,脚步声紧追在身后,江浔极速思考,轿夫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契机是什么?是什么让‘他们’定位到了自己?

    是这红纸做的婚书!

    轿夫是在婚书自动飞到他手中后出现的,它们是来接新娘的,自己接了婚书,可能相当于接受了婚约,轿夫就有了目标。

    媒介就是‘婚书’,可是这红纸已经粘在自己手上撕扯不掉了。

    江浔边跑边思考,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现在跑不出去,为今之计,只有堵一把了!

    他快步走到路边,踮着脚拿下一盏灯笼,戳穿纸糊的外壳后,取出一只蜡烛,把手伸到了火里,边跑边烧,希冀着鬼火能将纸烧成灰。

    火舌温度很高,他的手悬在上面,被烫得手指蜷曲,婚书却依旧完好无损。

    两种阴物的对抗,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见着身后的迎亲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近,江浔一咬牙,将手按在了火焰上,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烫烫烫。

    江浔表情扭曲,做好了自己被烧伤也无法奈何那鬼东西的准备。

    锣鼓声在背后,幽蓝色的火焰热度不减。

    江浔死死咬住下唇,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呼吸都带着血沫子,意识无比模糊,手上的痛被他忽略了。

    正当他觉得自己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一阵阴风凭空而来,火焰熄灭,婚书也自动脱落了。

    他似乎听到了一句轻叹:“你赢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江浔赌对了,婚书掉落后,小轿消失了,周围的一切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

    那天,江浔不知道自己怎么拖着乏力的身体回到了家。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他始终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窥视他的生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浔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但一想到芦易正躲在阴暗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他就放弃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抗争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最后谁会赢,他只知道,他很累了。

    今晚,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不被侵扰地睡个好觉。

    洗澡时,江浔发现身上的咒文果然如同道士说的那样水火不侵,他扭身看浴室镜中的自己,蔓延在脊背上的字流动着金光,强大神秘,让人安心不少。

    不过那道士说过,符文会在7天后自动消散,所以每周都需要找他补一次,直到恶鬼不再纠缠为止。

    三百块钱一个字,今天卡里就去了几万块钱。

    为了解决恶鬼,江浔陆陆续续找了不少高人,花出去一百多万,他爸妈留给他的遗产被挥霍一空。

    现在,他的银行卡里只剩下几万,那是他上大学之后被别人拉去拍摄视频分得的钱。

    他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青年冷漠疏离,过长的碎发遮盖住眼睛,虽然颓丧阴郁,但是难掩清俊,是副好长相。

    他扯着笑,镜子里的人也笑,镜中人的笑容越来越大,鲜艳艳的红唇下咧出一排细密的尖齿,仔细看去,口腔里竟然没有存放舌头,黑洞洞的,涌动着沥青一样的黏液。

    镜中人瞳孔倒竖,贪婪的视线在江浔身上逡巡,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缓缓收紧,露出疯狂又享受的表情,发出‘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

    然而,江浔并没有发现异常,洗漱完后平静地离开了浴室。

    路过客厅时,他鬼使神差地看了自己的“遗像”一眼,是他的错觉吗?相框中的人似乎幽怨地撇了他一眼,但定睛再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江浔攥紧求来的灵玉,这次的道士很灵验,就凭那些恶心的东西不能缠上自己就知道了,应该能让他睡个好觉吧。

    回到床上,窝在松软的被子里,江浔喃喃自语。

    “今晚,脏东西都别再来找我了。”

    “晚安,江浔。”

    江浔睡得很安稳,他并不知道,身边的被子隆起,躺进去一个灰色的身影,祂凑到江浔耳畔,轻声道:“江浔,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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