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墨蓝天边漂染上一丝鱼肚白,越发空寂凉寒。
秋风萧瑟,悄无声息地卷抱着整个医院,逐渐沁进每一个在病床边守护的人。
“准备后事吧。”主治医师起身对着家属,给病人做出了最后的审判。
被消毒水淹入味的医院里,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安静又压抑,紧随随审判声后,是轰然坍塌的信念,和撕心裂肺地哭声。
却如石子落水般泛起阵阵涟漪,波动开来刺激着每个病房家属的神经。
“爷爷,爷爷,呜呜……”8岁的小女孩趴在床边抱着床上的老人痛哭流泪。
李大河躺在病床上,已经90岁的他身体各个器官衰竭,他已经听不清大夫的话语,却听见了丝丝切切的哭声,他努力睁眼去看,却看见一副秀丽可人的面庞,那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眼泪婆娑的哭着对他说“大河,大河”。
“阿穆啊,不哭啊,我李大河终于能去陪你了。”
“天讫元年开界门,迎新官。”
一声阔野嘹亮的男中音穿透了仙神界的两重天,数道刺目的金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渐渐归于一白玉石处——天界门。
白玉石缓缓变成了混沌的云雾,于云雾中现一莹光。光点从虚到实,从大到小,慢慢凝聚成一个人形。
一群头盘凌虚发髻,身穿鹅黄仙纱,腰环皓白珠丝带的仙子们从空中缓缓而落。
黄纱小仙们神色庄严,有条不紊地在云雾两侧布置好了仙桌。
这便是飞升入仙界。
在凡间说起飞升,那都是修仙大道,谁人不知。但飞升后去了哪,那谁也说不清,就连现在从天界门走出的新官们,看上去都浑浑噩噩的。
毕竟他们仅有的元神在天界门外的混生源睡了不知多少年,直到进入天界门的那一刻起才凝聚仙体成为真正的仙人,那前一世的记忆能留多少全凭个人本事。
这次的新官里,李大河就在其中。
李大河就像莫名其妙睡了一觉然后醒了,上一秒还听见病床周围呜呜的哭声,现在……
李大河发现自己身着古式长布衫站在一个门框里。
站?他脑子嗡了一下,自己老年肌肉萎缩好了?器官衰竭好了?难道是返老还童?
李大河站在门框里又伸胳膊又蹬腿,还深蹲跳跃摸了一下门框子。
咦?这门框子挺值钱啊,内线竟然是紫蓝色看着像水晶呢,外面包着碧绿翡翠,这真是大手笔!
就是有点不搭呢,像什么呢?
李大河总觉得熟悉,然后一拍脑门,这和自己媳妇穿收腿裤非要搭配中筒纯棉绿袜一样呢,都不错,但搭着是真丑。
想想李大河就摇头。
一想到媳妇李大河又是一阵心伤,自己竟然老木回春,却不知媳妇有没有这样的机遇。
李大河突然捶胸顿足地哇哇大哭起来。
他后面的一团莹光开始烦躁地左右来回摇晃,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向李大河身后撞去,就这样李大河咣当掉出了门框。隐隐还听到一句,这个傻子真它喵墨迹。
李大河呸了一句,小声嘀咕着,真是不知尊老爱幼。
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一个身着黄纱,美若天仙的少女向他走来。
“新官,请出示你的引仙牌。”
李大河没反应过来,拍拍衣服爬起来,一脸懵,看着对他说话的小仙,张嘴就问,“那是啥?”
小仙子撇撇嘴,一把从他的腰间拽出了一个牌子,一口不耐烦的语气“这位新官,修炼大道摸得不透么,和我们小仙打什么哑谜。”小仙拿着牌子,边念边招呼后面的小仙记录。
“李大河,凡间修炼零年,在凡间机缘巧合获得仙缘,缘谛‘劫虽已了,缘却未断’”,
念完,两个小仙一对视,怪不得傻里傻气,原来还真是个碰大运的。
小仙把牌子往李大河手里一揣,把他往发包裹的小仙面前一推,便头也不回地招呼后面进来的。
李大河抱着轻飘飘的布兜,从新官物资领取处出来,有些迷茫。
新官?引仙牌?神仙?一个布兜里两块石头叫物资?我这是来了个什么地方?
正巧一位小仙走到他面前,那个小仙子冲他微微一笑“新官,入仙界后最大的事情就是结师缘,还请让我带您前去师缘殿”。
小仙体态轻盈步步生莲走在前面,李大河生怕迷路紧紧跟随其后。
他在小仙身后问了几句自己迷惑的地方,小仙就好像聋了一样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到了白光暖莹的师缘殿前,小仙回头恭敬道“还请新官到里面先做休息,待到天界门关闭后,师缘殿的结缘仪式才会正式开启。”
李大河客客气气目送小仙离开后,心里不禁疑惑起来,难不成这些都是机器人?
仙神界分两重天,仙界和神界。
仙界是由一百八十座仙山组成,仙山好不好全靠山下的仙海衬托。
没海的仙山几乎没有仙气存在,算是最次等的仙山,就比如穆山,这样的仙山里的生灵只能半化人形,变成了精怪。
穆山山脉深处有一细小的瀑布,由山顶的清泉遇崖而下,瀑布下有一清潭,潭浅可见底。
清潭旁边有一院落,大门被紫虎藤爬了个满门,隐隐约约能看见牌匾上写着许府。
院内的主屋内,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位女子,她双眉紧蹙,两手握拳,神情有些愤然,像是陷入了梦魇里。
“你拒绝她呀,你说她不对呀,你自己一个人哭有啥用呀!”许颜穆一脸愤慨地站在一间屋子里。
这个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到底怎么能从这个梦境里出去。
她一屁股坐在那个小声呜咽的女子身边,事无巨细地给她总结,“你怀胎十月,吐了九个月,无人伺候,怀孕前一百三十斤,是个胖妞,怀孕后的三个月就一百一十五斤了,你这肥减的我都心动,你现在生完孩子了,你婆婆过来看孩子天天埋怨你的不是,你欠她的啊,你给我硬气点!”
那个女子就好像听不见她说话一样,独自一人还是坐在桌前抹眼泪。
“那个李大河也是,他不是不会当搅屎棍,你看不出来么,人家就是向着他妈,你要硬气点就带孩子走,这么窒息的家你呆着干嘛!”
“瞻前顾后,你啥也干不成!”许颜穆气的一跺脚,一下子竟然把这个梦境给跺没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只是看见面前一个大铁门,周围有来来回回走动的人。
突然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人走了出来,在他身边走出来的,还有那个女人。
一个男子紧忙上前问到,“大夫我媳妇则么样了?”
那人摇了摇头。
许颜穆望着那个女人问到“你怎么出来了?”
那个女人一边笑着,一边留着泪“我解脱了。”
听到这话,许颜穆顿觉头痛欲裂,一股不甘和无奈涌上心头,她的神志开始不清楚。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呀。
你是我?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痛苦。
一股巨大的漩涡一下子把她拽入了破碎记忆的深渊,她又一次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看见了那个笑魇生魅却又阳光灿烂的男子。
院外竹林成荫,有两个小精怪守在门口。
一个顶着猪鼻子名叫猪宝,一个长着鼠耳朵名叫鼠蛋,看着不过是五六岁,虽然可爱但却锤头丧气的样子。
这还得从天界门开启的一个月前说起。
那天正直他俩看门,他们的兔长老洛和偷摸溜进院子,竟然私自向少主献祭!
那动静太大,满院红光大煞。全山的精怪很快就都知道了。
因为没看住任性妄为的兔长老又一次为少主献祭,黄长老很是生气。
更为生气的是,兔长老不仅没有唤醒仙魂错乱、昏迷不醒的少主,他自己也有些神志不清,仙力消散后变成了和猪宝一样大小的顽童模样。
黄长老一气之下,竟然罚他俩看院一年。
天界门每次开启的时候,都是穆山精怪们情绪最低谷的时候。
他们从几万年前的期待到现在的心如死灰,就因这数万年间没有新官会来穆山。
而他们的少主,还需每隔五百年下凡历劫去人间拉有缘人。
以前少主回来还能马上清醒,每次都满怀希望地和他们讲在凡间遇见了多么好的人,那人飞升后一定会来。
可是哪怕一次,真的一次都没有人来过穆山。
仙界中的生灵们代代相传,没有新官的仙山相当于断了传承,随着山下的仙海消失,封山大阵会自动开启,自此,山中一切生灵都不能出山。
唯有仙山一山之主,历劫结缘,破此大难。
可他们穆山的少主如今连仙魂都快保不住了,那结缘的新官却一个都么有出现过。
今天正赶天界门开,穆山的精怪们不约而同地给自己放了个假,该睡觉睡觉,该打牌打牌,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只有猪宝和鼠蛋命苦地在守门。
“鼠蛋鼠蛋,你看那天界门又关上了,你说今年会有新官来么?”
猪宝一脸憨笑,凑到鼠蛋面前,小馒头般的小手麻利地从身上的布袋里掏出了猪妈做的甜糯桂花糕,十分友好地递给了鼠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