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酒柜里放着的酒有一半是赵灵华的，四分之一是林昕绒的，还有四分之一是吴晨芙的。
赵灵华的酒好，林昕绒有时候也眼馋，求着赵灵华开一瓶给她喝。赵灵华一般都笑笑温柔的拍拍她脑袋，让她滚一边玩去。那天没喝过酒的王伊衡突然想喝酒了，央着林昕绒开一瓶给她喝，林昕绒写方案烦着，随便对着酒柜指了个方向就重复了一遍赵老师平时对她说的话。
“行了行了，一边玩去。”
王伊衡乐呵的开了一瓶酒喝，她老跟唐然念吹牛说自己千杯不倒，其实也没试过自己到底是什么酒量。一开始还有点兴头，越喝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入口这么像白开水。
她想了想，可能是量不够。
然后把一瓶都喝完了。
林昕绒走出来想要分一杯喝的时候，王伊衡面前放着一个空的酒瓶，但是脸上毫无波澜，除了去上厕所的频率高了一点，当事人坚称没有其他感觉。
“不可能啊，你林姐再怎么没钱，也不会买假酒的。”林昕绒仔细对了一下酒瓶，突然猛地一抬头，看到不该空的地方空了一瓶酒。
“哎呦，你喝了好东西，我都没喝过。”林昕绒神秘一笑，把柜子利索关上。王伊衡迷茫的看着对方，又对了一遍酒的保质期。
“你喝了我们赵姐的酒呦。”
“很严重吗？她又不是你，没了酒就发疯。”王伊衡懵懂的看着她。
林昕绒气的想要反驳什么，又觉得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
“我以前说我想喝她的酒，她都只会说五个字。”
“请自便，昕绒。”王伊衡笃定举手。
“是——滚一边玩去。”
赵灵华发现最近出现了两个很奇怪的事情，一个是家里的酒柜被盖上了黑布——林昕绒说为了避光储存，赵灵华看了看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有点迷茫。
还有一个是王伊衡老是早出晚归。作为王伊衡亲爱的滴滴司机她对王伊衡的课表不算手拿把掐也是略知一二，而且——
这种早上六点就要出门的到底是在上什么课？
早上六点到达酒吧的时候，王伊衡眼睛都睁不开。刘昭雪眼神淡淡扫了过来，王伊衡马上直起腰板，双腿合并，大声敬了个礼。刘昭雪无奈的摇摇头，把手上的钥匙拿给她，然后打个哈欠就要回家去。
该死的资本家，王伊衡愤愤的想。
没办法，谁叫她喝了好酒，又只能找到这个最好的兼职呢。
王伊衡来酒吧做兼职的事情是林昕绒出的主意，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吴晨芙。那天吴晨芙早上出门跟回来的刘昭雪碰上，被告知她前一天去的时候手机绳落在酒吧了。她打算去买早餐的心一转干脆去酒吧把东西给拿了，一打开酒吧门，看到一具人类抓着扫把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尖叫，一具人类就侧过身，用贵妃卧的姿势妩媚的朝她打招呼。
“嗨~晨芙姐~”王伊衡小眯一会刚睡醒，眨了眨眼，看向门口惊魂未定的人，三下五除二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苦命的扫地。
吴晨芙问她怎么来给刘昭雪打工了，她搪塞了过去。
“我喜欢她。”
吴晨芙：？
结果就是王伊衡好险没困死在课堂上，她看着台上的赵灵华慢慢变成一个虚影，再慢慢变成一片黑——黑？！恍然睁开眼，她甚至迟钝的发现赵灵华变大了。
赵灵华无语的看着眼前感觉下一秒要进入冬眠的王伊衡，不着痕迹托住了她往下坠的脑袋，手上小施了点力，往上抬去，王伊衡感觉自己接受了一套正骨。
赵灵华知道，怪不了她，她往四周扫视，早八的课堂没有醒着的人。她摇摇头，又回讲台去讲自己的课了。王伊衡见她离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肯定是因为刚刚掐那一下太狠了。王伊衡半分钟后又开始半梦半醒，她迷迷糊糊想出了个正当理由。
明明是想清醒一点，怎么现在感觉好像自己被自己掐晕了。
赵灵华感觉王伊衡有事情瞒着她是晚上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围坐在一起看电视，王伊衡就在大家叽叽喳喳的时候，安心的躺在刘昭雪身上睡过去了。
林昕绒第一个发现，安静下来，示意大家靠近来观察。
——这就是王伊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恐怖场面，一群人围着她研究她的睡觉姿势，她刚要发出一声尖叫，马上被旁边的唐然念捂得死死的。
“你偷鸡去了这么困。”陈希丹戳了戳她的脸，王伊衡拍开了她的手，嘟嘟囔囔。
要不是林昕绒随便指，她能喝错酒喝到打工偿命的地步吗！
最后大家陆陆续续回了房间，王伊衡还在沙发上睡觉。赵灵华从房间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盖在不知道嘴里在叽里呱啦说什么的小姑娘身上，她十分有耐心地蹲下来靠在她旁边，听着王伊衡说梦话。
“赵老师别扣我学分了……姓赵的非要我给你下跪是吧……”
“跪就跪没问题老师么么哒……”
赵灵华一激灵，想把被子往回拿，奈何人没醒手却抓紧了不知道哪来的被子，力气之大令人发指。
王伊衡一睡醒，已经早上十点了。她看向四周与自己卧室不同的布局，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手机在卧室充电，她昨晚就没拿，悠闲的看向同样刚睡醒在泡牛奶的陈希丹，心情颇好的问了时间。
“十点啊。”陈希丹抿了一口牛奶，眼前的人突然失声尖叫，想了想又歇了，瘫了会，回房间美美的在手机上编辑短信。消息发出去的一刻，她把手机一扔，回客厅躺着了。
“你怎么了，人格分裂啊？”陈希丹凑过来，眼前的小姑娘眼睛都不睁开，抖了两下腿表示自己还活着。“赵老师的课啊，等她回家我给她下跪一下就好了。不对，不能再跪了。”
哎。她由衷感叹。妈妈，人生是旷课。
想了想又起来，跑去找刘昭雪。刘昭雪帮她把今天的班调到了晚上，美其名曰把班上满才好有名头给她发全勤奖。
她暗自腹诽，全世界都知道为什么刘昭雪没有选择把她轰起来早上来打扫卫生。
——不就是想让她盯着林昕绒吗！
昨天林昕绒翘着脚说自己要和最近喜欢的一个小医生约会了，第一次她扯了朱芮陪自己去看病，据朱芮所说，林昕绒一进诊所看到人家医生，声音一下降了下来，细若蚊蝇指责朱芮讲话太暴躁了。从此两天一肚疼三天一头疼，三天两头往人家诊所跑。熟了干脆连病都不装了，每天一下班就去跟小医生坐在一起看人家看病。
我看你真是闲的没事干。刘昭雪翻了个白眼。
林昕绒还了个白眼给她。
“你上次喜欢的那个，开淘宝店的，怎么样了，人家婚礼邀请你了吗。”
邀请了啊。刘昭雪忍不住梗起脖子，剑拔弩张起来了。
“哎呦，我知道~喂，昭雪吗，你能不能来当我的伴娘呀~”
“好惨啊，昭雪姐，你又喜欢直女了。”唐然念狠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们都很心疼你——在人家婚礼上记得随份子钱哦~”吴晨芙说完，大家都笑了。刘昭雪耳根子都红了，泄气一样把抱枕往林昕绒扔。
“你别扔我啊，就你那个眼光，万一我是你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弯的呢。”林昕绒戏谑地看着她。
刘昭雪啐了一口，无语地看着自己的杂志。
林昕绒喜欢带每一个暧昧对象来刘昭雪酒吧这件事情每个人都知道。倒不是出于什么阴暗的争风吃醋的目的——每个人也都这么想过。直到喝过刘昭雪调的酒，她们才知道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
真的太好喝了啊！
刘昭雪对此倒是从来没有什么异议，对外说辞是能多赚一笔干嘛赶人，林昕绒有时候约会不顺利还要多给钱让她对大家保密呢。赵灵华就曾推了推眼镜，问她大家集资到什么程度她能把林昕绒约会不顺利的案例都列出来。
林昕绒从朱芮那边拿了一件布料相对暖和的温柔风衣服去赴约，她坐在位置上，喝着刘昭雪给她调的酒。刘昭雪过来拿了点小菜给她，问她人怎么还没来。林昕绒眼睛笑的弯弯的，往嘴里送了个爆米花，说，医生很忙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刘昭雪把她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气的拿着杯子就走。想了想又调了一杯一样的，叫王伊衡拿给林昕绒。王伊衡把酒拿给林昕绒的时候，林昕绒正在接电话。她显然有点崩溃，但在看到王伊衡过来的时候马上调整好了，把她拿来的酒一饮而尽，转身就走出了酒吧。
王伊衡目送她离开，刘昭雪凑到她旁边问她林昕绒发什么疯。王伊衡迷茫的摇了摇头，把杯子拿去洗了，刘昭雪以为林昕绒转场了，也没多想。
林昕绒觉得她倒了血霉了。虽然刚嘲笑完刘昭雪，但显然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小医生在看到消息说酒吧见的时候，打了个电话来，说酒味对小孩子不好，问她能不能换到蛋糕店之类的，她正好可以去拿和丈夫的周年纪念蛋糕。
她听的目瞪口呆，问她这几天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小医生也蒙了，说在这个城市里找一个这么有缘的玩伴不容易，她也喜欢跟自己玩的那种大家都开心的感觉。林昕绒问她不知道个性签名上的话什么意思吗。
月亮是弯的。
你不喜欢满月，月盈则亏，我懂你。小医生在电话那头的语气都带了点自豪。
等到林昕绒给她耐心解答完小医生也崩溃了，两个崩溃的人觉得不适合交流，那边孩子的声音响的正好，两个人在推脱下都默契的逐渐按下挂断键，连一句下次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她惆怅的看向手机里备注的亲昵，缓缓发过去一个表情包。
喵。
在小医生的恳求下，她们俩最后还是当了朋友。
林昕绒没说的是，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医生、老师、警察，她惊觉自己好像陷入了直女怪圈，又撑着一口气不愿意认输。输给谁都不能输给刘昭雪！
她绕去另一家酒吧，点了一杯酒。有点涩，酒精味太重，而且果汁和酒精味完全分开了。一点都比不上刘昭雪调的。她不得不承认，刘昭雪还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她实在受不了，半杯酒还没喝就直接回家了，但时间还早。刘昭雪在酒吧收拾收拾打算回家了，但王伊衡还没有获得回家准许。苦命的王伊衡被资本主义压着在酒吧里负责服务客人，一晚上说的最多的话就是。
你好，要点什么？好的请稍等。
你好，要点什么？好的请稍等。
等她习惯性抬头看到赵灵华在她面前看着自己，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的时候，她说。
你好，稍等一下？好的请点。
呸……你点，好的……
王伊衡恨自己脑子转不过来，她现在不敢跟赵灵华单独出现在一场画面里，装傻看向天花板，等赵灵华发号施令自己马上去点餐。她心里发誓，只要赵灵华早点放过自己，她愿意跳过前面的顺序第一个给赵灵华把酒端过来。赵灵华打量她，问她，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在躲着我呢。
“你感觉的真好……不是，你感觉的真莫名其妙哈哈……”
只有在语言系统崩溃的时候，王伊衡才意识到自己的祖先是猿猴。
“没事，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只是觉得你不能因此耽误了学习。”赵灵华淡淡的抿了口桌上免费的柠檬水，王伊衡挠了挠头，没想到事情暴露的这么快。她刚想说什么，赵灵华握住了她的手。
“喜欢一个人，也要给自己留空间的。”
王伊衡：？
王伊衡迷茫的看向她，赵灵华以为是小孩第一次喜欢人，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又第一次产生尊长的慈爱之感，跟她娓娓道来。王伊衡听了五分钟才想起来打断她。
“不是，我没喜欢的人啊。”
“你不是喜欢刘昭雪？吴晨芙都跟我说了，你不用掩饰的。”赵灵华拍了拍她的肩膀。王伊衡觉得比东窗事发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她深呼吸一口气。
“我其实……是把你的酒喝了……”
赵灵华迷茫了一瞬，串起来了这几天的异常。她迟钝的反应了一下，哦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问她哪一瓶酒。她马上把手机掏出来，把手机里对酒瓶拍着的照片拿给她看。赵灵华笑了，问她喝起来什么感觉。
“喝起来像白水……你们就爱喝这种酒啊，太没追求了吧。”
“这就对了。我就是灌得白水。”赵灵华又抿了一口柠檬水。
据本人所述，因极强的强迫症，在她买回下一瓶能填补空隙的酒之前，她都会把酒灌满水接着放回酒柜。
“也就是说，我为了一瓶白水，给刘昭雪当牛做马了两个星期？”王伊衡有点崩溃了，马上把衣服甩了，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叫服务员来点单。她才不接着给刘昭雪打工！
赵灵华点了一杯度数低点的和度数高的，师生就这样诡异的对着喝起了酒。王伊衡第一次喝酒，酒精划过喉咙微热，液体冰凉，新奇感拉到满，求着赵灵华让她点一杯度数高的。
赵灵华把自己的酒杯推过去给她喝。她一口气全喝了，酒精有点呛人，她后悔地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刀割了一下，又好像在流温热的鲜血，鲜血甚至涌上脸颊，她有点脑供血不足。
“赵老师！”她突然大叫起来，引得身边的人侧目。赵灵华忙不迭捂住她的嘴，一边道歉一边用眼神警告她闭嘴。她站起来，拉着她的手，突然跪了下来，然后开始大哭。
“老师你不要再扣我学分了啊！”
“老师啊！”
“老师我给你做牛做马……”
赵灵华不知道自己随便的一句再这么磨蹭扣你学分到底戳到王伊衡哪个崩溃点了，就像她不知道王伊衡最近做梦老是梦到赵灵华突然进房间，拿着本子扣分，最后说，王伊衡，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扣你分。
王伊衡在梦里下跪，说老师我求你了我还是给你磕一个吧。
俗话说得好，酒精是梦和现实的桥梁，所以在酒精上头的一瞬，她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赵灵华一时间找不到外援，只能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王伊衡醉了，看她靠过来以为她要亲自己，吓得跪着怎么也不敢起来。
林昕绒回家心烦意乱，又把酒柜里的酒拿出来喝了。她关了灯，随手打开了一部电视剧，毯子盖在身上，整个人蜷在沙发的最角落，该加入其他酒的基酒她却直接往嘴里送，有几滴酒精顺着嘴角往下滴弄脏了毯子，她也不介意。
没什么好介意的，毕竟是赵灵华昨天拿出来盖王伊衡的毯子，也轮不到自己洗。
刘昭雪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电视上的男女哭着朝对方甩巴掌，又在大雨里抱在一起，抱了一会又开始甩巴掌。林昕绒手里拿着一瓶酒，喝了小半瓶，在沙发角落安静的闭着眼睛，眉头却皱着。刘昭雪一看就知道她现在不舒服，也几乎是下意识就打开冰箱去煮了小馄饨。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林昕绒比现在还爱喝。喝完就靠着她讲一些讲不完的蠢话，她受不了了，就会去煮小馄饨。林昕绒特别喜欢吃，每次吃完又哄着她去搞杯酒。
馅料是她自己调的，酒也是她调的。她经常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林昕绒什么，这辈子才会像林昕绒量身定制的仆人。
小馄饨端到林昕绒面前，她轻轻拍了拍林昕绒，林昕绒睁开眼睛，闻着熟悉的味道，恍然以为是几年前两个人赖在一起的时光。她抿唇有些感动地看向刘昭雪，刘昭雪的咳嗽打破陡然有些暧昧的氛围，两个人都逃避的别过脸去。林昕绒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算你还有点人性。”林昕绒喝了口汤，发出舒服的喟叹。
“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类好不好？”刘昭雪坐到沙发的另一边，看着电视剧。
“你每天在家就看这种脑残剧啊？”她嘲笑林昕绒。
林昕绒注意力也转到电视剧上，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女生在男女主中间，哭着对女主说我爱你。女主说对不起，但是你可以当孩子的干妈，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被直女伤透心的两个人又保持起了诡异的沉默。
“我们俩真的太惨了。”林昕绒摇摇头，又自顾自地把故事告诉了她。
两个人相视一笑，刘昭雪把酒瓶拿去喝了一口，林昕绒喂了她一个馄饨。
“别说出去。”
“没问题。”
公寓里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又多了一个。
吴晨芙一下班就赶过来，看着哭天抢地的王伊衡和满脸疲惫的赵灵华。
“情伤？”
赵灵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了，随便敷衍了两句就让吴晨芙帮忙把这个自己一靠近就开始下跪的礼貌机器人带回家。吴晨芙把王伊衡送到家，甚至尽心尽力送回床上。最后叹息。
“下次不要喜欢刘昭雪了，小王啊。”王伊衡还没来得及辩解，吴晨芙就摇着头离去了。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仅存的意识在尖叫，当天的梦就变成了刘昭雪要扣自己工资，除非自己亲她一下。
王伊衡的膝盖，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