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难以成眠,直到方契蓬来上班,说大量非法药品流入社会,今天要再审一次前两天捉进来的走私犯。
我心底纠结,要不要将岑笙的情况告知方契蓬,如果我尽数说出,他们一旦不相信,那岑笙就会陷入危险。但如果我不说,致使延误时机,那我就是罪不可恕。
更何况还有内鬼没有找出,我决不能暴露岑笙。
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带了盛枫邵宁和许玉茹去勘察岑笙杀人案的现场,负责的刑警已经仔细勘察过,案件定然不存在冤枉,那这三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岑笙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详细阅读对比了这三人的过往履历,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他们在不同年龄段都有一段空白期,由于空档期时间不同,且这三人都常在外务工,没人知道他们具体的踪迹,所以我再次找他们的邻居去调查,
果然,他们的空档期内就好似人间蒸发。
他们去哪儿了呢?
我归队时方契蓬已审出结果,线索指向我昨晚去的夜场,我没有跟随行动,只怕会有人认出我。
毒蛛会有什么计划呢……
我假借查看岑笙档案的名头,调了市局内所有警员的档案查看,确立了所有与毒蛛有关的人员,总共一百三十人。
但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根据岑笙传递的情报去排查。
方契蓬去抓捕只抓到两个跑得慢的混混,据他们说卖给他们药的那个人叫刁马,在二人的描述下画像师画出了男人的模样,我看到时不由得怔了一下。方契蓬问我怎么了,我只摇头说没事。
我骗了他,那个男人我见过。
就在昨夜,就是岑笙身边的那个男人。
在他们确立行动时,我不由得忧心岑笙。
在执行抓捕任务时,我带上了那部被监控的手机……
我在向岑笙示警,某种意义上说,我的行为和内奸无异。
果不其然,抓捕小队到地时已经人去楼空。
我脑海中蓦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我既然不能直接提出有内奸,那我可以来当这个内奸去提醒我的同事们。
一次次的抓捕失败,方契蓬很是懊恼。
我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不过,岑笙找到了我。
她就藏在我的车后座,在我上车后刚发动车子她便坐了起来,我被吓了一跳,随即手快的扯掉行车记录仪。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先开口质问我,为什么要带着那部被监控的手机去执行抓捕。
我心里一酸,没有说话。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你。
岑笙苦恼道,她这种半路投诚的人是不被信任的,只能做边缘的打手与跑腿,告知我的那些就已经是她知道的所有消息。
我盯着后视镜里她懊恼的神情安抚道,别怕,我来做你的上线,帮你找出奸细,打掉毒蛛的老巢。
岑笙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先是一惊喜,随即无助道,凭我们两个是不行的……
我望着她的眼,万分坚决。
我说,可以的。
她似乎被我的情绪感染,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简洁的同我讲清她失踪的本末。那日她自己追踪敌人到深巷,却被人夹击,她重伤之下昏迷不醒,后来是毒蛛让人给她治伤。毒蛛只问了她一个问题,萧愿跟她是什么关系。岑笙说,是领导。毒蛛看她手脚麻利,就逼她杀人走上不归路。到毒蛛决定回来复仇时,先派了岑笙与刁马来探路,并且让岑笙在我的手机上装了定位。
这是一次试探,试探岑笙的忠心,试探我的城府……试探我和她的关系……
岑笙的表现看来在毒蛛那里是安全的,我也稍稍安心。
我和岑笙约定了联络地点,就在一条老巷子的发廊里。说来惭愧,我虽从业十年,却一直是负责正面交锋,从未乔装应敌。
唯独这次,我要扮作失足女人去与岑笙联系。
我在一条破旧的老路上停车,岑笙下车后还毕恭毕敬的朝我连连弯腰,做戏做的真,我也骂她下次再敢划我的车非把你抓起来不可。
我看着岑笙远去的背影,心下竟生出甜意。
好久没见岑笙了,好久没和她这样说过话,也好久没见她这样朝我笑了……
我推翻了心里的魔障,将从前的两句话只改为一句话在心里默念。
萧愿,带岑笙回来,和她在一起。
我是喜欢岑笙的。
我再不敢否认。
这样艰难的困境下,片刻交谈的欢喜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我不知道岑笙那段日子经历了什么,她也从未告诉我……是没有机会告诉我。
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等她去获得线索,一个个的排除内奸嫌疑,一点点的缩小范围。
我猜想,岑笙或许也曾遇到过危险,但凭她的机智巧妙化解了,毕竟她现在的身后与侦查意识都远胜于我。我不敢自豪,只觉得心酸,只因她的成长并非是我训练出的,我带她的时间太短太短,远不够她如此冒险,她都是自己一点点摸爬滚打熬过来的。我愧疚没能多教她一些手段,我愧疚没能保护好她,我愧疚这么晚才喜欢上她……
根据岑笙传来的信息,我将内奸的范围缩小到了市局内的十人里,包括方契蓬在内,我尤为怀疑他。但他们在察觉有内奸存在时已经排查过一次,这十人没有丝毫异常,我也失去了方向。但我查到了岑笙杀死的那三人他们空白的那段期间和一个叫痞罗村的地方有关,就在南城辖区南部,距离市区五十公里的地方。
也就是,极有可能这个村子里藏匿了大量的毒蛛成员。
那天正好是约定与岑笙见面的日子,我去发廊脏乱的包房内等待岑笙,可来的却是方契蓬等人的搜检。我见势不妙,从后门逃出,绕过几条巷子后被几个混混跟上,我越走越快,直到被人蒙上麻袋打晕,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处水牢里,手脚被绑住,旁边是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岑笙正昏迷着。周围四五个持枪的蒙面人正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静静的盯着他们,等待有人来跟我交涉。
但不同寻常的是,没人来问我任何问题,那绑我来此的用意是什么呢?
他们二话不说,将一根根铁签子刺入我体内,又拔出,再刺进来。
我痛的咬破嘴唇才没呻吟出声。
待我的肩上腿上布满孔洞时,他们又拿烧红的烙铁烫在我身上。再随后是一盆盐水泼过来,我疼得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岑笙也醒着。我面前站着一个瘦小的男人,他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
是毒蛛。
他笑的得意猖狂,对我说,萧愿,多年绞杀我的警察你算是活的最光鲜的,官升了不少,你该怎么谢谢我那些被你杀了垫在脚下升官的兄弟们呢?把你剁碎了喂狗怎么样?
我嗤笑一声骂他,喂你妈!
他被我激怒,打了我一耳光,一旁的岑笙挣扎着想来护着我,我不曾理会她,只顾着又骂毒蛛。
我说,你这些年就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还好意思说什么报仇!你就是个怂货!
他不气反笑,道,萧愿,不止你读过心理学,我也读过。你激怒我探取情报没有用,我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呢?我绑岑笙走的时候就有了这个计划,你不是对她感情不一般么?我偏要她来做引子,她引你入局,你引当年那些合力围剿我们的警察入局。就在这里,咱们好好的算算旧账。
毒蛛走了,我忍着剧痛慢慢的挨在她身边,我们身上的血蹭到一起,干涸的,新鲜的,到处是血……我颤声问岑笙,这就是喜欢我的下场,你后悔吗?
岑笙极其虚弱,却仍对着我笑,不后悔的,能和指导员并肩作战,我很开心。
我本来想说,我喜欢你。
但我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任凭眼泪滴在地上。
岑笙说,别哭,哭就不美了。
我被她逗笑,带着哭腔问,我现在和美哪里沾边。
岑笙一本正经的说,你就是最美的,认真工作的样子很美,严厉训话的样子也很美,不经意间的一笑最美。
此刻我真的后悔没有早一些喜欢上岑笙,到如今,连抱一抱她都做不到……
萧愿啊萧愿,你自己错过的你的红线,又怪的了谁呢。
岑笙看着我,眼里有星光闪烁。
我听见警笛声响起,知道是我们的人到了。
可我却没信心能活着走出这座简陋的囚牢。
我和岑笙的身上被绑上了炸弹,毒蛛要炸死所有人,他透露出这里的地下埋着炸药,足够炸平这座村子,炸死我们所有人。
毒蛛从他挖的通道里逃了,只留下了些喽啰。
刁马过来偷偷扔下一把匕首就走了,我看得出,他是喜欢岑笙的。
我和岑笙割断了手脚上的绳索,我让她去外面报信,让所有人撤离,我要去追毒蛛。
但岑笙抢在我前面跳进了地道,她回头朝我喊,萧愿我喜欢你。
我只能朝反方向跑去,让所有人撤离。
毒蛛的炸弹不算高级,被特警极快拆除,我立刻就要往村内跑,我要去找岑笙。
我要去找她。
我拼命的嘶喊,岑笙在里面,她不是他们的人!
但远处的一声轰响,我知道,这次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岑笙了。
紧接着大地颤动,整个村子被腾起的土石掩埋。
我冷冷的回头看向队伍里的许玉茹问她,你不跑么?
她释然的苦笑着说,我是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