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夜

    尖细的鸟啼如同冲天的鞭炮响彻在上空时,这时候的路穹天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围屋的看台上是密密麻麻的弟子服,样式各异却逃不过清一色的黑白,可即便是这么多的人也无一人发出声音。

    他们看着同一个地方,围屋中央的空地,擂台。

    擂台上有两人,白衣少女腰束蓝带,一套鞭法行云流水,攻势迅猛,噼里啪啦如急雨般挥舞着。

    只是鞭身太长,易被束缚,迟迟分不出胜负,少女额间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她对面那头戴帷帽的黑衣少年步法鬼魅,眨眼间便闪至人身前,那距离近到无法挥鞭,白衣少女顷刻间失了鞭法的优势,只得以鞭作绳,勉强与剑周旋。

    擂台下众弟子哗然一片,鞭法怕近敌,可要化解蒋蓝衣的鞭法绝不是一件易事。

    按说比试到此,胜负以分。

    可那黑衣少年仍旧不停,一招一式不紧不慢地落在蒋蓝衣身上,不一会少女的白衣已经绽开了一朵朵血花。

    终于少女一声怒喝,细长的铁鞭泛着银光向前挥去,黑衣少年灵巧的向后闪避,却还是被鞭尾扇飞了帷帽。

    帷帽带着黑色的薄纱旋转着在空中飞出了场外,黑衣少年的情绪终于有了变化。趁白衣少女下盘不稳,一道像黑猫一般的影子闪过。

    当蒋蓝衣发觉场上已经没了黑衣少年的身影事,她身侧一抹剑光正指向她下颚。

    蒋蓝衣受下了意料之中的失败,手指轻轻贴着剑面推开了剑,眉眼俱是冰冷。

    “帽子精,你好样的。”

    黑衣少年侧过头看向她,语气不悦道:“说过了打人不打帽子。蒋蓝衣,你礼貌吗?”

    蒋蓝衣边挑眉边笑,那得意的模样仿佛在说‘我就是故意的’。

    她收起长鞭,道:“这次是我让着你,下次要你好看!”话落,铁鞭盘好回到她腰间。

    黑衣少年别开了视线,“用得着你让?”‘嚓’地一声,长剑入鞘。

    他的肤色、瞳色都很浅,而垂在脸颊的发丝却是如墨的黑,相貌很清秀,唯独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执拗。

    而当全场的焦点集聚在这二人身上,黑衣少年的脸上更是多了一分倨傲。

    不过,这份倨傲很快伴随着一道喊声消失了。

    “嘿!帽子精接着!”

    在众弟子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名夜旋身‘啪’地一声,利落的接住了帷帽,轻飘飘的落地后,帷帽的黑纱重新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似是在不满对方的称呼,朝人群扬声道:“多谢了!”

    两人退场离去的身影后,擂台逐渐恢复了嘈杂,有人感慨或赞赏,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模仿着他们的一招一式。

    在此起彼伏的谈论声中,一个弱弱的声音道:“那位黑衣师兄是何人?他的剑法好漂亮啊!”矮小的弟子望向擂台,眼中满是憧憬。

    小弟子身旁相同弟子服的男子回过头,说道:“那是凌云门规暮真人座下大弟子,名夜。”

    路穹天,随四大秘境开启时间开放的幻境擂台,供为秘境而来的大小宗门弟子比试所用,可跨修,不可伤及性命,点到即止,违反者永不得再踏入路穹天。

    若是跨越境界,一连挑战十人,不得是同一宗门的十人并取胜,即为‘魁首’,魁首又分三等,连胜十场、三十场、百场各不等同。

    百年来,在路穹天获得魁首的弟子,能够得到真人指点,取得魁首的散修,成为各大宗门拉拢的门客。

    “名师兄就是今年的魁首之一。”

    高个弟子每说一句,那名小弟子的眼睛就愈发瞪大一分,那副眼巴巴的样子,让高个弟子不由失笑。

    高个弟子道:“小师弟,你光顾着看名师兄,却不知那位蒋师姐的寒澈鞭法也很厉害,因同修之中无人能受得下她三鞭,人称‘蒋三鞭’。”

    “蒋师姐也厉害,”小弟子的视线重新投回擂台,“但我已然心向剑道了。”

    随着他的视线,高个弟子了然一笑。

    有人惊才绝艳,剑法惊世;有人一念择道,与剑结缘。只是不知有多少初探修真的弟子,是被那些‘天才’一招折服的呢。

    白旗飘扬,锣声震天,新一轮的胜者姓名响彻在路穹天上空,这里没有固定的魁首,只为强者而欢呼。

    在擂台上热火朝天的时候,弟子院内是出奇的宁静。

    各大宗门的弟子这时候已经全部集聚在八大擂台中,因此弟子院内除了机关人精巧的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初春的露水砸碎在地面,却没有阻挡来人前进的步伐。

    他的步子很轻,轻得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有没有走在地上,看似走的很慢,一眨眼的功夫已经闪过很远的路。

    越是往里走,院子深处的人声也越发清晰。

    东厨里几位膳夫与厨娘正在忙碌,碗器铁勺碰撞发出此起彼伏的‘叮当’声,细碎的交流声中,饭菜的香气交融着飘出屋外。

    这处东厨是给还未辟谷的弟子们准备的,对外开放的四大秘境之中,只有玄鹭山外的路穹天有东厨。

    因为玄鹭山是最为安全的秘境,只有它,能够供还未辟谷的弟子寻求机缘。

    除了玄鹭山,另外三大秘境——昆仑池、苍吾岛、十重镜,无一不凶恶。也正因如此,玄鹭山被称之为‘凡人秘境’,凡人也能进去的秘境。

    与最为安全相对的机缘最少的秘境,每次开放,各大宗门的弟子都争相前去历练的,玄鹭山。

    来人在东厨门前止住了脚步,那里面,修士最为忌讳的烟火气阻挡了他。

    ‘哐当’一声,一个空碗砸在桌面上,寻声去看,角落里团着一个黄色的小球,细看之下,“小球”原来是个黄衣小姑娘。

    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蹲在小圆凳上,端着一个小碗,仰着圆圆的脸,油乎乎的嘴一张一合道:“叔叔婶婶,还要一碗!”

    满屋的膳夫和厨娘三三两两地聚在她身边,或震惊、或沉思、或担忧的看着她。

    其中一位厨娘的手试探的覆上小姑娘软软的肚子,“小姑娘,肚子难不难受?”

    黄衣小姑娘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手指抵在下巴上,思考说:“不难受呀,婶婶,我还没吃饱。”

    几个人面面相觑,十分为难。

    半个时辰前,有一膳夫细心的发现每盘肉菜都在不易被发现的角度丢失了一块,于是边切菜边留心察看,究竟是谁在边做饭边偷吃!

    结果余光就看见一只小小的爪子爬上桌面,黑色的毛绒脑袋飞速跳上来瞅了一眼,爪子就锁定目标,连肉带菜抓了一把下去。

    因为手太小,抓的一把肉也只是盘子里小小的一角。

    众人围到桌子的另一侧,静静的看着那个吭哧吭哧啃着肉的小小的偷菜贼。

    她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小脑袋转了转,一抬头看到好几对眼睛直勾勾注视着自己,一声清脆的叫声,手里的肉掉在了地上。

    很显然,这块肉的‘逝去’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小小的贼”一脸惋惜的把肉捡了起来,眼看着又要往嘴里塞。

    “哎!别吃——”

    被膳夫和厨娘们及时制止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这个小姑娘已经吃了很多碗,但她却还在一直说自己‘很饿’。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是这孩子饿得很了,或是饭量大,只是现在……众人看着摞起来的十几个小碗。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常来说,会有这么大的饭量吗?

    “不能再给她吃了,这孩子的饭量也太不正常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娃娃呦,再吃下去把身体吃坏了怎么办喔。”

    “……是种病也说不定,我听过有人讲怎么吃也吃不饱,最后给活活撑死了的!”

    黄衣小姑娘乖巧的蹲在凳子上,疑惑地看着这些大人,不明白他们在苦恼什么。

    看着这一幕,站在门口的人终于动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唤道:

    “阿满。”

    原本静坐的黄衣小姑娘听到这个声音,猛的抬起头,“哥哥!”她扎着一对丸子的脑袋摇来晃去地扫视附近。

    待看到那个黑色帷帽的身影,黄衣小姑娘双脚‘啪’地落地,像只鹅黄色的小鸟般飞扑了过去。

    名夜蹲下身一手稳稳接住她的冲劲,另一只手把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黑色薄纱后苍白隽秀的笑容。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东厨中身着布衣的凡人们,压低声音道:“不是说了哥哥不在的话,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吗。”

    名夜严肃的语气感染得小名满的开心也淡了一些,她好像做错事情一般低着头,小声说:“哥哥,叔叔婶婶不是坏人。”

    而且真的很好吃嘛!

    她在心里补充。

    从小看大的妹妹,她心里想什么名夜一下子就能看透,他无奈站了起来,向东厨的人作揖解释道:“舍妹已用过辟谷丹,奈何她嘴馋。给诸位添麻烦了。”

    服用辟谷丹后可月余免于进食,在此期间,食用再多凡尘之物也不会有饱腹感。

    东厨众人连忙回礼,“仙师有礼了。”

    名夜身形不动,视线轻斜,捕捉到一只鹅黄小鸟,温声问:“阿满,你在干嘛?”

    不远处背对着他的小身影固定在原地,僵直的转过身,小名满一脸无辜的道:“哥,小满没有干嘛啊。”

    一旁的厨娘被她可爱得‘呀’地一声捂住嘴。

    众人视线投向她,厨娘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神情:“小姑娘背后藏了个苹果。”

    名满强撑的小肩膀一下子垮掉,失落的看着黑衣少年,果然他眉头紧皱着。

    “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怎可重口腹之欲。】

    这句话他叮咛过无数遍,名夜说完,看着妹妹稚嫩的纠结,心里拿她也没有办法。

    让一个孩子背负这些大道理,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可让她进入凌云门的机会,也曾是他千辛万苦才换来的。

    “既然女娃娃想要,就给她得喽。”厨娘说。

    小姑娘猛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个理,一个苹果罢了嘛,又坏不了什么事。”

    小姑娘点头越来越快。

    膳夫粗重的声音道:“小孩子就是爱吃爱玩,吃好玩好,就快活了。小小年纪就让个小丫头学着克制自己,未免也太残忍了。”他的语气略带责备,好像一个长辈。

    名夜微微皱眉,侧身避开膳夫和蔼到慈祥的目光,虽然他的帷帽已经足以为他避开一切。

    摸着苹果的小手一点一点抽离,小姑娘油亮的小嘴不满的嘟着,‘哥哥讨厌…’几个弱弱的字还小小声地含糊在嘴里。

    黑衣少年压低了帽檐,无声叹息。

    “既然喜欢,那就拿着吧。”这是名满最为熟悉的声音。

    名夜朝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无奈道,“该回去了,阿满。”

    他对这个妹妹最多的情绪就是无奈。

新书推荐: 非恐惧不臣服 诸神纷纷降人间 救命!用魔尊身体谈恋爱了怎么破? 嫡女改命为上,追夫为下 樱花树下的告白 夏夜熙攘【暗恋】 关于鲸鱼的歌 公主今日提刀没 我亲手诛了那权臣 反派男主偏要助我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