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妈，你开门。”

    是军军。

    一定是他们给军军打的电话。

    和以前一模一样，我一闹，就把孩子放在我面前，这家人还真是不知道改变。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用孩子栓住当妈的这件事，古往今来百试百灵。

    我给军军开了门，他带着一阵冷风进来，看了一眼还在哭的娜娜，又看了看我，只问了一句：“妈，你是不是认真的。”

    我点头。

    有些时候，让一个人做出决定的并不是当时发生的那一件事，而是过去的无数件小事，积攒起来的失望多了，最终就会因为一个导火索爆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妈，我支持你。”军军放下书包，拿出一根烟，寻找打火机。

    我走上前把他手里的烟抢过来。

    “从我记事起，你们就吵架，爸一喝酒就骂人，他嘴里什么话都能出得来，我知道你早就想走，以前都是为了我和娜娜才留下来，现在我能赚到钱，娜娜也不小了，我们不会再拖住你，你想走，就走，你来我的城市打工，咱们租一个房子，一样能活下去。”军军认真地说。

    “现在主要是娜娜的念书问题，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上学，我不放心，如果我真的和你爸离婚，我怕他对娜娜撒火。”

    这个时候，二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琴，给我开下门。”

    我把门打开，二嫂进来后直入主题：“娜娜的念书问题你不用操心，我管了，我们家伟伟和娜娜一个学校，还是同级，我带一个小孩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他们在一块还能交流学习，说不定娜娜的成绩还能提高。”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要是决定了就不要摇摆，我不赞同大嫂的话，为了孩子凑活着过，看着好像和和美美，可实际上该有的裂缝还在那里，给孩子带来的伤害也不会减少。”

    二嫂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也是个生活中的聪明人。她活得通透，也活得真诚，她能说出这些话，我就信她。她一直想要个女孩，却生了个男孩，娜娜一出生她就喜欢的很，说起来这些年她对娜娜不比我这个当妈的差。

    “谢谢。”我对二嫂说。

    “谢啥，你大老远的来我们这儿当媳妇，这些年受了多少苦，你要是不想待了就去你想去的地方，他配不上你。”

    也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只是我不想过了，我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仅此而已。

    那天，我始终没有出去做饭，最后开饭的时候，我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饭桌，期间我没有再谈离婚的事情，张三龙说我就是打鸣的鸡，闹腾几声也就算了，我没有理会。

    除夕晚上，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张三龙喝得不省人事，娜娜被二嫂带走，我在房间里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好，然后连夜坐着回家的火车离开。

    8.

    第二天，我给张三龙发了语音。

    之后我把手机关机，不再理会。

    他骂我也好，求我也罢，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我需要思考的是接下来该做什么，做什么才能赚得更多，我需要给娜娜赚够上学的费用，也需要给军军攒一些成家立业的钱。

    我拿出当年那个包裹，里面是几个金子做的挖耳勺，这就是当年我给张家当媳妇得到的报酬。

    那么小巧的物件，买了我二十多年。

    当年它改变了我的人生，现在便还回来吧。

    我把它卖了，换了一笔钱，加上我多年的积蓄去军军所在的城市开了一个店。

    起初生意并不好，可后来却因为一个大学生发的视频有了流量，来的人越来越多。我逐渐有些忙不过来，可我坚持不雇人，雇一个人就是一笔钱，我不想自己的钱被分出去。

    后来张三龙也来了几次，他跪在地上求我回去，见我不理会他就开始骂人，骂完人也就走了，只留下一股酒味。

    幸运的是他要面子，没在客人面前闹，每次来找我都是在后厨撒泼，倒也没有给我的生意带来什么影响。

    再后来生意越来越好，我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便决定招人。

    那天，我正在招呼客人，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抬头一看，竟有些没认出来。

    大嫂从我手里接过盘子就开始干活，一边干一边说：“琴，你是不要招人？你看我咋样？”

    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想招熟人干活，可大嫂如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干活利落，而且招呼起客人也是轻车熟路。

    “大嫂你是不之前干过餐饮？”我忍不住问。

    “我年轻那会儿在饭店打过工，后来认识了你大哥，那会儿就看上他俊，也不顾家里人劝和他结了婚。他性格不算差，长得也确实不错，可长得好不能当饭吃，我结婚前是实在想不到他能有那么懒，我没生病前家里的活全是我|干的，后来我实在干不动，他才开始干活，一开始切个土豆丝能切成土豆棍。”

    “可就算他做得再不好，我也必须让他做，因为我病了，我就是因为干活太多才年纪轻轻一身病。后来家里的活基本都是他的，休息够了，我的身体也慢慢好了。如今我算是想开了，家里的活干得再好也要有个懂得心疼你的人，不然就是你该的，我们家那个我要是能干他就开始当甩手掌柜了，所以我才不待在家里干家务。”

    “反正出去也是打工，我为什么不来你这里打工，我们家以前就是在县里开饭店的，餐饮这方面我熟得很。”

    大嫂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也同意了。多年相处，我对大嫂也有一些了解，她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些固执，可做事不偷懒，人也实在，更何况她本就了解这行，对我做生意也有帮助。

    又过了几年，到了娜娜高考的日子，她成绩依旧起色不大，可也能考个普通本科，最后报了省会城市的一个师范学校，多年以后回到县里做了老师。

    军军也和那个女孩结了婚，婚后感情很好，那个女孩最后还去读了研究生，她从来没有嫌弃过军军学历低，还经常夸他爱看书，了解得多。

    “我当年确实不应该赌气不念书，可我从没有放弃学习，也正因为这个，我才能遇到露露。所以，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就像你，四十几岁开始开店，如今也做得风生水起。”

    军军一本正经说道。

    “娜娜如今也挣钱了，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我把橘子塞到他手里，转身回去继续切菜，又到了一年年末，又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

    这一年的年夜饭，只有我和军军、娜娜、露露四个人。

    这一次，人不多，但我无比开心。

    “军军，来厨房洗菜。”我喊道。

    “妈，我就说你怎么单给我橘子，原来是用一个橘子换劳动力啊，我这劳动力也太廉价了吧。”

    军军走过来的时候，露露也跟了过来，问：“要不我也来帮忙吧。”

    我伸手拦住她。

    “你这几天就别干活了，让军军来。”

    “啊，老婆你那个来了？”军军忙问。

    我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你没看出来露露这几天都不喝冷饮吗？太粗心了。”

    “是是是，妈教训的是。老婆你就在客厅休息，顺便联系一下让娜娜快过来。”

    “说起来娜娜是不也能找对象了？”军军忽然问道。

    “那是她的事，她要是有喜欢的人，咱们就给把把关，她要是没有，咱们也不催。”

    结婚这种事，还是要自己乐意。

    等我把黄酒熬好之后，娜娜到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她还真带了一个男孩回来。

    “妈，我男朋友。”娜娜挑眉道。

    小伙一表人才，看样子比娜娜大几岁。

    他一来就钻进厨房帮忙，干活利落得很，我问他是怎么和娜娜认识的，他说是大学同学。

    年夜饭做好之后，外面的鞭炮声也响了起来。

    这一年的冬天没有往年那么冷，雪也很少下，都说来年会有一场大雪，我倒希望不要有，毕竟这会影响我的生意。

    娜娜比以前开朗了不少，饭桌上一直在夸自己的男朋友，她熟练而自然地帮我们把酒倒好，举杯大声说：妈，哥，嫂子，这杯酒，敬过去的一年，也敬未来的一年，新年新气象，祝每个人都心想事成！”

    电视里的春晚如约而至，欢快的乐曲配合着喜庆的画面；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孩子的欢笑声夹杂着商贩的叫卖声；我们的生活蒸蒸日上，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