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懂非懂。那这是怎么回事?”她扔掉眼睛,走上岸。
这条河,好像通上了天,河里全是人眼。
“逆转时间的代价。”
她惊讶,“是你做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骨刺,来自祖先,是远父的骨骼,骨骼里,封着远父的一滴血。”
“这说法是真的?”
“她”沿着河边慢步,“是真的。看见那边的灰红色了吗?”
“她”朝天边扬头,那边天色异常,红色的云层和灰色的云层交织在一起。
“那些都是生命,生命消失却不消散的痕迹。有巫收集了所有的白骨刺,吸收于体内,想要让远父复活,降临于此。”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复活?可死者不能复生。”
“是啊,已经消失的东西,怎么会凭空凝结?生命逆转,力量失衡,整个大地分崩离析......”
“她”停顿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林英之疑惑转过头,却见“她”眼中流出了血,身体像是无法支撑,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
“她”倒了下去,倒在她身上,虚弱道:“我的命,也快到头了......你别说话,听我交代。”
“远父的力量,只有他自己才能阻止。有人......有人提出了一个办法,逆转时间,让时间回到......回到还来得及的时候。”
“要献祭足够的力量......远父的眼睛,就是最好的阶梯。”
“她”躺在自己怀里,说这些话似乎极其耗费体力,“她”张着嘴呼吸,恢复力气,而她也静静等着“她”继续。
她虽然待在这里,触摸到了“她”,但是她明白,自己并没有真的来到此地,她只是通过记忆穿梭,面前的“她”也是一个真正的人。
“你是最后一双眼睛吗?”她提问。
“是。我信不过别人,我只能相信自己......所以我只能选中你。”喘匀了气,“她”勾起了一个无奈的笑,“是件很麻烦的事吧?我看见了一些你的记忆。”
“是挺麻烦的。有件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离开这里,去那呢?”
“这个啊......力量控制不住了,被远父留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力量,吸引过去了。”
“啊,果然,我大概猜到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自己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逐渐失去颜色,从眼睛里流出的血也变多了。
“毁掉所有的玉衡,你和他,就能回来了。耽搁了那么久,为什么?”
“她”的声音在变轻。
“人,还是比物重要。处理完那边的一切,就没有牵挂了。”
“她”微微点头,暗淡的目光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还有时间......你比我幸运一点......”
“她”闭上了眼,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透明,她始终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忽然,“她”睁开了眼,用力抓住她 ,“若是失去了一切,要睁开眼,睁开眼看看,就会明白。”
“我不明白。”
但是“她”已经无法回答,她的颜色已经彻底透明,化作一缕尘烟消散在她手中,只留下不远处的一具尸体。
“她”消散了,面前的世界也崩溃了,大地和天空在眼前崩裂,裂开的缝隙里,是深深的幽蓝,幽蓝中还有一些光亮。
她走向面前一道缝隙仔细看了看,惊讶发现,那缝隙里,竟然是星空,那些光亮便是星辰。
星辰流淌在银河中,像是眼睛,闪着光亮,对她眨眼。
她伸出手,大着胆子伸向缝隙,想要触摸那片星空。
但是她的手和星空却有无限的距离,她整个手臂都进入了缝隙,却摸不到任何实物。
忽然,这道裂缝突然变大,大到吞下了她整个的身躯。
她掉进了星辰中。
秦影半搂着她,为她讲述话本上的闲谈,却没发现她的手指,微微一动。
指尖轻微一动,淮鸦在地上清醒了过来。
他躺在自己的的外衣上,身上只有一件里衣。
汗湿的发丝还黏在脸上,鼻血流满了他的锁骨。
重新穿好衣物,洗干净脸,银簪插回发髻,他披着日光出门去。
草屋外,施羡棠在杀鱼。
“施公子,这是钓上来的还是网到的?”
“诶淮鸦兄,你好了啊,这个啊,我钓了一晚上呢。”施羡棠提着鱼尾向他展示,“够肥吧?”
“很肥。”他笑了声,“我从来都钓不上鱼。”
“怎会?改日你与我一起,我们晚上去塘边钓一夜,肯定能钓到。”
“好啊。”
“我师父在后山那,衍肆兄也在,往那个瀑布那里走就能见到。”
“好。”
他离开草屋,往那个高耸的瀑布那去,一路上,不少花瓣掉落在身上,他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除了瀑布,后山还有一大块田,田里有谷主中的药草和蔬菜,他到的时候,看见花谷主和衍肆在一起翻土。
“这种草,可以直接吃。孩子你来,尝尝。”
花谷主给衍肆喂了株红草,温和的目光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
“竟然是甜的?不用炒,直接生吃吗?”
“绊点蜂蜜,再来点醋,味道就很好啊。炒熟就是另一种味道了。”花谷主笑着拍拍他,示意自己离去。
她提着衣摆,只一眨眼便飘忽身形至淮鸦跟前。
“气色不错啊孩子。来,让老朽看看。”花谷主伸出手,招呼他来。
淮鸦上前下蹲,“谷主,我可以断药了。”
花谷主在他头顶按了几个穴,仔细观了观他面容,欣慰颔首,“很好啊孩子,这段时间,多吃点,补一补才有力气。”
“谷主,您的恩情,我该如何报答?”
花谷主却挥挥手,笑容温和,“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一辈子救了许多人,也毒了许多人,恩啊仇啊,老朽都看开啦。还不如,一株赤哥草好吃。”
她将手中的红草送给淮鸦,“要是没事做,来这里跟那孩子一起锄锄地,翻翻土。”
淮鸦抬眼望向衍肆,他印象中的衍肆,眼神总是冷冷的,而现在,虽然累到汗如雨下,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平和。
花谷主叹息一声,“这孩子的病,不比你轻啊,怨气太过。”
淮鸦站起身,手中转着赤哥草,“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怨气,好多情绪,我都觉得陌生,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有情绪。”
花谷主舒展了下身体,揉了揉脸上的皱纹,“你们这些孩子啊,年纪轻轻的一个个思虑都那么重。有什么事啊,明天再想吧!”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迷茫黑暗。
林英之睁着眼睛,愣怔盯着床顶。
伸出手指,张开手,什么都看不见。
默默眨着眼睛,她想应该不是天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的程度,多半是自己瞎了。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坐起来只感觉身体酸软,摸了腰腹,竟然消减了不少。
用心神感受周围,什么都感觉不到,她似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撑在桌上,摸到了茶水,她灌下去几杯才缓解了一些不适。
握着酒杯,手在微微发颤。
她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没有力气,连一个茶杯都握不碎。
醒来前,“她”说过,失去一切的时候,要睁开眼。
她现在睁开眼了,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
扶着门框,慢慢坐在门槛上,现在似乎是白天,光线充足,照得她眼睛刺痛。
看不见的人,其他感官便会越发灵敏。
她听见轻缓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侍女的惊呼。
“姑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侍女的惊呼又引来了其他人,兴许是大夫之类的,过来又是把脉,又是询问。
她坐在门槛上,一一回答各种问题。
“我昏迷多久了?”
有人答:“近百天了啊。”
“百天?三个月了?”她惊讶,“我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啊。”
“是啊姑娘,您不知王爷有多担心您,日日都来看您,陪您说话,风雨无阻。”侍女声音中有哭腔,诉说着自家王爷的不易。
她叹了口气,她觉得这小侍女也挺不易,照顾了自己这么久。
但是她自己好像更不易啊,差点死了啊。
她站起来,走到庭院中,记忆里秋千的位置。
那秋千还在,她不管那些人了,仰着头微微挡着秋千。
虽然躺了那么久,但那终归也不算真的睡觉,身体还是疲惫。
她靠在秋千上,闭上眼睛,休憩。
瞎了也好,身体差也好,明天再说吧。
眼下宫中御书房内刚刚吵完赈济救灾的拨款制度,朝堂之上没吵完便在元成姣面前吵,吵不出来便被她赶去了外殿。
硬着头皮看奏章,看了没一会便扔到一旁,她捻起了上供的葡萄。
“陛下,刚刚熙王得王府来报,不顾礼仪,一路狂奔跑出了宫门。”元大来报。
“为何?”
“王府内太医来报,林姑娘已醒。”
“怪不得。”元成姣不意外,“无事,随熙王去。”
“陛下。”元大欲言又止,“属下,有话僭越。”
“说吧,僭越也不算你的罪。”
元大低着头,“熙王没有向陛下告退就直接离去,实在是狂妄至极,甚至......”
“熙王关心则乱,他失礼,自有御史来参。”她语气平常,并不恼怒。
“可是陛下对熙王也太过宽容了,万一熙王居功自傲,有不臣之心......”
她对元大笑了笑,“他不敢。朕为什么要收服珣世子,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