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之握着弓拉着弦,对秦影的靠近默不作声。
“抬起来一些,这弦还能拉得更大。”
秦影的手整个覆盖在她手上,握得紧,也握得热。
她叹息一声,由着他带着自己射出一箭。
“正中靶心,找到位置了吗?”
“嗯,找到了。”
找到了,他却还没放手。
“我给过你机会了。”
“能纵容我这一次,为什么不能再纵容我更靠近一些?”
元成姣说得没错,她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又叹息一声。
她撤出手,自己拉弓搭箭。
咻一声,随后是断裂声,应当是射断了上一支箭。
“秦影,你对我的目的太强,我不接受。”她又搭上一支箭,“现在的相处,很好。”
她保持着拉弓的姿势,转过头,看向秦影的方向手却朝着靶子射出一箭。
她看了过来,没什么表情,就像最开始遇见她那样,若不是蒙着眼上的黑布,他甚至觉得她恢复了光明,看透了自己的肮脏的内心。
他已经竭尽全力压制自己的内心,可是只要看见她在眼前,就忍不住想拥上去。
“秦影,我昏迷的时候,你在我身上做过什么,我不想追究,也不想知道。只是现在,别主动打破你我的平衡,对谁都不好。”
说话间,她又射出一箭。
一共就五支箭,她已经全部射了出去,只能到靶前捡箭。
秦影留在原地,干涩咽着喉咙。
他像是个被当众揪出来的賊,红了脖子和耳根,无颜说话,也无颜面对他人。
这个时候,他无比庆幸她看不见,这样自己的窘迫便不会落入她眼,脏了她的眼睛。
“那,让我在这里留一会,我陪你练箭。”他强装镇定,不让自己的心虚显露出来。
“可以。”她捡了箭回来,自顾自拉弓。
安静的庭院中,无人说话,只有反复的拉弓射箭,再捡箭。
忽然间,一声轻叹出来。
林英之抬起头寻着声音的方向,“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丹湖。”
爽朗的笑声响起,“今日是微服出宫,来王府吃顿饭。顺便来看看你。”
元成姣朝她走来,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真看不见?”
她解下布,朝元成姣露出灰暗的眼神,“看不见。”
“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比死好。”她又系上,“他不会想我见到你的,他疑心也不轻。”
“那又如何呢?”
“也是,你已经是皇帝了,你最大。”她摸索到箭,又开始射箭,“你在镜院走后,我自己摸索着你的话,好像想明白一件事。”
元成姣坐到秋千上,“什么事?这里没有别人,说吧。”
“你不希望我留在梁都,是吗?”
笑了声,“英之啊,上者的心思就这么说出来,对你的小命可不好啊。”
“那我想对了?”
“是,我不希望你留在梁都,更不希望你留在熙王身边。”秋千嘎吱响,“不过,若是你一直瞎着,那你在哪,我便不在意了。”
她这话说得坦荡,林英之也只是一笑,“李不言身边,有你的人吗?”
“那姑娘和那个小太监去了南边,前几日行侠仗义,差点被官府抓了。她在外,我不在意,但若想回梁都,这就是在挑战我的宽容了。”
她果然派了人跟在李不言身边,每个参与弑君夺位的人,她都掌控了行踪。
但是话说回来,能留着这些人不杀,她也算是另一种仁慈了。
“这些话,我不会替你传达。你和他之间的事,我不想插手。”
秦影隐瞒之事或是元成姣的心思,都是他们二人的事,她不会互通,也不会插手。
“无妨,我只是与你闲聊。”
拍了拍手,元成姣向她走来收走她的弓,起了兴致,“咱俩从来没有交手过,来切磋切磋如何?”
“也行。”
“点到即止,我可不欺负你。”她笑言。
她与元成姣双臂交叉,起势,随后赤手空拳开始切磋。
她确实没和元成姣交手过,她们二人是两种体格,元成姣常年领兵,体格更加健壮。
林英之也没用全力,两人闲暇之余切磋,元成姣自然也不会下重手,只是惊觉自己的每次出手都被她躲过,而她的攻击也准确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就像看得见一般。
“真可惜啊。”
元成姣背过林英之的手臂,发出惋惜。
林英之下腰,旋身扫过一腿,“可惜?为什么?”
“可惜你不能为我所用啊,真是可惜。”元成姣叹息,似乎真的在可惜。
“天底下有那么多人不在你麾下,也可惜吗?”
元成姣抓住她的肩膀,将人甩出,“近在咫尺却用不到,可恨呐。”
林英之无奈一笑,“不妨你试试收服应珣,他心思很多,就是人贱一点。”
元成姣挡住她一掌,听到此话大笑起来,“珣世子啊,哈哈哈。”
“我说的不对吗?”她不解。
元成姣后退,抬腿踩着门柱,“对啊,太对了。睡服也是一种收服啊,哈哈哈哈。”
“好怪。”
“哈哈哈哈哈。”
元成姣一边大笑,一边扣住她的手臂,将人翻过肩膀。
她笑得爽朗,也笑得坦荡。
元成姣拽着林英之的手臂将她翻转在地,本来落地前旋身便能稳稳撑地,但不知为何她突然眼睛一痛,连带着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于是稳稳砸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让元成姣收敛了情绪,收了手,“你如何?”
她扶着自己的后脑,勉强撑坐起来,“砸到头了。”
“我可没下重手。”
“我知道,我刚刚身体有点硬,可能是体内有余毒。”
扶着后脑,她有点没缓过来,好像有口气吊着迟迟吐不出来。
直到元成姣走后,她还是有点不适,而大夫也只是让她早点休息而已,说不出一二。
“姑娘,还凉吗?”
浴桶中,林英之靠着捅壁,紧紧闭着眼,“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
“奴婢就在门外,姑娘可随时唤丹湖。”
丹湖关上门,门外有轻微的交谈声,应该是秦影又交代了丹湖什么。
揉着眼,她难受得靠在桶壁上,想不通怎么回事。
难道是和元成姣的切磋太用力了吗?
热气氤氲,好像模糊了意识,水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拉着她下坠。
喉咙里又似乎堵着什么,让她发不出声,无法唤丹湖。
下一瞬,她猛地栽到水中。
静静被热水包围,她没有挣扎,她能清晰感觉到身体在被什么缠绕着。
失去一切的时候,就睁开眼。
耳边不知为何,又想起来这句话。
于是她睁开了眼。
她想,自己的眼睛应该是好不了的,那么眼前的流光又是什么?
泛着金色的流光,像雾,朦朦胧胧飘在眼前,飘着,凝着,又散着。
她震惊,不敢相信,又好奇伸出了手,却惊觉自己身上也有金光流动。
好神奇,太不可思议了,她看不见,却能看见这些流光。
闭上眼,是黑暗,睁开眼,便是金色流光。
抬手去够那些金雾,金雾果真像雾,被她挥手散开,过了一会却又围了上来。
那金雾和自己体内中的金光微微交换着,就像是在交流。
她低下头,见自己的心脏处的金光,流动着,跳动着,输出又输入,像血液一般。
太神奇了,她仍然没有回过神。
冒出水面,水外也是同样的金雾,充斥了整个房间。
不,不仅是房间内,她所视之处,皆是流动的金色,她甚至看见了门外的人形金光。
只是那人身上的金色较为稀疏暗淡,那应该是丹湖。
心开始剧烈挑动,这难道是她眼睛恢复的前兆吗?还是说,她的天赋发生了异变?
她离开浴桶想要找到这些金雾的来源,不小心撞倒了屏风。
“姑娘?您好了吗?”
“先别进来。”她随便披了一件衣物,在房间内走动起来。
她一动,金雾也随之飘动,真的犹如有生命般,围着自己,交换着自己体内的流光。
丹湖听到房间内传来更多桌椅移动的声音,但是姑娘又没让她进去,不免心中焦急。
她在外面拧着手,这个时候又听见里面有椅子翻倒的声音,她实在担心姑娘摔倒,便推门而入。
“姑娘,我进来了!”
她一进来就被姑娘的样子吓到了。
林英之浑身湿透,身上只披了件外衣,赤着脚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撞倒了不少物件。
更让她觉得诡异的是,姑娘睁着眼,血从眼睛中流出,双手挥舞在房间内找着什么,好像看得清了又好像还是看不见,而且还露着笑容。
“姑娘......您怎么了?奴婢,害怕......”
“丹湖......”
林英之握着她的肩膀,从头看到尾。
丹湖觉得姑娘好像不是在看自己,她的目光像是穿透了自己看见了别的东西,但是房间内除了她就只有自己。
姑娘今日太过诡异,她害怕得发抖。
“姑娘......”
“丹湖别怕,我只是看看你。”
但是血从眼睛里越流越多,林英之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丹湖怕得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