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儿子生了一大堆,女儿却只有两个。
大女儿赵德芳出家做了居士,仅剩小女儿赵花苔留在宫中,整个皇宫上下皆知,这小公主就是景帝的心头肉,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赵花苔无力的晃了晃手指,哑着嗓子说:“让他进来。”
赵花苔天生患有绝症,名叫“阴阳绝脉”。顾名思义,人身上的经脉有十二条,这十二条经脉互相贯通,行气走血。可阴阳绝脉却有十四条,多出阴阳二脉,影响了气血流通。
症状为阴脉惧寒阳脉恐热,怕风怕晒,从而体弱多病。据宫里的医官说,这是因为怀胎时的保护不当造成的,谁也没有办法治好这胎中带来的病,只能是慢慢的调养。
可调养是调养,医官们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怎么调养也调养不好,除非……
每当说起这个,医官们就像笑,因为他们翻阅医书古籍,还真找到了治疗阴阳绝脉的法子,那就是以烈火焚烧阴脉,以寒冰冻裂阳脉,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法子也就在医官们的心里动了动,他们只要还不想死,就绝对不会对小公主用这个法子的。
“妹妹,你这暖阁好暖啊!”说着话,一个身穿华服的贵公子走了进来。
此人是景帝的三子赵德美,二十六岁,位居官吏司,但只是司里的一个小书记官,毕竟这官吏司掌管着离朝的官员调度,此等大事不可儿戏。
但说是小官,可有三皇子这块招牌在,便是官吏司司主见了也要给几分薄面。
赵花苔身后的婢女很是懂事,缓缓的将她转了过来。
借着宫灯残影,以及晓月星影,还是映照出了她那病恹恹的素颜。
赵花苔笑了笑,她说:“三哥是为了三个府台的事吧?”
不久之前,官吏司出了一件大笑话,只因有三个人找到了官吏司,三人都拿出了官吏司的批条,还都是同样的任命。
任命这三个人到青州做府尹。
登时,整个官吏司都傻了眼。民间尚知一女不可许二夫,怎么这府尹就许了三人呀?
而后龙影司连同官吏司彻查了一番,这才明白,原来是三皇子赵德美,私自用了司里的印,将青州府尹卖给了三个人,这才有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三皇子拍了拍额头,他半笑半哭道:“都怪三哥,那几日三哥喝大了酒,整天都迷迷糊糊的,这官卖……任命了一个就忘了一个,结果任命了三个人,你瞧瞧,这不是闹笑话了嘛。”
离朝的女子若笑,需要以手帕掩面,这叫端庄贤淑。可赵花苔根本没有这个力气,她只能抿嘴一笑,然后说:“三哥,我信,三哥又不傻,这天下除了青州还有别的州县,动动笔再批几个就是了,哪至于故意闹出这笑话来。”
“就是这个理儿嘛!”三皇子讪讪的一笑,然后转了口风说:“好妹妹,这事你会和父皇说吗?”
三皇子其实很怕景帝会知道,因为这事的背后还有一个不方便讲的东西,那就是他根本没有资格任命一方府尹。
而之所以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卖官赚银子,而这银子到了哪,其实是到了二皇子的手里。
景帝虽到暮年,可身子骨却壮实,还不到分封东宫的时候。
所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便对这个位置都来了兴趣。
二皇子与三皇子同为容妃所生,二人自然是一条战线的。三皇子卖官赚钱,二皇子拿钱笼络人心,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但就是这么简单,才不能让景帝知道,不然顺藤摸瓜下去,难免会牵连到自己的二哥。
赵花苔想摇头,可又怕头晕,干脆就什么也不做,只说就好了。
“三哥,你知道妹妹是不会说的,但是大哥会说,所以你今日来我这里,也并非是试探我的口风,想来……是想找我要个主意的。”
闻言,三皇子一脸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也不知是被说中了露出的坦然,还是对赵花苔的钦佩。
总之,三皇子很是服气,他说:“我如今才知道,为什么父皇要将龙影司交给你。好妹妹,帮三哥想想吧,趁着父皇去了奉天,哥哥也好尽力补救不是?”
赵花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说:“时间还够,算算,父皇此刻应该才到江州,至少还需两日才能到奉天。三年一次的检阅边关,父皇至少要待上三日吧,再加上返回的路上五日,父皇怎么也要十日才能回宫。”
三皇子摇头苦笑道:“十日,请妹妹帮哥哥想个法子,用这十日解决了吧。”
原本这句话应该接一句“好”或“不好”,哪知赵花苔却并未急着回答,而狠狠的思忖了一番,最终摇摇头说:“妹妹做不到,时间不够。”
一听她这样说,三皇子登时膝盖一软,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两步。
他仰面自嘲一笑,拍打着脑门连连长叹,直怪自己喝酒误事。
“怪我,怪我,我只是想着自己平日里的酒量极好,却不想喝了几杯就晕了头,唉!这又怪的了谁呢?”
他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可刚走出没两步,却又被赵花苔叫住。
赵花苔努力的动了动身子,好让自己坐上去一些,三皇子赵德美瞥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划过一丝鄙夷来。
也难怪,赵花苔与他又非一母所生,何况还是这副令人生厌的样子,若非是看在她女儿身不能与之争位,否则谁又愿意与她亲近呢。
当然还有一点原因,赵花苔掌管的龙影司是景帝的耳目,众人自然是躲都来不及呢。
“虽然三哥是想拿妹妹当引子,但是妹妹不怪三哥,帝王家嘛,小心思呀,小算计呀,这谁都该有的。妹妹不仅不怪三哥,反而还要提醒三哥一件事。刚刚龙影司来报,奉天发现有东元奸细意图刺驾,父皇暂留江州。对于三哥来说,这时间够,也不够。父皇若依旧前往奉天时间就够,若父皇立即折返回宫,那时间就不够。”
三皇子的眼球动了动,他强压下了心中的惊讶,表面上却是平静如水。
在帝王家,首先要学会的不是享受,而是波澜不惊。
“听……听不懂妹妹在说什么。”三皇子尴尬的笑了笑,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三皇子停了下脚步,轻声说道:“妹妹是聪明人,自古以来,新皇登基,先除鹰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说完,三皇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待他走后,一个面容姣好的婢女走了进来。
婢女推着赵花苔的轮椅凑进了炉子,她不禁幽怨的一叹说:“真是苦了我家殿下了,还要和三皇子这样的蠢蛋周旋。”
“噗哧”一声,赵花苔被她逗笑了。
婢女对着院子里没有叶子的柿子树翻了个白眼,她说:“殿下还乐,咱们龙影司早就查明了,那三个买官的都是大皇子的人,他三皇子分明就是将计就计,目的就是让咱们告诉陛下,一切都是大皇子设计的。”
说到这,婢女上前几步,用铁夹夹了两块莲花炭送进了炉子,她又继续说了起来,仿佛是一位私塾先生,讲起话来慢条斯理的。
“陛下最是多疑了,肯定会猜测是大皇子有意陷害的三皇子,如此一来,必然降旨怪罪,到那个时候,大皇子可就恨上咱们了,可谓是一箭双雕。”
谁说女子没有武侠精神,这婢女不过桃李的年华,为赵花苔打抱不平起来,管他什么皇子不皇子的。
见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赵花苔不禁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除了爽朗之外,还有一丝濩落。
“大瓜,你还是太浅了。三个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再加上大皇子恨上咱,你会想到什么?”
婢女本名叫牛大花,比赵花苔要大上几岁。
二人相遇时,一个十二,一个十五。
还记得当时牛大花被分给赵花苔时,赵花苔问她的名字叫什么,那时初入皇宫的牛大花,跟老太监们刚学了避讳,于是一时没过脑子,便称自己叫牛大瓜。
从那时起,赵花苔还真就称她为大瓜。
大瓜思忖片刻,忽的一惊,她说:“到那个时候,咱们龙影司岂不是就得被二三皇子箝制了?”
赵花苔咬了咬唇,她说:“可以再深一点想,对于我那些哥哥们来说,我始终是个外人。如果我真的和他们合作了,说不准第二天我就会被密报给父皇。到那时父皇必定对我心生嫌隙,毕竟我们是皇帝一个人的耳目咽喉,岂能被他人染指,最好的结果也是将我踢出龙影司,你说,届时换上去的只要是个人,哪能和他官吏司没有关系?”
“啊!”大瓜怔在了原地,手中的铁夹不慎滑落,“当”的一声过后,她又长长的“啊”了一声。
安城县大牢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对于别人来说,是难闻的糊味。
因为大牢之中不可能每日清理,于是狱卒们为了消毒,便会烧一种类似艾草的植物。
可李馀却很喜欢这种味道,像极了他爱喝的一种伊斯坦布尔的咖啡。
李举走在李馀的身后,见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忍不住面露疑惑之色,但他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这股味道。
李举用手帕捂着口鼻,他一指前方的一处牢笼,说道:“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着,就按纸上的问题问他,哎呀呀,我着实是受不了这个味道。”
其实李举根本不用陪着李馀来此,安城大牢是李家“开”的,他这“少东家”平日里可没少来,论起对大牢的熟悉,怕是要比新来的狱卒都要深。
李馀回头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大伯,这里交给我了,以前我也帮二爹审过外族人,每次审完了,二爹还都给我一个大元宝呢!”
“……”
李举哪会信他的鬼话,李世有没有钱他做哥哥的岂会不知?
还大元宝,怕是李世都没见过那东西,这分明就是在“点”他呀,鬼灵鬼灵的小子。
不过李举也不会和他计较,自己一介武夫,孑然一身,银子留着在军营里也没用。
“行行行,你把事办好了,我也给你一个。”李举挥了挥手,又瞥了一眼那独间牢房,见那东元奸细盘腿坐在其中,这才松了口气,便逃命似的逃出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