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的夏夜多蝉鸣,一到晚上就跟个交响乐队一样,再加上马路上的鸣笛声,那叫一个热闹。所以临川在A市是出了名的不夜城,城市的灯火一直能亮到凌晨三四点,夜市的小吃摊和早餐基本上可以说是无缝衔接的。
江淮曾经半夜出来买夜宵,亲眼看着卖炸串的大叔,把炸串铺换成了炸油条摊,然后跟老婆交接班,回去睡觉了。
这会儿刚过十一点,正是年轻人热闹的时候。但身为高中生的他,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做完一套物理竞赛卷,才去洗了个澡准备入睡。
他擦着头发,余光瞥见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眯着眼看到是微信消息。
随意抓了两把头发,抄起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而后倒在床上,打开微信界面。
是林姝语发来的消息。
小狗不说话:“是因为学校的传言吧。”
江淮一愣,原来她都知道。
他不由的坐起来,指腹轻敲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我怕你不高兴。”
觉得措辞不对,又删掉,重新打:“我怕老张小题大做。”
也不对,又删掉。
那边的林姝语就这么看着聊天框一直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觉得好笑,江淮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啊。
小狗不说话:“江同学,我现在可是你同桌,革命友谊,无话不谈。”
江淮觉得自己智商真的在下降,这要是在跟许聪说话,他连脑子都不会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考虑这么多。
但是什么事到了林姝语身上,他就会变得犹犹豫豫,捧着怕摔了,抱着怕碰了。总之,就觉得林姝语哪里都娇贵的很。
River:“你是小姑娘,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思考片刻,江淮把话发出去了。而后听到了楼下的开门声,应该是江锦恒回来了。
然后对面的门也开了,他后妈蒋思思过去跟江锦恒嘘寒问暖,江锦恒问:“明礼睡觉了么。”
江淮带上了耳机,不打算再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蝉鸣声好像在这一瞬间戛然,整个临川都安静了下来,江淮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随便点进去了林姝语的朋友圈。
她刚刚发了一条文字博——林周景说我考得挺好,要送我一个礼物。我问他是啥,他说奖励给我一个好哥哥。我说你这真是好大一个惩罚。
下面是郑益暖和许聪的评论。
奇迹暖暖:哈哈哈哈哈你哥哥怎么这么抽象。
许聪明:话说老张为啥让你俩做同桌。
许聪已经把这事问了一下午了,到现在都还没忘,江淮无语,回了他一条:“好奇心害死狗。”
这边刚回完,林姝语又弹来一条消息。江淮严重怀疑她有透视能力。
小狗不说话:“要是你愿意,我也可以把你当小姑娘。”
“以后这种事,我们一起解决,你不用独自冲锋陷阵,小林可以帮你吹响号角。”
此刻,江淮好像看了林姝语得意的表情,她好像总有一股魔力,虽然看着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样子,但她的心其实比谁都炽热,她的世界其实愿意欢迎所有人。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变得有些胆怯,但本质上,她一定是一个热烈又真诚的人。
江淮摘下耳机,门外的两个人应该是已经进了卧室,家里恢复了安静。不过蝉鸣似乎又热闹起来,比刚刚唱的,更好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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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时代的八卦来的快,去的也快。青春时光是短暂的,一路上有无数的风景无数的人,所以这是一段总在错过的时光,也是一段总在拥有的时光,每个人都渴望抓住划破夜空的最闪亮的流星,但殊不知站在城市中的少年,就是那颗最耀眼的启明星。
自从林姝语和江淮做了同桌,两个人交流变得更多了。
两个人聊的内容很杂,比如今天,林姝语问江淮:“你觉得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江淮那会儿在做一道物理大题,听到这个问题,直接放下了笔,思考了大概有几十秒,然后故作深沉的说:“如果你是真实的,那世界就是真实的。”
抽象的问题,和抽象的答案。
林姝语没再问下去,感觉再聊下去就要上升到哲学了。江淮这个人也挺神奇的,不管她问多无厘头的问题,他都能回答上来一两句。
你抽象他就抽象,你正经他就正经。
两个人还经常给老张演戏,老张喜欢在课间巡视班级,他俩就总装着在讨论物理题的样子,给老张看的满意的绕着教室转一圈,然后笑着说:“同学们都很认真啊,都是好孩子啊!”
总之,他俩总能在一些奇怪的点上互相get,非常的同频共振。
遇见同频共振的人非常不容易,人生那些精彩的时点中,除去他乡遇故知,春宵一刻时,拥有知己算一个。
这节下课,老张宣布了个消息:“下周,第十三届辩论赛要在咱们学校举办,今年咱们学校是主场。下课江淮代表咱班去办公室抽个签,确定咱们后天班赛的主题,胜出的小队代表学校去参加下周的正式比赛。然后报名表我放在讲台上,报名人数不够的话,我直接点名参加哈。”
这次比赛每班需要出八个人,分成两个小组,一个代表正方一个代表反方,去跟其他班打擂台。
林姝语对辩论不是很感兴趣,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在班里举行了一场辩论赛,林姝语凭实力,一个人辩哭了对面一队人。
倒不是她逻辑思维能力有多牛,纯粹就是她反应快,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稍微不注意就给人带沟里去了,换谁谁不气够呛。
许聪和郑益暖倒是积极,两个人直接把报名表要过来,三两下填上了名字。
“姝语你不参加吗?”郑益暖填完表格,转过头来问林姝语。
林姝语咬着笔帽,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
江淮很快就回来了,把辩论主题写在了黑板上——故事的结局重不重要。
粉笔摩擦在黑板上,字字清晰,林姝语抬头便看到了这样一行字。
江淮将粉笔扔在纸盒里,两只手互相拍打,拍掉残留在指腹的粉笔灰。背后是正午耀眼的阳光,身前是奋笔疾书的少年。
故事的结局重不重要呢,此刻于这些少年来说,一定是重要的。
最后林姝语还是参加了,被迫的。
班级报名人数不够,老张点名江淮和林姝语一起参加。于是两人和许聪,郑益暖组成了正方队。
“咱去文体教室,一块找找素材吧淮。”许聪一放学就非常积极的张罗,他这人就这性格,什么东西都喜欢掺和,并且胜负欲极强,输了会挂脸的那种。
江淮不止一次跟他说,输不起就别玩,每次都给许聪本就伤心的心,搞得稀碎。
这会儿人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睡的非常心安。林姝语和许聪对视了一眼,她像没打什么好主意,狐狸眼睛微微上扬,带着股撩人的气氛。
许聪天天见她,却依然会在无数个瞬间感叹,林姝语是真她妈美。
“江淮!着火啦醒醒啊!”许聪叫的像真着火了,江淮被他连推带喊,睡眼惺忪的抬起头,随手摸了一本书就拍过去:“许聪你要死啊?”
许聪痛心疾首:“看见没,叫醒江淮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他叫醒了。”
林姝语心道,你可真是个称职的好辩手。
四个人收拾了书包,一起去文体找了个空教室,然后开始分工。
郑益暖是一辩,许聪是二辩,林姝语自告奋勇当三辩,江淮就拦下了四辩的责任。
对此许聪评价:“阵容无敌!”
江淮好整以暇的列着框架,随便一瞥看到林姝语写了一行字。
故事的结局重要,因为他的过程曾经被人那么期待。
还真是她的性格,林姝语不是功利的人,但她认为,过程重要都是给失败者一个看似洒脱的借口,想成功那就必须要一个漂亮的结局,我管你过程能给我多少收获,再多的收获,也不是烂尾的借口。
“咱们先想想反方可能会打的论点吧。”郑益暖已经罗列了几个要点了,她把纸铺开,给大家看。
“首先是当下的热点嘛,人生不是轨道,是旷野。终点有无数条,沿途的风景更重要。”
林姝语没想到什么比较有支撑力的论点,就没急着发言,许聪陈述了自己的观点.“所有风景都是为了最后的终点服务的,没有终点的风景就是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
也不知道许聪从哪看来的这种智障歇后语,给郑益暖逗的笑的直不起腰:“神经病啊哈哈哈哈哈。”
江淮也没绷住,他今天穿了个白衬衣,隐隐约约能看到后脊背的线条,少年的胸膛是炽热的,这个年纪的性张力,总是收敛又极具喷张的。此刻他攥着拳的手虚掩在唇边,因为收敛着笑意,胸膛起伏明显,嘴角和眼尾都若有若无的上扬着。
“许聪像这种狗屁话一堆一堆的,初中早读迟到了,班主任让他去门口站着,他跟班主任说,老师您真是苍蝇盯菩萨。”
江淮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好大一个关子,连林姝语都绷不住了,催着他赶紧说:“什么啊?”
江淮一副目的达成的表情,身子懒懒的往后一靠,接着说:“苍蝇盯菩萨——没人味。”
郑益暖:“哈哈哈哈,不是谁发明的许聪这个小东西啊,你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些啥啊。”
许聪无语,自己老底都要被江淮翻完了。
四个人讨论了很久,把整体的框架以及对方可能打出的论点全都写了一遍,接下来就剩下各自写各自的辩论稿了。
几个人约好谁写完谁发到群里,然后互相改一改看一看。群是许聪建的,叫——头头是道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很红,太红了,比许聪放个血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