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风彻离歌

    （一）

    当张良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进屋时，泠川是懵逼的。最要命的是，纵使这孩子还未长开，眉眼间已与张良有几分相像。

    张良把孩子放到泠川怀里，纠正了她抱孩子的动作。

    泠川表示自己的母语是无语，可怀中稚子是这般可爱，她轻声道：

    “哦呦，你还会得生小人啊？”

    “是舍弟的孩子。莫开这种玩笑，好吗？”张良一脸无辜。

    “你难道不是存心的吗？”泠川的语气重了些，怀中的孩子大约是觉得不舒服，呜呜两声像是要哭的前兆。泠川连忙轻轻晃了晃，才哄住了他。

    张良之弟前不久因病去世，留下遗腹子。其夫人诞下孩子后，身体羸弱而亡，这孩子就被送到了张良这里。他父母的丧事从简，省下的钱还能为他请个乳母。未取名，张良唤他“不疑”，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按端木蓉的说法，这孩子或许会儿时多病，但身体底子是好的，养到十岁后应是无虞。

    因不常相会，在看到张不疑后，墨家的人，甚至连颜路都险些以为他是张良跟泠川的孩子，张良没有多做解释。泠川帮着张良照顾了张不疑一段时日，看着他开始走路，咿呀学语，不知不觉就过了两年多。

    她的时间用尽了，她不得不离开。

    （二）

    临行前，张良与泠川在下邳漫步。春日烟雨迷蒙，两岸屋檐错落，两人走过一座石桥，执伞伫立河边，静看流水远去。

    离绪满怀，雨色空蒙看了一遍又一遍，终是看不入眼。两相对望，试图将彼此容颜镌刻于心，纷涌的情感让目光停滞，过往的回忆一一映现。两人仿佛看到了桑海城的那座红桥。从令时光凝滞的对望，到两相照见的内心，再到他独自行过红桥的身影。烟雨飘洒，一如当年。

    河浜边，是初绽的杏花。水气氤氲，恍然若见前尘，两人都感知到了那个世界，见到了那纷飞若雪的花瓣。花雨洒落，覆盖玄圃往事，带来一场尘世的梦境；落花入梦，点缀茫茫平生，唤起一段悠远的神思。转瞬即逝的幽微之感，若水雾般变换无踪，纵使寻觅，终是空空如也。

    两人在河边慢慢地走着，河水一直在流淌，渡口就在眼前。

    时光流过便是不复，无人能两次涉足同一段时光。或许，世间真有一条岁月长河，其中流淌着人的泪水。时光中的伤怀，终究只余泪水，逝去如斯。

    渡口无人，唯有目极千里的伤心春色。

    相依相偎，相抱相拥，明知眷恋的温暖会冷却，仍不愿放开手。离别之际，再多言语，也难寄此心。该说的话，在相伴的十年里，都已经说够了。

    “回去吧，去过属于你的人生。”含泪微笑，是此刻的他。

    “谢谢你，给我留下诸多美好回忆，愿你的未来灿若星辰。”她亦微笑，噙住了眼角的泪。

    她拿起属于她的半块天影玉石，柔和的光笼罩她的周身，她变回了与他初见时的模样，温婉的长发不见了，换回了飒爽的及肩短发。她的精气神回来了，她将回到她的世界里，大放异彩。她看着他，纵使他极力控制，吹拂着他长发的风还是诉说了他无尽的哀伤与落寞。她强撑起一片微笑，最终在亮光中消失而去。光刺痛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却不肯移开分毫，他就这样盯着看着，直到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究，她还是浸回到了银河之中。

    天地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三）

    当泠川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分明是落地窗中的倒影。她环顾四周，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公寓。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似是刚从长梦中醒来，有着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坐在沙发上，定了许久的神。低头瞬间，她看到了自己攥在手中的天影玉石。

    所以，那了无觅处的，并非是梦？

    这玉石，还有那张良，都是真的？自己当真遇到了他？与他过了十年？

    若是虚幻的梦，倒还好些，过段时间便会忘得一干二净。可这是真实的回忆，会让她不断地记起，甚至进入到梦里来提醒她。

    她看了眼茶几上未喝完的酒。

    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酒，加好了冰块。冰块在酒杯中摇晃碰撞，她看着，端着酒杯摇晃了许久。最终，似是下定决心般地将酒杯送到嘴边。许是冰凉的酒杯边缘让她愈加清醒，她并未就此饮下，只是继续端着杯子。杯上凝结的水珠缘着她的手指滴下，如泪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到地毯上。

    她终是没有饮下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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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泠川的设定是杭州人，所以她有时候会飙一点杭州话儿（上一次是在棋里江山这一章：“张子房，这辈子算我认得你”），但杭州话可能是因为当过官话的关系，写出来跟普通话也差不多，比如这句“哦呦，你还会得生小人啊？”，意思是“你还会生孩子啊？”杭州话 你、我这些人称代词跟普通话差不多，吴语区其他部分是说吾、侬、乃这些。

    % 下一章结局，结束后有两个番外，之后是补录部分，补录部分我会再写一个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