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千载相逢

    七年后，在苏黎世，泠川完成了学业。这夜，她收拾了行李，倚在床上休息。苏黎世的冬夜寒冷又漫长，雪后，天地间只有一片灰白，什么颜色都见不到。倒不如西雅图，雨季里还能看到灰蓝的海与灰黛的山。如今，落地窗外只有夜色中的黑与白，有时还能听到北风呼啸的声音。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夜，窗外风声响过时，她在他怀中安睡着。

    她叹息，拿起了手机，看了眼下周的行程，下一站，是东京。

    她想起曾经山鬼给她卜的卦，四方式微，云胡不归。她此生将辗转于世界各地，观测那看似不同，却是亘古如一的星空。她喜欢新的环境，新的语言，可她心中的旧事，却是越积越多，故人也越来越难以忘却。

    这几年里，她常与一同长大的那个男孩子见面，他在苏黎世的古典美院学习。他离开巴黎时，与前任分手，却又在苏黎世遇到了她。在谈到两人是否会再次交往时，她只笑笑，说自己在这里读个学位，读完就走，不想处处留情了。

    他说过些年就会去东京找她，她只道，几年后，我可未必在东京。他笑道，艺术家也得到处流浪，这样才能创作出内容丰富的作品。我们就这样在世界各地游荡，终有一日，会再次相见。

    她说，那我就躲进时光的缝隙里，让你找不到我。

    泠川回想着往事，觉得有些累了。就算天涯海角，只要立于同一片星空下，终有相逢的那一天。可若身处不同的时光，见不到同一片星空，或许就再也不会相见了。时光将她带到张良身边，又从他的身边带走了她。就像是四维空间中的两根轨迹，重合一段后，就再无交集。

    屋里开着暖气，她只穿了吊带衫和短裤，歇久了，觉得身上有些冷，就扯了被子一角，靠在枕头上憩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往事又一次显现出来，见到那长发纶巾的身影，她就知道是梦，却还是沉醉其中，不愿醒来。可知晓是梦后，梦就会变得非常脆弱，不久后，梦就断了，只留下一颗稍得宽慰却又怅惘若失的心，在黑夜里彷徨。

    她朦胧睁开眼，迷迷糊糊间，却见床边多了一道身影。她不知怎得，没有吓到立刻跳起来报警，只觉得莫名心安。她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那道分明是出现在她梦中的身影。

    所以，方才的是梦中梦，现在的才是梦。

    那道身影察觉到她醒了，转身看向她。她这才发现，这不是梦中那模糊的轮廓，这是清晰又真实的他，增添的稍许岁月之于他如装点一般，更衬出他的风华绝代。他似跨越河汉而来，清澈的笑容一如当年，不知是悲是喜的目光在他的眼中流动，晶莹的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她的身影坐起，向他靠近。

    他转身时，一只手撑在床上，却是低估了床的软度，一个不稳，就向她身上倒去。她笑着接住他，眼角含着晶莹，抑着嗓音道与他说笑道：

    “怎得，一见面就这样急不可耐？”

    他的耳朵根红了。

    终

    万千繁星在长夜里低吟，

    银河浩瀚如时光流淌，

    我们在斗转星移里孤独游荡，

    在宇宙深处等待彼此的光。

    虚无杳冥如混沌之始，

    星光闪耀照亮长夜寂寂，

    时空的错位带来你我交集，

    奈何逝者如斯两相分离。

    一叶扁舟泛彼时光中流，

    落花入梦不记玄圃影留。

    沧海桑田问心如旧，

    今夕何夕自此同舟共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