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号
薛娆坐在花园的草木遮荫下,目不转睛盯着隔壁的那栋别墅,不敢放松,生怕一个松懈就让林威从她眼皮子底下跑了。
别墅外面围满了警察,他们忙碌地进出,攒动着。
日落西下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低头看了眼,是薛沁发来的短信,林威跟她约好了明晚见面的时间,在晚上19点,地点是陵园。
陵园是她跟林威常常见面的老地方,以前薛沁每次要出门,借口都是去陵园看望儿子薛浪。
薛浪和林重崎的墓都在那里。
薛娆阅读完短信,准备关手机,屏幕突然弹出江再灵的视频邀请。
她看了眼距她不远处的李邻和安旭东,发现他们也在看她这边,明显是听见了她的电话声。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安旭东顿了下,随即往她这边走来,李邻见状,忙跟在他身后。
等两人都来到她身边,她才按下接听。
“薛娆?你那边顺利吧?”屏幕里,出现了江再灵的脸,看她的背景,应该是已经下班回家了。
薛娆点了点头,顺便问道:“你呢?”
“都好,已经确定死者身份了。企鹅里的死者,跟假山里的那个,分别是林重崎跟薛浪,的确对得上身份。”
听闻此言,李邻很是奇怪,薛娆不是已经自首,江队为什么还要给她再报一遍死者身份?而且她今天来这里跟他们一起看着林威,他更奇怪。
他私下问过安旭东,但安旭东什么也没说。
安旭东只知道,上次跟江再灵推论过薛娆有计划,但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清楚。他虽然迷惑,却没有李邻那么迷惑。
他平静地继续问道:“他们怎么死的?法医说了吗?”
江再灵嗯了声:“薛浪的致命伤在后脑勺,被人用斧头砍的。林重崎的是动脉被割断,连喉管都断了。”
说到后一句话时,她些许忧虑地看薛娆。
林重崎是薛娆的父亲,也不知听到这个结果,她是什么心情?不用想也知道很糟糕。
江再灵观察着她的神色,却见她脸上并没什么变化,依旧是视频刚接通时的那么沉静,她突然就有些理解,为什么亲爹把任务交给她而不是自己。
因为她的情绪不挂脸,她能控制。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薛娆问道:“他们俩死亡的方式不一样,有什么共同点吗?能推断是同一个人作案吗?”
江再灵:“尸体都很久了,这个判断不出来。但应该不是一个凶手做的,薛沁……她不是说了吗?”
薛娆抿了抿唇没回答,她只知道薛沁说是林威母子害了薛浪,具体是谁动的手,薛沁一直都没准确提过。
也许是太累了,总之凶手不是林威就是薛司宜,薛娆不想再深究,何况她已经嗅到了案件的尾声。
她只想知道另一个问题。
她指头暗暗用力捏紧了机身,滚了滚喉咙忐忑地问:“我爸他……有跟卓港那样被折磨的痕迹吗?”
林重崎和卓港,都是死在林威手里的,这是在储物间时,林威自己承认的。她就担心,林威是否也折磨过父亲?
江再灵摇摇头,说:“没有,他的动脉被人一刀割断,几乎是一刀毙命。可以确定的是,他走得很快……没有太痛苦。”
话落,薛娆喘了口气。
胸口的郁气似乎散了一些,父亲走得没有痛苦,他没有被折磨,这是她沉闷苦痛的心情里,唯一的一丝慰藉。
“我知道了。”她好久才干涩地说,又道:“明天19点在陵园见林威,江队带人提前过去,弄清楚地形,部署好一切。”
上次在欢乐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陵园没有那么多人,空旷而安静,视野开阔,容易部署和追踪。
何况上次薛娆有意放水林威,但这次却不一样。
他们谁都隐隐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只有一次机会能赢。
江再灵郑重地应声,又说:“明天我会带人提前过去,安旭东和李邻留在北格配合你。”
“好。”
看她挂断电话,李邻心里的好奇越来越浓了,他张嘴就想问,胳膊突然被近在咫尺的安旭东撞了一下。
他疑惑地别过头,对上安旭东的眼神,只好作罢,强行按捺住了好奇,跟安旭东走到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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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薛娆晚上就靠在花园的躺椅上,闭上眼迷迷糊糊的睡去。
却睡得并不安稳,她的手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呻咛。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她脸上时,她被光芒刺得睁开了眼睛。
她往躺椅上缩了缩,看到直接在花园草地上睡下的安旭东和李邻。
源京虽然暑热,但到了夜里会降温,直接睡在外面不会那么炎热,但却会成为雌蚊子群攻的对象。
只见那两人时不时的就挠一挠身上,闭着眼睛也睡得很不安稳。
薛娆低头,看到自己裸露出来的肌肤处,也有好几个蚊子包。
她没在意,立马将视线转移到隔壁林威所在的别墅。看到昨天还拥挤的警察,今天散去了很多,只剩下两个,一前一后地守着。
其余人应该是被江再灵调去了陵园。
别墅的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林威着了正装,西装和领带整理得平整无褶,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似乎打了发油,他把浓密的黑发梳成了背头。
他继承到了林重崎英俊的外表,有双下压的丹凤眼,一张嘴角上挑的微笑唇,浓眉星目,加上那身比女人还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斯斯文文,干干净净,但眼里无时无刻都透着一股血腥气。
他长在阁楼里,气质没有得到很好的培养,但光是这么看着他的脸和穿着,也挺人模狗样的。
总之他这么走出去,不会有人想得到他是个双手沾满献血的杀人犯。
薛娆就那么看着他,脑子里自动迸出两个词:衣冠暴徒、斯文凶犯。
但这么一个人,跟她血脉相连,是她的亲哥,在这个家庭里他承受了最黑暗的那一面,无论她多么讨厌他,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想着这些,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走到别墅门口时顿了一下,回头往她这边看来。
花园草木长到人的膝盖那么高,薛娆又是靠在躺椅里的,她的身形被花木给遮挡住,林威虽然不能直接看到她,但她还是有一种直觉。
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悚然冰凉感。
而林威同样的,也有一种盯上了猎物的快感。那些草木不算什么,他们谁都清楚对方是谁。
眉目有几分相似的兄妹俩隔空遥遥一望,视线被花木掩映,但彼此心知肚明,那一边有个他们的至亲敌人。
至亲敌人,林威想到这个词,蓦地笑出了声,他整理了一下西服袖口,拉开车门上车。
他刚准备发动引擎,车窗外便贴上来一张脸,是守着他的警察之一,警察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车窗:“干嘛呢?”就这么上车想走,是当他不存在?
林威温和一笑,摇下车窗,对那位警察道:“剧组有点事需要处理,警官要是不放心,不然跟我一起?”
他本来就长得人模狗样,再笑起来就显得有些人畜无害,可不管他再怎么表现得温顺,警察还是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一股冰冷的狠劲儿。
警察些许犹豫,回头跟他的同伴对视一眼,别墅里还有一个薛司宜,不能两个都走,只能去一个。
最终,敲车窗的那个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他又有点悚林威身上自带的那一股狠劲儿,似乎一坐上车,他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总之让他先放出狠话,想要震慑一下林威:
“别给我耍花招,听到没?”
林威又笑了一下,他没回答,发动引擎,驶出了别墅。
车子在别墅区里转了个弯后,安旭东和李邻也迅速坐上了车,跟在了林威的后面。
从林威打开别墅门的那一刻,他们两人就警惕的醒了。
现在两栋别墅里,只剩下薛娆和薛司宜,还有一名守着薛司宜的警察。
薛娆看了看隔壁别墅的二层,那里的窗帘是粉紫色的,忽然意识到,不对,也许还存在另一个人,那就是林威名义上的姐姐,唐中薇。
薛娆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早上七点半,晨光还很熹微,太阳刚刚冒出一点儿脑袋而已,林威怎么就出发了?
她不敢耽误,连忙通知江再灵防备。
跟江再灵的联系刚刚断开,她又收到了薛沁的电话。
薛沁说今早天还没亮,林威就联系她更改了时间,改成了早上九点。还说她已经在赶来接薛娆的路上。
薛娆有点奇怪,她从来没有说过要让薛沁来接自己的这种话,只是说,会代替她去见林威。
但薛沁没给她多说的时间,电话里传来几声车喇叭的鸣笛,然后电话被挂断。
没有办法,担心薛沁又有什么举动,为了她的安全,薛娆只能等她。
所幸她没有让薛娆等得太久,五六分钟后,薛沁的车停在了115号外。
薛沁别过头,对副驾驶说着什么,薛娆顺着看过去,才看到她副驾驶上也有一个警察。
应该是江再灵安排来守着她的。
想通后,薛娆走到车边,正准备上去,薛沁已经推开门下来。
薛娆疑惑地后退两步,看着她:“什么意思?”
薛沁关上车门,往她走近,说:“我这里有一个证据,藏在你家的阁楼里。你跟我一起去拿。”
“这就是你要亲自来接我的原因?”她是来拿证据,接她只是顺路的借口?薛娆拧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看了眼车里的警员同事,是昌顺,之前信息科的那位。
看来江队那边人手不太够,连信息科的人都用上了。
薛沁站在她的面前,摊开手转了个圈:“你怕什么?我什么都没带。”
她只穿了一件蓝T恤,白裙子,和人字拖,粗一眼扫去,的确什么也没带。
实际上薛娆也不是怕她,她只是担心时间问题,江再灵那边还有林威,她不敢放松。
她警惕问:“什么证据?说重点,我没那么多时间。”
“是之前林威找我合作时给我的投名状。有关薛司宜的精神诊断书,她是间接性精神病患者,证明她时而清醒,时而发疯。”
“还有一个视频,内容是她在清醒的时候虐待了林威,并且言语诱导林威杀人。视频被我拷贝在一个U盘里了。我把这两份证据都放在了阁楼里,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薛娆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与此同时还有些惴惴不安,她很少有这种情绪,往常她并不害怕任何事的发生。
也许是太阳出来得越来越多,她开始感到暑热烦躁的原因,又也许是她一晚上没有得到很好的睡眠,休息不足导致大脑的迟钝,让她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哪一点古怪。
但她理智还是存在,她怀疑地问:“为什么要把证据给我?”
薛沁应对得十分自然,她甚至露出一个微笑:“你是警察,我不给你给谁,难道我还要给杀人犯吗?”
“……”
薛娆看了眼副驾驶上的昌顺,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否则江再灵不会让薛沁出来。
她于是同意了,走在前面,领着薛沁往别墅里走。
路过大门时,薛沁顺手把大门给关了。
薛娆听到声音,想去开门,薛沁打断她说:“我又没锁门,你紧张什么?我只是习惯顺手关上,毕竟谁知道林威还有没有人盯着我们?被他知道这么大一个证据还了得?”
两扇门只是合拢而已,没有上锁,兴许做这些事这样能够让人有安全感,薛娆没有多固执去开门,主要还是想节省时间。
因为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没有睡好,现在大脑很迟钝,她不想拖时间,时间越久越容易节外生枝,到时候她不能很快的作出反应。
她不愿意浪费时间在门的这种事上,加快步伐往阁楼里面走。
她推开阁楼的门,里面很黑,她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把灯打开。
灯打开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发出冰冷的反光,光线来得很突然,刺得她眼睛一痛。
等她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把锋利雪亮的斧头。
薛娆的大脑一嗡,本就迟钝的思维几乎停滞,她只能凭借本能地视线上移,看见拿斧头的人,是薛司宜。
她稍许僵硬地转头看薛沁,只见薛沁砰的一声关了阁楼的门,顺带把门锁给反锁,又从内衣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整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难看出她应该练了很多遍。
面临危险,薛娆迟钝的思维被迫转动,并且越转越快,思维开始变得灵敏,她猛地后退,后背抵住阁楼冰冷的墙壁,她吞了口口水,警惕地看着提斧头的薛司宜,和拿匕首挡在门口的薛沁。
她忽然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
今天的薛沁一改之前死气沉沉的悲痛状态,她脸上有了一丝不正常的笑容,她自信得出乎意料,好像笃定了什么。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在暗中用指甲不停的掐自己,让疼痛保持思维的转动,她对薛沁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薛沁一边扒拉墙壁上的开关,一边说:“我实在信不过你,这也是无奈之举。”
开关被她扒拉开,外面的绝缘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装电线的空格墙壁,她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和一个黑色的U盘。
证据的事,她没骗薛娆,但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她骗了。
薛娆正想说话,提着斧头的薛司宜突然动了。
她脑子里警铃大作,忙侧身往后退,尽量拉开跟薛司宜的距离,口中颤抖着喊:“妈,你要做什么?”
薛司宜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也沾满了碎花叶,鞋子边缘糊着一层薄薄的泥土,她应该是在隔壁悄悄穿过别墅的后花园,从后门躲过了她的视野,然后进来的。
她挥了挥斧柄,目色狰狞地瞪着薛娆,说:“你谈恋爱了是不是?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不会谈恋爱,不会嫁人!”
她色厉内荏,薛娆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股血腥气,跟林威身上那股自带的血腥气一模一样。
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薛娆不停往后退,又担心后面的薛沁给她来上一刀,思绪紧紧绷着,警惕前面担心后面,她着急的解释:
“妈,你听谁胡说的,我没谈恋爱,我怎么可能谈恋爱?”
薛司宜提着斧头一步步逼近她,听见她这话,脚下又顿住。
眼见这话有用,薛娆更为卖力,口不择言胡乱地说:“我跟妈一样,都不喜欢男人,绝对不可能谈恋爱的。”
说完,她看到薛司宜的目光转移,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这个眼神让她的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她没有用薛司宜给她规定的发绳!
果然,薛司宜下一秒就沉着脸,阴森森地问:“为什么又用这个发绳?我不是说了不准用这个吗?”
薛娆崩溃得想哭,她要怎么解释?
可薛司宜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她高高的举起斧头,往下重重一砍。
薛娆敏捷地闪开,可被薛沁从后面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的扑到了地上,摔倒在薛司宜的脚边。
她没空去追究薛沁的作为,她一把扯住薛司宜的裤脚,激动地大喊:“妈!你别这样!”
薛司宜听不进去任何话,她扬起斧头,猛地往下霹。
斧头划过空气,破风声响彻耳边,带来一丝空气里的血腥臭味。
薛娆情急地一把抓住她挥下来的斧柄,将斧刃阻拦在距离她头顶的几厘米位置。
那几厘米,只要薛司宜再狠一点,就会变成零,而后斧刃会跟着劈穿她的脑袋。
这个角度,让薛娆只能仰视薛司宜。
母亲昔日温和的脸庞,从仰视的角度看去狰狞、恐怖,比鬼片里的女鬼还要吓人,她张牙舞爪,恨恨道:“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谈恋爱?不听话的孩子就该被罚!”
薛娆明显感觉到,她说完这话后,压斧头的力气更大了,那几厘米也不知道被拉近了多少。
头顶悬着一把刀,原来是这种感觉,浑身的血液迅速流向心脏,让心跳砰砰砰的跳动,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钻入身体,逼得人不停发抖,逼得人不受控制的流泪。
怪不得那些电视里,面对迫杀恐惧里的人总是在嚎啕大哭,亲身经历才明白,那都是不可控的身体本能反应。
薛娆同样克制不住,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喉咙里因为惧怕而发出呜呜呜的呻咽声,她嚎着:“薛沁,帮我!”
她明白现在的母亲什么也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于她而言都是无稽之谈,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薛沁身上,即便她以前很唾弃将希望寄托给别人的这种行为。
可这个空间里只剩下薛沁,她别无选择。
别墅的隔音太好,何况隔着两道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昌顺见她们没有出去,也没有来找她们?
然而,薛沁非但不帮忙,反而摸出手机,调开了视频拍摄的画面,对准了在斗争中的母女。
她眼里闪烁着癫狂的光,嘴角咧开凶狠又诡异的笑,开口大声说:“你承认你是被林威胁迫,承认我就帮你!”
“快承认啊!”
只要她承认了是被林威胁迫,为了活命才故意自首顶罪,那么等把这个证据交给警方,林威母子再也跑不了了。
薛沁喊道:“我也不想骗你过来,可是林威说得对,我不能随便相信你!如果你顶罪一天,他和薛雯就能无罪一天!”
“本来我要把证据交给你们的,可是你突然自首,承认一切,这些证据就都没用了。因为林威和薛雯犯的罪,都是被你威胁的,这证据还算个屁!”
“可是只要你承认,你是为了活命才那么说的,这份证据就有效了,他们母子一个都逃不掉!”
听着这些,薛娆的眼泪越流越多。
她已经能感受到,斧头很接近自己了,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天灵盖直直的蹿遍了全身。
她只要承认了,所谓的‘主谋’就不复存在,林威跟薛司宜所做的恶事,就成了自发性的行为,而不是受她胁迫,那么薛沁的证据就有用。
反之,她要是不承认,那么林威母子就还是被她胁迫的,他们是受害人,依旧是无罪的,所以这份证据拿出来的确是个屁。
薛娆本来就需要将她是‘主谋’的这件事推翻,眼下承认也没什么不行的。
她着着急急的承认,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可薛沁仍旧没有施救。
薛沁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证据,举着兴奋又癫狂地拍摄,狂喜道:“那既然这样的话,我拍下她砍死你的这一幕,她的罪会加重!我要她牢底坐穿,或者执行死刑!”
“……”
薛娆的心彻底跌落了谷底,她就知道,希望寄托给别人永远是没有用的。何况现在的薛沁已经疯了,她没有理智,她只想让薛司宜受到最狠的惩罚。
薛娆抬头看着薛司宜,她这位母亲,其实身材板小,不是她的对手,不然她早就死在斧头下了。
她只是,不想对母亲动手。
她仰视了母亲几秒钟,对着母亲狰狞的面孔,有另一种恐惧蔓上心头。
是孩子对父母的那种恐惧,是一种被施虐的恐惧,更是一种被人掌控的恐惧。
她脑子里,忽然想到刚见过不久的,衣冠暴徒的林威。
她那位亲哥,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
就是她现在所处的环境,恶臭,血腥,狭窄,漆黑,还要常常面对这样失控疯魔的母亲,来自母亲的虐待,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薛娆对亲哥只有鄙夷和复杂,可当她现在亲身经历体会到了他的感觉,她的心情又多了一份怜悯。
可怜人必可恨,薛娆紧紧抓着母亲的斧头柄,低着头流泪、啜泣,她突然想,如果她在林威的这个角度,她能不能保持正常健康,又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林威?
不顾一切的想要得到母亲的认可、关注,想让母亲停止拳打脚踢,停止虐待,毕竟他一个孩子,从小被虐待,他的思维就只是他做错了,他不够优秀,所以母亲要罚他。
可他有什么错呢?
性别是他的原罪。
他哪里不够优秀呢?
性别是他的原罪。
归根结底,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导致了林威最根本的错误。假如林威换一个家庭,以他的能力,不会是走上犯罪这条路。
所以最根本的罪人,其实是母亲。
薛娆眨眼间,脑子里滚过了如此诸多的悲怆想法,紧跟着她愤愤地望着薛司宜:“薛雯,我真的不想对你动手的。”
话落,薛娆用尽全部力气往上推薛司宜,从下往上的往往更难推,尤其是她这种被全方位压制、匍匐在薛司宜脚边的姿态。
可她的不甘,她对亲哥林威的怜悯,对罪犯林威的痛恨,在这瞬间一缕缕钻入她千万个毛孔里,成为数不清的一股股力气,支撑着她慢慢站起来。
她直起身,用力把母亲推开,母亲锲而不舍,举着斧头又追上来,她轻而易举一把拽住母亲的手腕,夺过她的斧头。
斧头眨眼间就易了主。
随即薛娆的心一狠,眼神如永夜坠下,她举着斧头手起刀落,愤嚎着斩断了母亲的双臂。
她看着掉落的两条手臂,呆住了。
空气一瞬间静窒,紧张凝重得随时能滴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