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绛珠府内。
“禀长公主，方洪求见。”不闻前来通报。
“不见。”绛珠十分干脆拒绝了。
这让不闻感到诧异，以往方洪来了，小姐都会很高兴迎接的，一来方洪算是小姐的恩人，二来方洪从不会空着手来，怎么今日一改常态？
“草原迎亲的队伍，也来了，此刻正在府外候着。”不闻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接着通报。
“来得好。不闻，你去将他们都杀了吧，只留下一个活口便好。”绛珠冷声道。
“都杀了？”不闻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唤你不闻，你便装作不闻？非要我喊你玄卫？”绛珠推开房门，缓缓走到不闻跟前，她的影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拉长，直直盖过了不闻……
不闻的神情瞬间呆滞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绛珠，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先帝的影子。
“天地玄黄，黄为炎黄子孙，意为民，即方洪；玄为玄学，含佛门，即师太你——不闻。”绛珠的眼睛中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自信地开口道：“地为地方大员，即应天府府尹——邓家老祖宗；而天，即天子，能够在天子脚下高枕无忧的天卫，我猜就是朱逑身边的大伴——李连衣。”
绛珠对不闻的震惊视而不见，今日的她，完完全全换了个人。
而这种改变的转折点，就发生在昨日朱逑走后。
不闻知道，小姐眼里曾有过一道光，柔情似水，含情脉脉，但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与赤鸟心意相通，昨夜你与方洪的对话，我都已知晓。这二十年来，辛苦你们了，今后的路，我想自己走。”绛珠拍了拍不闻的肩膀，柔声道，“自从我踏进落花庵那一刻起，你便一直待我如待女儿，今后我待你，自然也会如待娘亲。”
不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日小姐不愿意见方洪了，怕是见不得方洪为了她，付出太多啊……
小姐这是怕欠下太多，日后还不起。
有些事，如同一层窗户纸，一旦戳破，漏了光，就补不回了。
小姐自是知道方洪情意的，但两个人终究是不可能……
与其如此，倒不如少欠些。
不闻是过来人，对于绛珠的想法，当然是理解的，但理解归理解，倘若离了方洪，那来自大明，草原，女真，这三方的明枪暗箭，她能独自挡下吗？
这担子之重，哪怕是当今圣上，不照样无力一肩挑起吗？若非如此，怎会到了小姐肩上？
不闻担忧地对居高临下的绛珠看了又看，但随即又释然地笑了。她默默握紧了拳头，然后竟然从拂尘里，抽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转身向府外求见的草原迎亲队伍走去。
退一万步说，她是仆，而绛珠才是主，既然绛珠已经决定了日后要走出自己的路，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不闻也得淌过去。
最主要的是，今日的绛珠，真的和先帝太像了，那股君临天下的自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给不闻的心里埋下了一颗臣服的种子。
如果说之前的不闻是在默默坚守自己的岗位，为先帝和黄冠子大人站最后一班岗，那现在的不闻，才是真心实意为了绛珠，冲锋在前的玄门师太！
……
绛珠府外，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二十人的迎亲队伍里，光武道三品修为的就有足足五人，四品修为八人，但在半步一品的不闻面前，被切瓜砍菜般尽皆斩落马下。
根据绛珠的吩咐，不闻留下了一个活口——迎亲队伍里唯一的二品高手拔都噶尔。
绛珠换上华服，优雅地依靠着府门，对着眼前吓得两腿发软的壮硕汉字冷笑道：“你们大王没告诉过你们，到了大明要夹起尾巴来做人吗？你们就是这么替你们大王来迎亲的？高高坐在马背上，在我的府前肆意屠杀我大明的百姓？”
“回去告诉你们大王，这笔账，等本公主到了草原，亲自找他算！”绛珠盯着瑟瑟发抖的拔都噶尔，眼神中隐隐约约有火光闪耀，“对了，告诉你们大王，若要娶我，就亲自来迎，派你们这个几个歪瓜裂枣，算哪门子事？”
绛珠说完，头也不回进了府里，那拔都噶尔，骑上马仓皇而逃。
不闻敏锐觉察到那暗中潜伏的锦衣卫，泄露出了半分气息，想必是回去传递此处发生的消息了。
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小姐的会是什么。
“哎！”
不闻叹了口气，转身关上了府门。
……
“长公主，若是如此，恐怕朝中那些眼巴巴望着和亲成功，边境止戈的言臣文官们，不会轻易作罢啊。”不闻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嘴长在他们身上，我还能堵上那些老家伙的嘴不成？一个个的既然都那么深明大义，忧天下之忧，怎么不自个儿嫁过去？便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们嫁过去，也比指望我强。”绛珠不屑道，当初的白雪梨遭受的舌枪唇剑，侮辱唾骂，还少吗？
当初的白雪梨尚且能扛过来，更何况如今的绛珠？
不差这一星半点的了。
“阿朱，我若是和你一样长了翅膀就好了，不说扶摇直上九万里，好歹能够自由自在迎风翱翔。”绛珠抱着赤鸟，遥望天幕。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在那杭州府避暑山庄内，面对邓家人和王家人丑恶嘴脸的时候。
她回想起朱逑赤裸的眼神，方洪脸上极力隐藏的渴望，邓家父子的虚伪恶毒，王家家主的助纣为虐，众多文官大臣的袖手旁观，不禁气笑了。
“天下男子，都一个样……”
“倒是那李连衣，看向我时，眼睛很干净，看得出来他心中对我无所求。”
绛珠想起朱逑身侧的那位大伴，心情这才好了不少，但她随即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只可惜这天卫，算不得男人，是个阉人。”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清澈的原因吧……”
绛珠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李连衣，正被方洪架在火上烘烤，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