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婚宴总是嘈杂又喜庆。但是该有的流程是一个不少的,众人觥筹交错、起哄打闹,劝酒猜拳、撒泼打滚,各有各的杂乱无章。
洛阳看着席间的人来人往,想起自己作为婚宴的主角其实也不过一年多前。她之前盖着红盖头,坐在新房里,是看不到席间热闹的。她忽然有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也许这一年多来的生活都是自己臆想的,她只不过刚从岭南来到杭州,孔府也只不过是她的另一个牢笼。
想着想着,她忽然笑起来,她仰头又干了一杯酒,然后看见不远处的主桌上,侯山滨正襟危坐,嘴角挂着他不熟练的笑容,此刻看着已经有些僵了。洛阳“噗嗤”一声,又把刚刚喝下去的酒喷了出来。
侯山誉也喝得有些上头。他原本也是坐主桌的,但是凭借着蛮横不讲理的劲头,硬是坐到了侍卫这桌,挨在洛阳旁边,把侯山滨押在了主桌。他拍拍洛阳的肩膀,笑道:“你是不是太开心了?看你笑得酒都喷了。”
“哈哈,洛阳是太高兴了。终于把觊觎自己的人送走一个。”另一边的侍卫大着舌头打趣。
大家都记得上回程远喝醉了,还向洛阳表达过心意。虽然后来两人都没有提起,众人却是把它当做程远的笑柄,时不时拿出来嘲笑。
因为斗酒会上闹了一出醉酒求婚的戏码的某人,顿感和程远同病相怜,笑着骂道:“你们太不厚道了。在人家喜宴上谈这些,小心新娘子来赶人。”
洛阳伸手半道劫了侯山誉的酒碗,自己一口干了:“新娘子赶不赶人我不知道,你再喝吐了,我们就要赶你了。”
侯山誉瘪了瘪嘴,不敢反驳。众人哈哈大笑,喊着“好酒量!”
侯山滨隔着人墙看这边的嬉嬉闹闹,淡淡笑着又喝了几杯。主桌的长辈们留心瞧着,看贵客不矜持,也纷纷站起来敬酒,侯山滨礼貌的起身回敬。
月上中天,宾主尽欢。
众人在村口嘻嘻哈哈的告别,侯山滨扶着离酩酊大醉只一步之遥的侯山誉上马车,侯山誉打着酒嗝,扶着车门不肯进去:“等我——等我成婚的时候,我一定要——”
侯山滨趔趄一下,赶紧捂住侯山誉的嘴,怕他又说出什么酒后狂言来。他朝站在原地的洛阳尴尬笑道:“你赶紧上车吧,这小子又喝多了,一路有得闹。”他手忙脚乱的把侯山誉往马车里塞。今晚他也喝了不少,经夜风一吹,脚步不免也有些虚浮。两人在马车里又撞了好几处。
洛阳笑着听了一阵,正转身上自己的马车,侯山滨又掀帘嘱咐道:“让车夫跟着我们,不要落下了。”
洛阳笑着朝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于是两辆马车不紧不慢的朝城内驶去。
夜色寂静,道路上只有马蹄声“哒哒”地响着。忽然,侯山滨在黑暗中猛得睁开眼睛,他的耳朵动了动,寂静的夜风中好似夹杂着几声衣袂快速移动的声响。
侯山滨坐直了身体。就在一刹那间,马儿发出紧急停步的巨大声响,车夫一拉缰绳,呵斥声随即响起:“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
侯山滨起身掀帘,未待他看清马车前的黑影,一枚暗箭已经直冲马车而来,扎在了车门上。侯山滨怕殃及醉倒的侯山誉,连忙跳下马车,挥剑迎击,同时从他的袖中蹿出一枚暗哨,直冲天际。
洛阳在前面的马车急停时已经飞身下地,她神志清醒,并无醉意。她也持剑加入战局。
黑夜人大概有五人,洛阳不确定他们在暗处是否还有接应。侯山滨被四个黑衣人围在一处,不一会儿已经有些难以维持。只有一个黑衣人在和洛阳缠斗。
洛阳自知身手一般,不敢托大,集中全幅身心与人应对。此人身材比其他四人略矮小些,身手敏捷但却只守不攻,好像目的只是拖住洛阳。洛阳心中狐疑,在错身间,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此人是一名女子,洛阳心中断定。
忽然间,远处马蹄声四起,隐隐约约有一队人马在迅速靠近。
几个黑夜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黑衣人猝然飞身而起,一脚踢在了侯山滨的胸口,侯山滨狼狈倒地。在仓促间,只见斜后方一柄长剑刺破他前胸的衣襟,残本“流仙谱”骤然被挑向了空中。只见刚才飞身踢人的黑衣人起身一抓,将“流仙谱”抓在手中,另一只手在口中吹了一个短哨。
黑夜人听哨音响起,纷纷后撤。侯山滨挣扎着站起来,只见黑夜人已经散入道旁四周的密林之中,瞬间不见了踪迹。
洛阳手中还拿着剑,连忙跑到侯山滨身边,关怀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纷乱的马蹄声停在近处,无京率一队侍卫奔上前来,又朝着黑夜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侯山滨轻轻握住洛阳未持剑的手臂,仔细打量了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我活蹦乱跳的。”洛阳急道,“我刚才见你胸口被那黑衣人踢了一脚,有没有什么不适?会不会受内伤?”
“我无碍。你别担心。”侯山滨温柔的安抚道,仿佛刚才没有经历过一场恶斗。他说完又转头看无京。
无京马上向前两步,禀报道:“公子,我们的人已经分各路去追踪了。但是,此处草木繁茂,地形复杂,且现在天色浓黑,恐怕很难追到。”
侯山滨点点头,又摸了摸空空的胸襟,没有说话。无京没有说的话他自然懂,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且身手不凡,就算追上了恐怕也无济于事。
“他们的目标是流仙谱?为什么?”洛阳看了看侯山滨胸襟破碎的衣裳,还有打斗中无意间瞥见黑衣人抢走了什么东西,竟是流仙谱?
“我也不知。”侯山滨摇摇头,心中的思虑伴着酒意涌了上来。
洛阳看他皱着眉头,连忙劝道:“此事明日再议。我们先回城休息吧。”看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水乡漠这几日该从杭州回来了。明日请他给你看看。”
侯山滨眉毛皱得更紧了,淡淡地说:“我无碍。不必劳烦他。”
侯山滨让洛阳重新上了马车,关好车门,又叮嘱车夫小心驾驶。随后,他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侯山誉仍在呼呼大睡。侯山滨拢了拢他散开的外衣,又揉了揉自己仍隐隐作痛的胸口,靠着车璧上闭目思索。
无京带着留下的侍卫跟在马车后面。两辆马车继续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