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洲始终坐在沙发上，就当没这个人，在贺存噼里啪啦的从晾衣架上取下换洗的衣服时，他觉得吵，打开了晚间新闻在那看。
现在很晚了，但不妨碍公交车的运营，贺存拖着箱子踩在柏油路上，准备去公交站。
但实话说他上了公交也不知道去哪。
他不想去陈凌初那儿，陈凌初说，让他怎么着都要待够三个月，现在才过了三分之一，再加上，他去陈凌初那里的原因无非是让陈凌初安排他去见他妈，现在他被扫地出门，陈凌初压根不会带着他去见她。
陈凌初只会带他回来，给谢栖洲赔罪。
小人物活着其实很难的。
小时候的日子总觉得很快，他妈从怀孕之后以后就跟他爸断了联系。
他妈叫贺小清，贺存跟妈姓，贺小清从来没跟他讲过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娘母子相依为命，他妈一个年轻时这么美丽的女人，为了养活并照顾他，租了房子去人家公司附近摊煎饼。
哪怕知道他儿子不健康不寻常也没有嫌弃。
最开始是推着小摊，后面买了个三轮车。
贺存大了点开始上学，他妈就不在公司门口卖了，在学校门口。
他们经历过别人的骚扰、嘲笑、同情，相互依偎着他就长大了。
贺小清也从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进阶成了人们口中的卖煎饼的悍妇。
这来源于一次贺存在放学时被其他同学嘲笑是发育不全的哑巴，贺存当时在班级里是最矮的，又比较沉默，男孩子喜欢拉帮结派，如果碰到个特立独行的，就会集中性选择孤立。
久而久之孤立久了，便成了被欺凌的对象。
贺小清知道了，把其中几个男孩子狠狠骂了一顿，不小的动静还出动了学校的保安，导致贺小清有一段时间都被列为学校门口小摊贩的禁止名单，见一次被保安赶一次。
这件事之后贺小清每天都让贺存喝纯牛奶，这大概是贺存为什么这么白的原因。
长期的饮食不规律让贺小清得了很严重的胃病，贺存得知后死活不读书，改去学手艺，去人家糕点师傅那学，人家说不用童工，贺存降低薪资标准求人家，说不用一个月工资一千八，他只要一千二就行。
他们两的生活也算是苦尽甘来，从学徒变成师傅后，贺存找的工作的工资高了不少，两个多月前，由于店里的前台姐姐回老家，他老板见他漂亮，让他休息时兼顾着收银工作，店里的生意可见的变好，夏老板就又给他涨了八百块钱工资当做奖赏，后来就遇到了陈凌初。
陈凌初一开始对自己疯狂的追求，每天送花包场，把他做的糕点一次性买一大半，他不喜欢，陈凌初就缠人得不行。
没过几天，他妈遇到了车祸，司机无证驾驶，肇事逃逸，至今没找到，而他妈成了植物人，医生说醒来的几率大概在百分之七。
可是百分之七也得盼啊，但摆在他面前的困难像山一样，比他想的要复杂太多。
第一是经济问题，第二是人力问题。
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不够他妈做手术的，这时候陈凌初就出现了，他为他忙前忙后的，替他补了七八万，还说他妈苏醒之后每个月一万多的护理费用，他都可以承担。
他将他妈转到了私人护理医院，贺存那时候天天记账，他妈用的钱，他吃饭的钱，他租房子的钱，陈凌初给他买手机买衣服买生活物品的钱，多多少少大概能有十五万左右。
陈凌初对他说，你别记账了，你跟我好，我的就是你的。
贺存不答应，还是记。
可是好难啊，想到之后的护理费用，贺存就头疼，他一个月的工资才六千多，怎么去修补都是负数。
贺存动了要跟着陈凌初的心，他对陈凌初说，我真的欠你太多了，还不清了，这个账只会越滚越多，这样吧，你就当我是你之前包养过的那些人，我卖给你，他们一次拿多少钱我只拿一半，用这个抵账行不行。
陈凌初兴奋得要命，怎么不行，可太行了。
贺存说，在那之前我有个事要跟你说，你确定接受了我才能给你。
陈凌初就说什么事儿啊。
贺存就把自己的生理缺陷一五一十的跟陈凌初讲了。
出乎意料的是，陈凌初更兴奋了，准备脱他衣服时接到了个电话，谈了最起码有一个小时。
电话接完之后陈凌初跟贺存讲，有个交易更适合你去做，你可以两方拿钱，但是，你不能跟人家说你自己家里的那些腌臜事。
贺存觉得陈凌初变脸太快了，重重压力下他同意了。
陈凌初为了更好的控制贺存，让他妈又转到了其他的私人医院，说起来，他跟他妈好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惦念的感觉有时候会让人窒息。
贺存的行李箱是他在二手网站上花四十几块钱淘的，当时陈凌初要给他买，说你别带着你的那些衣服和行李丢人，贺存不应。
宽敞的路上，行李箱的回音久久不散。
估计是吵到人了，路过一栋别墅时被一女的开窗骂，“有病啊，大晚上的，赶飞机不会让你家里人开车送或者叫个车啊！”
贺存抬头和那女的对视，跟那女的说抱歉。
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看贺存长相就变得笑呵呵了，她说，“小哥哥你家住哪栋啊，我下次去你家拜访。”
贺存摇摇头，继续拖着行李箱走了。
Samantha发现自己的老板今天上班好像背了个隐形火箭筒，一点就炸一点就炸，一大早上的开了个管理层会议，把下面的人骂的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关键是老板骂的各个层面都有细节，吓得他们没法反驳。
Samantha将咖啡放在谢栖洲的办公桌上，正准备去做自己的报告，被谢栖洲留下了。
“两件事，”谢栖洲开门见山地说。
“好的，您吩咐。”
“第一个，查一下贺存之前的所有资料。”
“您上次不是说贺存不值得查吗？怎么突然变了卦？”
谢栖洲给了她一个毒辣的眼神。
“好的，您继续说。”Samantha觉得保命最重要，保命的关键点就是能屈能伸。
“第二个，给陈凌初的投资，不是一直都在商讨当中么？”
“是的。”
“放出点没法证实的消息，就说不投资了。”
“真不合作了？”Samantha没揣测透谢栖洲的意思。
“不，合作，等他们主动上门来找，你知道，我们一直都是同行业的风向标，只要我们犹豫拖延，其他公司顾着这层面都不会贸贸然给陈凌初投资的。”
“那陈凌初最后只能选择跟我们合作。”
“是，为了让我参股，他一定会谈更好的条件，给我们让利，他那个项目市场评估是一定会盈利的。”
“好的，然后呢？”
“然后加几个附加条件，随便你加，但是有一条必须有，必须不留痕迹地签退股合同，不管是按照净利润还是一比一投入，我的要求是，其中一定有一条，只要经我们公司评判此项目可能会有风险的情况下可以随时撤资，且三天之内便要全身而退，而且这一条，你必须让他看不出意图，让他心甘情愿地签。”
Samantha懂了，老板这是想让她提几个更加过分的要求，让陈凌初从里面选几条最次的，看似占了便宜，实际上并不是。
但她无法理解，“那您到底是合作还是不合作？为什么要提前准备退股呢？”
谢栖洲合上电脑，后靠在椅子上。
“他们提过来的方案在这个项目上需拉的投资多少？”
“八千万。”
谢栖洲表面上波澜不惊，凭借多年的经验，Samantha却能感知到他们的老板正处于极度的暴怒之中。
越是沉着冷静的时候他们的谢总就越是在准备暗流涌动。
“这么点钱对于我们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陈凌初来说可太重要了，他以为我一定会为了利益跟他合作，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后期只要稍微在项目上使使绊子，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后期如果他能拉到储备资金呢？”
谢栖洲站起身，去窗边眺望城市的风景。
“那就准备收购吧，这段时间先悄悄收购他们公司的流通散股，4.8或者4.9都可以，只要不需要发公告就行，掩人耳目最重要。”
“明白。”
“我说了，捏死他就跟捏死一条蚂蚁一样简单。”谢栖洲又重复了一遍，他背对着Samantha，看起来轻飘飘地一句话，实则包含了无比的重量。
谢栖洲说完之后浑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太强，Samantha都出了一身冷汗，她一面腹诽公司中央空调不要命的开，一面想着如何自家老板开心些。
所以她打趣的说，“昨天贺先生应该不会嫌少吧？五万块虽然不多，也可以啦！一般哪能这么快就私了心甘情愿赔出来啊，更何况您还特意转成现金给他，贺先生拆开是不是觉得很有惊喜？”
销售型公司发奖金都会当着众人的面发现金，会让大家意志倍增，谁都喜欢数钱的感觉。
没想到她特意挑的说辞竟然变成了枪口，她还直直的往枪口的正前方撞。
他家老板这几天跟家里有老婆等着的守时程度让她也跟着一起享福，不用累了吧唧地加班，完全使她掉以轻心的忽略了贺存可是陈凌初送过来的人。
谢栖洲也很利索，只简短回了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