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俩回来白建兴有些恼火地问大早上去哪弄了一身土:“电话不接人影不见。”
对此白明钧充耳不闻,白建兴带来三个餐盒,白明钧打开其中一个。
顿时包子和烙饼的味道充盈整个病房,白明钧递给林旭阳个餐盒:“白总今天发善心哦。”
“闭嘴吃饭吧。”白建兴让他一句话噎得慌。
林旭阳打开餐盒,八宝粥洒出一点来,不影响内容香浓可口,不知道阿姨几点起来煲的粥。白建兴生活讲究,饭菜不是新做的不吃。白明钧没这些穷毛病,他对饮食唯一的要求就是填饱肚子。
林旭阳问白建兴吃没吃,白建兴夸他贴心:“吃了吃了,不用管我。”
白明钧咬了口包子,不轻不重地对他爹说:“我跟林旭阳谈恋爱了。”
“谈呗,”白建兴莫名其妙,“谈十年了终于想起在乎你爹的意见来了?”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尴尬地舀勺粥吃,热粥蒸得林旭阳脸上发烫,害羞是真没害羞,他单纯觉得白明钧那无处安放的战斗姿态令人不忍直视。
见白建兴没反对白明钧震惊有迷惑有,但他不会闲着没事找刺激,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继续专心吃他的包子。白建兴在这聊了会天,见儿子没什么异常,就对林旭阳说回公司开会,让他送送。
临走前他忧虑地回望儿子,关上门后,他拉着林旭阳胳膊旧事重提:“阳阳啊,我一直信得过你人品,知道你不会离开明钧,所以……”
“爸,”林旭阳抬手搀扶白建兴,慢慢往楼梯走,“有什么事情等钧哥清醒了您亲口跟他说吧。”
“我知道。”白建兴苦笑着,似叹似咏地说,“谁都拿不了他的主意。”
一路无言,林旭阳陪白建兴走到停车场,司机眼神好使,赶紧把车开到他们面前,林旭阳为白建兴开车门,同时对司机道声辛苦:“这么热的天。”
“行了,待会儿我给他转钱买雪糕吃,”乐呵呵地点点林旭阳脑袋,白建兴扭头对司机说,“他这点我呢。”
站直说句“没有”,林旭阳提醒司机路上注意安全,让白建兴到公司后发个消息。
临走前白建兴再次握住林旭阳的手,言辞恳切:“你说话比我好使,有机会你多劝劝他。”
“走吧,走吧,明钧自己在那里你也不放心。”白建兴挥手的样子让林旭阳觉得他老了,真奇怪,白建兴会老。
他印象里的白建兴可是蹦着蹦跟他儿子打架的。
白明钧和李光回大陆的时候没经过白建兴同意,就那么不声不响地买了飞机票回了北京,那时候白建兴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监护人。他们两个在香港的DSE考试结束后回的大陆,期间无论准备心仪大学的报考材料还是参加面试,全是白建兴的姐姐姐夫,也就是李光父母陪着两个孩子操心,大学开学一个月了,白建兴才发现家里都落灰了。
白建兴给儿子打电话的时候李光父母正在旁边,听兄弟骂孩子,两口子气不打一处来:“明钧高考你不关心,报大学你无所谓,失踪仨月你也不管是不?”
“那倒不是……”说不过姐姐的白建兴陷入自证陷阱,竟一时无语。
“那就行,以后孩子们归我管了,你上一边儿凉快去。”说完姑姑挂断电话,让孩子们去换衣服,她要带他们吃好吃的,安慰小宝贝儿们脆弱的心灵。
林旭阳不止一次听白明钧说,要是他爹当时去香港的时候把他留给他姑,他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健康阳光的青年。
对此林旭阳提出反对意见:“师哥很阳光。”
“假的,他半夜偷偷哭。”
实际上白明钧撒谎了,因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光在他爹的淫威下还能长成一个健康阳光的青年。
想得太多——李光曾对林旭阳吐槽他哥:想得太多,做得更多,而且做的越多想的越多,早晚累死。
回到病房,白明钧正躺床上看天花板,见他回来苦着一张脸腻味:“我想回家。”
“到上课时间啦,”林旭阳边敷衍他边收拾杂碎,“现在回家老师会骂。”
白明钧爬起来摸摸他的额头:“亲爱的,请问我在医院上什么课?”
闻言林旭阳精神一振:“钧哥?”
可白明钧下一句话再次将他打入冰窖:“我记得我在上课啊,怎么会进医院。”
“听陈生说你上课突然晕倒,”林旭阳低头继续干手上的活,“不舒服就乖乖躺好。”
“我没有不舒服,”白明钧探过身去搂住林旭阳的腰,“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听到消息后翘课来的吗?不怕老师骂。”
林旭阳摸摸他后脑勺,心说这是脑补了什么剧情:“不怕,你比较重要。”
“谢谢,你真好。”白明钧简直整个人贴在林旭阳身上,“我能亲你吗?”
我能亲你吗……林旭阳感到腮边印上干涩的一吻,他叫嘴唇干涸的白明钧喝口水。
“钧哥,”林旭阳吞吞吐吐,“我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前男友?”白明钧如临大敌。
“我只有你一个男友。”林旭阳那点小情思瞬间烟消云散。
“前女友?”白明钧目光如炬,誓要从林旭阳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也没混上。”他十四五的时候忙着学习考试,没有任何早恋的心思——林旭阳认为自己这不算撒谎。
白明钧不记得了,他是跟家人出柜后对林旭阳说的这句话。
追求白明钧大概是林旭阳这辈子干的最出格的事,也是唯一一次他认定自己会失败也仍然去做的事。现在想来他大概是认定白明钧会给他机会,但父母不一样。
每每思及此林旭阳总是充满愧疚,他至今没敢跟爹妈承认自己有同性爱人。
而白明钧则在他们关系稳定后通知了他全家。
提前被李光透过风的姑姑姑父虽然觉得不靠谱,但他们自觉无权干涉,甚至在白建兴要跟白明钧断绝关系的时候反复劝解。
劝也不是什么正经劝法,他们对白建兴说:“年轻人追求刺激,图一时新鲜,玩够了就回归正轨了。”
姑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大年夜,白明钧正在厨房跟弟弟妹妹们聊天。
本来聊得兴起的白明钧听见姑姑的话立刻停下话题往外走,姊妹们看他脸色吓人慌忙拦着,生怕起冲突。他们当然拦不住气头上的人,只能任由他冲出去对长辈们说:“我没玩。”
一屋子长辈全愣了,小辈们堆在厨房门口不知所措,姑姑赶紧站起把他往厨房推,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对,你在干活没在玩,去,去看看肘子熟了没。”
“大姑,”白明钧温和笑笑,“我没想吵架,我只是说这件事而已。”
他转向抽着雪茄面色阴沉的白建兴:“我和他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滚。”白建兴说。
白明钧全当没听见继续说:“我正式通知你,我谈恋爱的事你管不着。”
白建兴抓起烟灰缸砸了过去,幸亏他手抖得太厉害没砸中,姑姑看着碎裂的地砖拍拍胸口直念阿弥陀佛。
“快给你爸道歉。”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你看把你爸气的。”
“白总,我不是你,能跟公司过一辈子。”白明钧捡起地上的烟灰缸放回白建兴面前,“我需要个嘘寒问暖的人。”
白建兴没稀得看他,硬邦邦地说:“女人也能。”
轻声哼笑,白明钧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你给我回来!”
对此白明钧充耳不闻,专注地穿他的外套。见他好赖不吃的模样,白建兴几乎是咬牙切齿和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老子?”
“记得,”白明钧打开门,寒风激了他一哆嗦,“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子也得为我的幸福让步。”
他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出去,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新年夜的大街上,树上门前灯笼通红,鞭炮碎屑遍布大地,到处欢天喜地、热热闹闹,透过明亮灯火,他看到有位母亲抱着孩子坐上窗台,孩子跟着妈妈手指的方向露出天真灿烂的笑。
不知走了多久,他在一棵普普通通的树下立定,这棵树上也挂着彩灯和灯笼,红光暖暖地照着他的脸,他拿出手机来,电话嘟嘟响过几声后被接起,对面传来小声小气的“喂”。
“我能亲你吗?”
电话那头林旭阳明显慌了,他听到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快彻底安静,过了会儿林旭阳心虚似的问你怎么了。
想象林旭阳鬼鬼祟祟的模样,白明钧忍不住笑眯了眼睛:“没怎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林旭阳心里甜滋滋的,有心问问你是不是特地打电话给我拜年,又怕被家里人发现,急匆匆说了几句话后挂断电话,回去继续吃年夜饭。
妈妈问是谁,林旭阳含糊地说是同事给拜年。
“哦呦,你同事打长途啊,电话好不贵。”妈妈随口感叹一句,不再关心电话的事。
远方白明钧收起电话,将冻红发硬的手揣进衣兜。李光找到他时他站在树与树之间,简直让人无法分辨;他装作一棵树,直到有人叫他,才抖抖枝干,呼出一口浓重的白气。
年后上班李光问林旭阳年过得怎么样,得到还不错的回答。
从不迁怒于别人的李光冷笑:“你去问问我哥他这年过得怎么样吧。”
“非常好,”突然出现的白明钧把李光赶出去,“欠我的亲亲补上就更好了。”
一向对林旭阳很好的李光翻个白眼走了。
后来始终怀疑李光话里有话的林旭阳特地找李光问过,早就消了气的李光尊重白明钧的愿望轻飘飘地一笔带过。即便如此林旭阳还是觉得愧疚,即使他清楚愧疚之余自己无法做任何弥补。
自始至终林旭阳都不太清楚那个大年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病房里白明钧闹着要出去透气,林旭阳坚决不许。
“医生说你不能见风。”
“我没病!”白明钧闹孩子脾气。
林旭阳俯身在他额头轻吻,劝慰道:“别闹,治好病我们一起出去玩。”
白明钧安静下来,乖乖躺好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