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晚上十点车流仍贯通立交桥。
从A线建筑最顶楼看出去，不过是星星点点凑合起来的光带，也不必去理会那些太过矮小的商业建筑，只对他们放在头上的标志稍加观赏。
电梯随楼层的升高而逐渐惶恐。
如同光束一般地在这栋楼的边缘处穿梭，透明的外壁能把半个城市收入眼中。
金碧辉煌的比白乙住的公寓要好上不知道几百几千倍，就比白家，那也简直不值一提。白乙捏着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
白佳锐比白乙要高半个头，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叮”
直到电梯门敞开，白佳锐才将手重重地置在白乙肩上，才让白乙低着的脑袋细微地颤了颤。白佳锐顺便踏步出去，样子不苟言笑，眼睛却奸诈的像只狐狸：“待会进去注意言行。”
他定着的头微微点了点。
白乙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就像他的出生，很安静，只有等他妈在他十岁那年死了之后，他才被白家知晓。白佳锐再看不惯他也带他来交际，也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出生刚好，学习刚好还不错，又和蒋家那小子年级相差不大。
白佳锐暗暗地搓了搓手，接着按响门铃。
开门的并非是主人，白佳锐带来的精美瓷器被收置在玄关处的角落。
与外头的派气不同，里头更多是暗色调。客厅在踱过长长的走廊后一显其阔大。
“蒋先生，客人到了。”
蒋裕正在侍弄茶具，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倒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白老弟，怎么才来啊？诶哟，这小孩是谁啊？”
“蒋总可不要生我的气，您不是说想见见小乙吗，刚从补习班把他接来。”那个连提起他的名字都觉得厌恶的男人现在叫他小乙，亲近得自然而然。
白乙被点到名才缓缓将头抬起，他像玻璃柜台的展示品，笑容毫无瑕疵，乖巧地道了句：“蒋叔叔好。”
“叫白乙是吧，和白老弟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哪里哪里，更像他母亲。”
蒋裕和白佳锐客套的一来一回，话题都围绕着白乙，但当事人却被忽略之外。
他的目光在打转，似乎一定要找个地方来停滞。
光线很暗，直挂于客厅上的水晶吊灯发出暖黄的散光，但只为他们的茶桌提供了明亮。落地窗帘的高度是二层楼，设置了一片悬空处。从客厅右侧看去是旋梯，算是很小巧保守的设计，只是大理石精雕的扶手总不算俗气，楼梯的背景是窗户，却看不见窗外是什么。他接着寻觅——
正好与坐在沙发角落的那个男人对视。
从他进入客厅这么久，还未发现这里有第四个人。
与那深邃的眼眸相交，白乙虽稍有惊讶也不过默默地把视线移开。被装作无视了的蒋越霖不觉扬了扬眼角。
谁说的，简直是，毫无相似之处。
“小乙读书好还听话，不像那臭小子，天天只会跟我作对，”还得顿一顿朝蒋越霖那边瞪上一眼，“还不过来见见你白叔叔。”与先前客气的音调完全不同，只是生意人那股子气上来了。
蒋越霖才慢慢悠悠地起身走来。
白乙也将目光投掷在他身上。
越来越明亮。
像主角重新回到聚光灯之下，却又像是那堆拢起来的光里那团突兀的暗。
“白叔叔好。”
“越霖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嗯。”
再没说话。
白佳锐还想跟这蒋家二少爷客气两句，没想到人家根本懒得搭理他。白乙对蒋越霖的傲然感到无语，但也因为看到白佳锐吃瘪而有点想笑。
眼看蒋裕又要和蒋越霖闹起来，白佳锐只好表面上笑说蒋越霖这好那好，还劝蒋裕对儿子和气点。实际上心里却骂道装什么装，蒋越霖那臭脾气谁不知道都是他老子惯出来的。
白乙对这种场合觉得无聊，但又有必要。
就认识蒋越霖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
感受到白乙的目光，蒋越霖低眉回视。
就那样赤裸裸地注视着他，眼底看不出情绪。
蒋越霖比他小两岁，却有一米七六，而白乙顶多一米六八。被蒋越霖的身影笼住，白乙的身形看起来就很纤瘦，皮肤白皙透亮，棱骨分明。眼睛耷拉着，睫毛抵着卧蚕，一副惹人怜爱之态，眼尾倒像只黑燕子，藏着不屑。
“小乙虽然长得乖，但妥妥的Alpha。”白佳锐更是强调，在他看来，只有这点才算是白家人。
蒋裕挑挑眉，用余光打量了白乙一番：“等再长几岁，气势自然就出来了。”
“也是,但越霖这顶级Alpha的气势，都得把我给压下去了。”
“他这不是分化得早嘛，还老拿信息素来压他老子！”
说完两人便都笑起来，蒋裕再怎么气势凌人也是骄傲更胜一筹，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蒋裕是，如今蒋越霖更是。
蒋裕看着不自在的两小辈，想到今晚还有正事要谈，便对蒋越霖道：“带你白叔叔的儿子好好玩，别怠慢了人家。”
“嗯。”蒋越霖直盯盯着白乙，白乙也才发觉自己被点名，再下意识直到自己要和这个男人待在一块，生理上不免有对同类的反感，但更多是被前面这个Alpha完全压制的不爽和不适感。
白佳锐推了把白乙，眼睛微眯，示意他快去，自己也跟着蒋裕坐下了。
蒋越霖明明就在眼前，白乙只往前踏了两步。
他不敢过于接近。
“走吧。”
他看着他，深不见底。
“好。”
他点头，跟在他身后，不甘示弱。
远离光源，是如此暗。
白乙的目光追随着蒋越霖若隐若现的背影，这使他产生一种错觉。无法判断是否该继续前进，也无法判断是否该停下脚步。
于是他就那么撞上他的后背。
“没事吧？”
“嗯。”
冰凉的应答，与刚刚温热的接触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都不再作声。
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一段刚刚好的距离。
直到眼里生出一丝亮光。
房门是半掩，白乙把蒋越霖的背影看得越来越清晰。
他推开了门，就此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般。
白乙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这个充斥着另一个阿尔法的信息素的房间，他进去相当于入侵领地。但他的信息素感知有点弱，所以也算不上什么。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投影仪，足够亮。
最显眼的是书架，因为书摆的整整齐齐而且多。不像同龄人会摆什么篮球或者海报，是书，然后电脑，这就好像只是为了学习和休息的地方。
他们坐在了专门设置为观影的沙发上。
“你要看电影吗？”仍然是不冷不热的询问，不过好歹有对上目光。
“嗯，”白乙想自己该热情一点，毕竟对方是蒋越霖，又轻轻地补了句，“恐怖片，你选吧。”
这个答案让蒋越霖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白乙是个怕生的人。
其实白乙并不喜欢看恐怖片，但他听说一起看恐怖片可以让一段关系走近。
还有，这是他第一次看电影。
一暗一闪，突然的安静突然的尖叫。蒋越霖随便选了一部，情理之中的烂，也自然觉得无聊，余光游走到身旁的人身上。而意料之外的，他身旁的人很认真地盯着荧幕，却又似乎害怕地攥紧了衣角，甚至毫无察觉到他的目光。
若隐若现的光在白乙的眸中闪烁，嘴唇因为时不时的抿止显得红润。
像小孩才会有的期待的神情。
蒋越霖觉得有几分好笑。
一部电影看完，白佳锐和蒋裕要说的事也差不多了。
坐在回去的车上，车里窒息的氛围，依旧光怪陆离的城市，白乙疲惫的想着：或许，整个晚上，只有和他一起看电影时自己才感到了些许轻松。
白佳锐仍在自说自话，他的话对于白乙来说从来都像是命令。
“我已经和蒋总说好了，你暑假两个月分时间给蒋家二少爷补课，你有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吧？”
“嗯。”他想起将要走时，他说想要蒋越霖的联系方式。
意图太过明显了，可是他需要这么做。
而蒋越霖只是靠着门，神色在那点微弱光亮中看不太清。
有没有在蒋越霖那留下好印象他不知道，至少联系方式最后是拿到了。
“那你尽早和他联系，我和蒋总有生意要办，你和他多接触，最好能深入交往。”白佳锐说完后，那副狐狸眼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白乙。
“深入交往”，要有多深入。
车流光点在他的眼眸中缓缓流淌，他回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