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不知不觉被包围在正中间的位置，众人都沉默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村里那些产业，都散了吧。”
众人皆是一愣，而后又爆发出一阵一阵的不解之音。
“航哥，为什么啊？”
“就是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就是政.府......也插手不了太多啊。”
他手上那根烟仍旧没有被点燃，整个人安静地立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没过多解释。
细长手指轻轻将那根烟折断，随手扔在地上，“你们，该有个正经工作了。”
众人无言，连村主任也沉默，站在人群后扣着自己电动车的车座。
“我再怎么说也有个公司，犯了什么事儿都查不到我头上，你们不一样，”他轻轻仰头，用下巴指向市政来的那些人，“你们不如问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怀柔而已，要严打了。”
他转过身，在众人的目视下走向自己停在车边的黑色路虎，“不值当。过几天我会派人来清算，找不到工作的，我仍旧负责。”
车门“砰”一声关上，村里的壮汉们都来不及说什么，车已经启动，很快便消失在小巷尽头。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
徐洺京和李朝年倒像是在状况之外，少年盯着她的发顶半晌，缓缓放下了手，侧过半个身子，将她面前的景象露出来。
“你说，咱还用呆在这儿吗？”徐洺京凑近他，低声跟他咬耳朵。
李朝年很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少女眼神一转，“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算是吧，他认识我爸。”李朝年将一只手抄进口袋，“好像没我们什么事了。”
徐洺京盯着周围看了片刻，有些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给陈经理打个电话咱俩就撤吧。”
村里的其他人倒也不管她们俩，在原地抽了几口烟说了会儿话，村主任一拍板，让他们通知各家到村委会，似乎要商量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徐洺京拿出手机准备拨打陈经理的电话，村主任忽然推着电动车到她俩跟前。
“麻烦你俩跑一趟了啊，”他的语气倒是比刚见到的时候柔和了一些，“这......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忙自己的事了。”
村主任看着李朝年，没有给徐洺京分一个眼神，看上去有些切切地等着李朝年说些什么。
李朝年看了一眼面前的村主任，又瞥一眼低头抠手的徐洺京，无所谓道：“您忙。”
而后便拉上徐洺京，一起往村口那个公交站走。
“你别说，刚才还真挺像黑手党结算的。”徐洺京打了个哈哈，有些不经意地挣脱李朝年的手。
少年手一空，有些僵在半空，但很快放下，有些不自在地放在身侧。
他笑着附和：“确实。”
他当然不会说，他们工作只是二十一世纪柔和版黑手党。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身后跟着，时不时凑到一起又快速分开。
“......救命！”
微弱的一声呼喊猝然间传入徐洺京的耳朵，听上去像是一个女生的声音，令她脚步一顿。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她问。
李朝年皱了皱眉：“听到了，先报警。”
徐洺京心一定，刚要打电话报警，却见一个神色慌乱的女孩子惊叫着跑到她们面前。
刚才喊救命的，或许就是她。
“你没事吧？”徐洺京顾不上打电话，率先跟上前接住要倒下的女生，给她借了力站稳。
女生仍旧没有平静下来，她的衣服是完整的，但略微有些灰尘的痕迹，头发也散乱下来，眼神惊恐地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救命......有人要杀人啊！”
话语如平地惊雷，在两人中间炸开，徐洺京看了李朝年一眼，后者很快拿出手机报了警，详细地说明了位置。
徐洺京揽住女生的肩膀，另一只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求求你们，快去，去救救她们吧......”
女生的哀嚎萦绕在徐洺京耳边，似乎是惊吓过度，她几乎连自己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徐洺京忽然发现，这个女生好像就是早上在公车上碰到的那些女生之一。
两人当然不会大着胆子往那边走，何况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战力如何，万一是寡不敌众的情况，没救上人还把自己赔进去。
徐洺京脑中慢慢串联起整个经过。
这些女生可能真的是来程社村寻找乐趣的，但程社村背地娱乐产业是什么，不用多说。
想来她们也是第一次来，事情超出预想之后便受不了手，最终只有她一个人侥幸逃出来。
但这只是她的猜想。
徐洺京记得，在公交车上时在这附近见过一个派出所，电话拨出去大约不到十分钟，藏蓝与白相间的车子便出现在村口，以极速向她们驶来。
“嘎吱”一声，车子在三人面前停下，几个便衣迅速下车围到她们边上，开始询问情况。
女生渐渐平静下来，似乎是担心伙伴的安危，她有些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话语很难成为什么强有力的证明。
而且她也很怕再次回到那个地方一样，说上一句话就扭回徐洺京怀里啜泣。
徐洺京心一横，将女生的头掰出来，冷静道：“我陪你去，你要清晰地给他们指路，才能救出你的同伴，安心一点，警察一定会救出他们的。”
不等她反应，徐洺京便先一步朝她来时的方向迈出几步，女生静了静，从徐洺京怀里出来，在几位便衣的围绕下朝那个方向走。
李朝年反应很快，在徐洺京迈出一步的时候就跟上她们，长腿迈几步走到她们侧前方，偶尔扭头看看她们。
女生在某一处略显破旧的房子前停下脚步，颤颤巍巍地往里一指，“就是这里......屋内只有四个人，但不确定......有没有武器......应该是有的，我不知道......”
一群人已经走到门口了，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有两个警察分两个方向绕到后门，没发现异样后向前门的两人示意。
不等行动，大门忽然开了。
两三个女生被推出来，因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徐洺京身边的女生一见到她们，慌张地赶忙上前扶住她们。
门后走出来一个刀疤脸男人，见门口围了这么多人反而不慌张，嗤笑一声道：“你们警察终于来了？”
有年轻气盛的新警，闻言忍不住想冲上前，被身边资历较老的拦下。
“人带走，他奶奶的，活都干不下去了！”
几个女生身上没有伤口，加上几个人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一时间这件事似乎要不了了之。
其他人也没办法，几个女生相互搀扶着缓缓往前走，徐洺京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龙头为什么要散了。
或许是良心发现吧。
在这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葬送在这个表面安静的“小红灯区”，第二天太阳升起，所有的一切便被困在黑夜之下。
可惜，她们只是普通人。
几个便衣也陆陆续续离开，徐洺京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李朝年一眼，“走吧。”
“这次又没让你操作上仪器，真是不好意思啊。”徐洺京讪笑两声，说些题外话想要柔和一下气氛。
李朝年倒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道歉？不是你的错。”
“对哈。哈哈哈......”徐洺京挠了挠头，“咱俩回去吧，我请你喝杨枝甘露。”
“好。”
*
糖水铺早上一般人不多，坐进店里不到五分钟，两杯饮料就做好了。
徐洺京像是才注意到，李朝年身后背了个书包。
“你这是......”她伸手指了指。
李朝年喝了一口饮料，说道：“十点要去学校。”
徐洺京：“......”？
“怎么不早说？那你还跟我一起来？”徐洺京“噌”一下后仰，皱着眉问。
李朝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来就来了。”
徐洺京看了一眼表，再后仰：“现在九点四十三了！你从这里到学校还要二三十分钟呢！”
“快走快走快走！”
不等他第二口咽下，徐洺京一把将他拉起来，搡着他往外走。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李朝年将饮料放回袋子里，悠哉悠哉地抄起口袋，熟稔地靠着徐洺京的手，慢悠悠地往外走。
门铃叮铃一声，徐洺京像是如梦初醒，骤然松开力道，李朝年不设防，一下子往后倒，又不偏不倚被徐洺京接住。
“说的也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又不用去上学，嘻嘻。”徐洺京推了他一把，笑嘻嘻地激他。
李朝年也不上当，站稳之后笑着说：“但你要上班。”
徐洺京：“......”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已经熟悉地可以开上一些玩笑了，明明之前徐洺京还觉得跟李朝年有代沟来着。
拌嘴结束，徐洺京终于目送李朝年坐上开往学校的班车，自己则是转头上楼，向陈经理汇报完再继续自己的工作。
*
假期很快过去，人们很快从假期余温回味过来，逐渐恢复往常的作息，正常上下班。
只不过早餐店门口人流依旧，没了某人暗搓搓的敦促，她依旧起不来吃早餐，每天便利店随便买点就应付了事。
李朝年跟着她那两天，她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总觉得有双无形的眼睛在视奸自己，让她不得不早起一点避免让他等久了。
她和赵仲舒负责的那个村子的文书工作也即将收尾，后续公示以及查漏补缺的任务就暂且不归他们俩管了。
初夏的太阳已经很毒辣了，地面上也冒着丝丝热气，人也像处在蒸笼之中一样，喘不过气。
徐洺京觉得等公交太浪费时间，又热，拒绝了陈桑要送她上下班的提议，索性在二手市场淘了一辆小自行车，供自己上下班用。
虽说骑自行车也很费劲，但偶尔早晨会有点小风，轻轻吹拂在脸上的时候仍旧会觉得很舒畅。
“洺京啊，村里的资料都整理完了没有？”陈经理问。
“嗯，差不多能拿下二楼扫描了。”徐洺京抬头回答，手上动作不停。
“那行，”陈经理走到她跟前，“正好楼下有桌子，你就搬台能用的电脑下去，在二楼干活。”
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