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无论是谁都看不清长相,但在模糊的梦境里,大脑十分清晰地给那个人贴上了“李朝年”这一标签。
小雨淅沥,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那少年撑伞穿过一条条街道,像是漫无目的,但仿佛冥冥之中又有什么东西指引着梦里的他去到一个地方。
徐洺京的视线跟着他慢慢走,周围的街道逐渐变得熟悉,她看到了资源局隔壁的那家打印店。
不多时,李朝年在资源局门口停下了。
李朝年竟然来过资源局这边?
少年没有下一步动作,安静地站在门口片刻,手中的伞似乎就是学校发的那一把。伞柄微动,李朝年将伞转了一圈,稍微将伞倾斜了一些。
徐洺京走上前去,李朝年却先走开了。
而后便迅速消失在昏暗的视野中。
闹钟准时在耳边响起,徐洺京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下床。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她没多想,只当是因为自己暂住在他家里才会梦到他,再加上自己偶尔也会往资源局跑的巧合罢了。
洗漱用品昨天程文丹就已经给她拿出来了,客卧有单独的卫生间,徐洺京还是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将自己用过的东西收拾好,再回到房间叠好被子。
时间还早,不知道程文丹醒了没有。徐洺京找了纸和笔在茶几上留了一张纸条,自己出门上班去了。
因为宿舍离办公室不算太近,所以她的闹钟一般都定的很早,平常收拾好快八点的时间,现在才不过七点半左右。
繁华地段商铺都比较多,徐洺京随便选了一家早餐店外带,路上边走边吃,味道倒是意外地好,比她爱去的那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办公室没吃完也没关系,毕竟二楼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悠哉地吃完。
文件的扫描还需要几天,但是徐洺京已经跟陈经理说过了,以后她就在这里干活。
至少不用在压抑的空间不自在。
赵仲舒另说。
*
心情好了,总觉得时间都过得特别快。似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徐洺京锁好了门往楼下走。
经过甜水铺窗边,只是不经意地一瞥,却见到了熟悉的人。
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校服还穿在身上,书包都没有卸下,敞开一个口子大喇喇地对准窗边。
他眉眼低垂,桌子上还摆着摊开的作业,长手握笔,瘦骨嶙峋的关节凸起,轻微撑白了一些。
徐洺京愣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今天好像是周六了。
李朝年写得很认真,恍惚回神才意识到窗户边站了一个人。
眼神淡淡瞥去,在发现是徐洺京的那一瞬变得亮晶晶的,却又欲盖弥彰地往窗脚看。
徐洺京笑了笑,从外面探头:“你放学了?”
“嗯,刚到没多久。”李朝年放下笔,将椅子靠近窗户。
老板踩着拖鞋“刺啦刺啦”地就走到了边上,闻言偷笑道:“他都来一下午了。”
徐洺京闻言一愣,在看李朝年,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心虚,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淡淡的。
“写了一下午作业?那应该快写完了吧?”
李朝年退回去,合上笔,“......没有作业,随便写的。”
他看向徐洺京:“你要喝什么吗?”
徐洺京摆摆手:“不了,今天想回早点。”
李朝年没再问,非常自觉地将书包收拾了,结账出门。
“你也要回去了吗?”
“嗯,跟你顺路。”他将书包单肩揽住,抄着口袋走在徐洺京身边,“走吧。”
下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阵雨,地面还没干。要日落的时间,天上却反常地透露出几缕阳光,照在地面稀稀落落的水坑上,波光粼粼地泛着金光。
人行横道水不多,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偶尔默契又小心地避开小水坑。
李朝年走在外围,与徐洺京保持一定距离,只有车子飞速驶来时会稍微靠近她替她挡住可能飞溅的水滴。
衣物摩擦,发出不易察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马上要高考了吧?”徐洺京忽然问。
“对,还有两周左右。”
她顿了顿,脚步放缓,转过头对他绽开一个笑:“加油啊。”
徐洺京眉眼弯弯,像月牙一样,两颗小虎牙翘在外面,与平时浅显的笑不同,她笑意直达眼底,像有极大感染力,引得李朝年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
“好,借你吉言。”
“对了,”徐洺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我听阿姨说,你们学校还发雨伞?”
“嗯,印有校徽和校名的那种。”
李朝年不疑有他,如实回答。
徐洺京讪笑两声缓和一下,接着说道:“怎么没见你拿过,让我也开开眼看看。”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状似思考,而后随口道:“不见了。”
难怪昨天找不到,以李朝年这不物与物的性子,丢了什么,多了什么估计都不在意。
徐洺京想起之前给自己伞的那个学生,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种猜测。
好在李朝年没问为什么,徐洺京打了个哈哈就将话题揭过去了。
实在无话可聊,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宿舍楼下。
“我先上去了,先晚安。”徐洺京朝楼道走两步,又折返回到李朝年面前,“路上小心。”
李朝年“嗯”了一声:“晚安,我走了。”
......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洺京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楼道,而后飞速一步三台阶地上楼,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确认什么。。
在同样的位置又是不经意一瞥,李朝年还没有走。徐洺京也不着急了,鬼使神差地推开窗户,踮起脚朝外挥了挥。
“我~上~楼~了~你~也~回~去~吧~”
少年方才还不聚焦的眼神被声音吸引,只见一个身影卖力地朝着他挥手,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他也摆摆手,在徐洺京停下动作要关窗户时,转身离开。
徐洺京拧开门,奔向墙边的小柜子,将门打开拿出那把尘封已久的伞。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因为那天那个学生穿了校服的缘故,她早就知道,给她伞的是二中的啊。伞上一定也有李朝年说的标记,那她还这么心急地确认干什么?
徐洺京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把伞拿出来,抽出伞柄。
或许是为了方便学生携带,伞都是折叠伞,看上去小巧灵活,但实际上覆盖区域非常大。
她忽然在伞柄处摸到一小块凸起,将伞举到灯光下细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是一小行字母,像是人为自己刻的。
大写的LZN。
真是李朝年?
不知为何,徐洺京心底忽然一喜,转瞬即逝,很快被她又压回去。
昨天下雨,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淋到。
徐洺京拿出手机,给李朝年发了条信息。
【你的伞,好像在我这里。】
李朝年肯定还没到家,消息没回,但徐洺京倒不在意那么多。她收了手机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直到晚上,一直安静的手机才忽然传来消息提示音。
李朝年:【也不一定是我的。】
徐洺京:【是吗?】
【但是你也没有伞,昨天下雨,你没有被淋到吧?】
李朝年:【没有,我还有伞。】
徐洺京敲了敲手机,思考了一下,继续打字:【明天你有空吗?我让你看看。】
对面沉默片刻,良久才发来两个字:【不用。】
【你拿着用吧,我还有伞。】
消息后跟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包。
看来是没空了,徐洺京也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别人会不会以为我是二中的学生啊?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拿着用会不会不太好。】
又沉默。
就在徐洺京以为他不会再回时,消息又弹出来:【那早上明天小公园见吧,明天不是不上班?】
之前李朝年跟着她去办公室的时候,她介绍过,他们是上六休一,没想到他记得。
徐洺京:【好。】
手机撂到一边,徐洺京不知怎么,不自觉地笑了笑。
*
一觉睡醒不过八点,手机似乎有消息,徐洺京眯缝着眼看了一下,是李朝年的消息——
他说他已经到小公园了。
徐洺京一蹦三尺高,“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飞奔着去洗漱。
收拾好之后马不停蹄下楼往小公园赶,连早饭也不吃了。
李朝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徐洺京到的时候他已经悠闲地跟大爷们打起了太极。
像模像样的,有几个叔叔似乎还拍着他的肩膀在夸他。
徐洺京慢吞吞地走到附近,想等他打完,不料李朝年已经看见她了,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一个叔叔见她过来,把她也拉进话题中心:“阿妹,你这男朋友好的很啊,会打太极的小伙子都不差!”
他说的是方言,徐洺京听不懂,只能咧着嘴傻笑。
李朝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对那个叔叔说了一句方言,说罢便见那个叔叔露出一丝抱歉的神情,而后净又拍了拍李朝年的肩膀,一副要鼓励他的表情。
大爷大叔们不再围着他,李朝年从人群中抽身,和徐洺京一起走到树荫底下的长椅上坐下。
徐洺京将伞拿出来放在面前,说:“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李朝年正要回答,一双小皮鞋忽然闯进两人低垂视线,而后是一道女声:“李朝年,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问声一起抬头,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头发梳成两个麻花辫,身上穿着简洁的方格裙。
似乎是李朝年的同学。
察觉到徐洺京的困惑,李朝年思索一番,礼貌介绍道:“我同学,娄珍宁。”
徐洺京站起身,伸出一只手:“你好你好。”
“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拿着学校发的伞。”她问。
李朝年没应,徐洺京便说:“之前有人借我这把伞,我想应该是他的,来还给他。”
娄珍宁眼珠转了转,一把拿过那把伞,叫道:“这不是我的伞吗!”
她转头看向李朝年,咬咬牙道:“之前下雨一起回去,我不是把伞给你了吗?原来你借给别人了呀?”
轮到徐洺京愣了。
娄珍宁,LZN。
妈呀,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