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洺京醒了。

    或许是这个梦太过真实,她恍然有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

    一睁眼,并不是那个天花板低矮的房间,也没有周围细碎的吵闹。

    偶尔,她才会恍如隔世地想,原来已经过了五年了。

    就连那个雪天,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徐洺京坐在床上放空,想到昨天与对方公司人员约定好的见面,她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那个公司名叫万德,在德城寸土寸金的地方飘摇久了,根基都有些松动。

    这几年科技日新月异,公司没来得及转型,虽说在本地以及周边县区仍有项目,但远不如前。

    步入新时代,机会日益增多,如果能乘大企业东风,转型也不算太晚。

    对于盛鼎来说,是多一个伙伴多条路。

    徐洺京打车到那个公司所在地,坐电梯上楼。

    一直到二十三楼,才到达这个公司门口。

    有门禁,徐洺京进不去,但是前台有人等着接待她,见她站到门口,忙开了门让她进来。

    男人伸出一只手,礼貌地与她轻握一下。

    “徐小姐,久等了。”他往小会议室走,边走边客气:“很荣幸邀请到您,今天不作正式,就是随便想跟您聊一聊。”

    “好。”徐洺京简单回答。

    会议室不大,只有一张长桌外加几个椅子,后门那边还挂着一个投影仪。

    像是刚开过会,边上的白板上还写着字。

    字迹有些眼熟。

    见徐洺京往那边看,男人笑了两声,随口说:“这间会议室刚才有人开会,还没来得及收拾,不影响的。”

    徐洺京点点头,没多说话,就近在边上坐下来。

    “鄙人孔志达。是这样的徐小姐,我们知道贵司要在这边......投入发展,也是很高兴的,非常迫切地想跟贵公司合作。”

    男人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我们也了解过盛鼎的需求,毕竟要以德城为切入点,我们公司这么多年一直在德城,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占据一席之地的。”

    他笑了笑:“我单凭嘴肯定不能就这样谈下合作,您这几天可以考察一下再做打算。”

    徐洺京正有此意,毕竟不能不做任何工作就敲定合作,一些被忽视的细枝末节也要注意。

    孔志达领着徐洺京在公司里走走转转,大概了解了一下他们公司内业的情况。

    差距其实与别的公司不大,毕竟国内通用都是Cass,再用CAD辅助。

    影响最大的应该还是外业操作。

    毕竟都与仪器挂钩,精准度会影响到某些点位布设,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公司设备有些落后,所以才迫切要与外合作。

    “对了,有项目组在附近山区修建隧道,可以了解一下外业,不知道你方便吗?”

    徐洺京今天主要任务就是来考察,之后也没什么事,索性就同意了。

    德城除了繁华的市区,其余大部分都在山岭重丘地带,毕竟也是经济命脉之一的地方,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就成了重中之重。

    这么多年过去,有些原有的公路隧道之类的已经无法满足运输需求,所以这几年德城相关部门也是大力推进。

    说走就走,两人一拍即合,很快驱车前往施工地。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工地附近,车辆再也无法前进,两人才下了车,步行前往。

    周围不少穿着明黄色马甲的人席地而坐,趁着间隙仰头灌水,补充能量。

    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这个项目差不多有几个月时间了,隧道开挖地差不多,很快就能开始后续工作了。”

    孔志达详细介绍着,徐洺京时不时还能看见边上在操作仪器的人。

    偶尔还能听见山洞那头传来的爆破声。

    两人走到洞口。

    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摇摇欲坠,隧道里积了不少水,此时有些泥泞。

    天也渐渐阴暗下来,有种山雨欲来的趋势。

    徐洺京带上头盔往里走,被孔志达制止:“先别进去了,待会儿可能会下雨,山洞里的人也很快就要出来了。”

    “那边离这里远吗?”徐洺京已经带好了头盔,“不远的话我去看一眼就行。”

    孔志达拗不过她,只好和她一起进去。

    迎面走来几个同样穿着马甲的人,银色的反光条亮亮的,甚至还有些晃眼。

    他们手里拿的是仪器箱,还有三脚架——

    似乎是因为天气不好,已经收工了。

    徐洺京没看见仪器什么样,跟着大部队出了山洞。

    工地的一个头头似乎认识孔志达,在洞口看见他,就热络地让他进铁皮房里休息休息。

    “你怎么也来这儿了?”工头朝他递了根烟,被他摆手回绝。

    “盛鼎的人来,我领着她来看看外业。”

    工头早就注意到徐洺京,还以为是孔志达的助理。

    烟顺势就递到了徐洺京手上,她没反应过来,接下了烟拿在手上。

    工头正要点火,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不抽烟。”

    他讪笑两声,收回手。

    “哎对了,疆行也有人来,也说来看看。”他将烟点着,猛吸一口。

    “是吗?来考察的还是......”

    “来考察的,看两眼就走了。”

    男人摇摇头,手里夹着的烟冒出一缕烟雾,呛鼻的味道很快充斥了整个铁皮房。

    徐洺京忍了忍。

    “疆行也要跟你们公司合作吗?”她问。

    孔志达脸上浮现几分慌促,语气有些勉强“是啊,疆行本来就在南方,也很看中我们公司的经验。”

    徐洺京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雨还未落下,孔志达担心等会儿下了雨路不好走,便和徐洺京一起离开了。

    徐洺京没上楼,孔志达便从车里拿出几份跟公司相关的文件递给她,让她可以做个参考。

    而后便告辞上楼。

    徐洺京站在楼下遮雨棚边上,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晕开一片形状各异的水渍。

    没一会儿,地面全湿透了。

    她没带伞,打算等雨小了再走。

    赵仲舒又打电话,让她到办公室找他,什么事,没说。

    徐洺京看了一眼迷蒙的大街,和匆忙奔走的行人,叹了一口,认命地准备往雨里冲。

    忽然一把纯黑的长柄伞从她身后伸出来,遮挡住她前面路。

    徐洺京脚步一顿,以为是孔志达好心下来给她送伞,转身就要说谢谢。

    周围的声音在转头的那一刻忽然停止了,雨声、喇叭声、说话声忽远忽近,又消失不见。

    徐洺京心跳如擂,连眼睛都忘了眨。

    “......李朝年。”

    对面的人稚气褪去,眉眼更加深邃,看上去也更锋利。一身藏蓝色西装,整个人矜贵冷漠,透着淡淡的疏离。

    薄唇微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从前常挂在脸颊边的小酒窝也消失了踪迹。

    经年累月,不过五年时光,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男人没应,把伞往她这边送了送。

    “你......”怎么在这。

    话尚未出口,他已经移开伞往雨中走,只留下一句:

    “忘了,你北方人,下雨也不用打伞吧。”

    他站在廊下,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一阵闷响,被黑色伞面衬托出晶莹的珠光,静悄悄地砸在地上。

    徐洺京一愣,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雪天。

    *

    德城冬天不算冷,有时候中午还有些热。

    徐洺京转正之后的日子好了很多,尤其是之前开庭,判了王芳几年,她自认理亏,没有上诉。

    2010也悄无声息地过去,新的一年才刚冒出头。

    赵主管联系过她,大概过完年再开工,她就可以不用再去德城了。

    没成想,公司内斗还没结束,有人暗中作梗,想要取代技术部的位置。

    技术部门向来是公司核心,所有资料经手最多的地方。

    上头下达的通知一天变三次,技术部也人人自危,总是心神不宁地担忧自己会不会被裁员。

    从徐洺京大伯接手开始,技术部门已经完整存在快有三十个年头了。

    徐洺京从小就知道,大伯视其为毕生心血,生命最后一刻都是在为技术部、为公司呕心沥血。

    尽管她势单力薄,但她不能让技术部就这样被目的不纯的人接管,失去原本的味道。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大伯说过的话。

    “我们小京以后上班,可要来大伯的部门啊!”

    只因为这一句话。

    她就能什么都放下,回到最初的地方去。

    赵主管说,不会影响德城这边,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可以再回来。

    但是,对于徐洺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变动了,所以她不会留在德城。

    离开那天,她只和陈桑、赵仲舒说过。

    一连出了几天太阳,那天却罕见地是个阴天,呼出去的气似乎都要在空中结成冰。

    沉默了一路,一直到机场。

    周围有不少送客的出租车,还有许多送亲朋的人,都恋恋不舍地堵在那条路上。

    载徐洺京的司机见缝插针,才终于挤出一条路,将她送到门口。

    航站楼的玻璃,忽然倒映出身后一个影子。

    李朝年安静地站在她身后,没有说一句话,似乎在等着她看到那个影子,或者能跟他好好的说个再见。

    离开的理由,似乎也没有问的必要。

    徐洺京低着头,良久才转过身,隔着一条路与他遥遥对望。

    今天异常寒冷,他穿的似乎有些单薄,半张脸隐匿在围巾下,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最先忍不住的,是李朝年。

    “徐洺京。”他似乎是第一次,这样平淡地喊出她的名字,没有别的意味。

    “如果德城下雪,你愿意和我撑一把伞吗?”

    徐洺京没立刻回答,李朝年又期待她的答案,又在心底阻止,希望她不要直接说出来。

    如果再能给他留一点祈望,她要走也没关系。

    因为无论如何,只要凭着那仅有的期待,他就能所向披靡地应付所有难关,直到找到她。

    徐洺京握紧行李箱拉杆,尽量保持平静。

    “李朝年,北方人在下雪的时候,不需要撑伞。”

    她扯出一个笑,没等李朝年回答,转身进了航站楼。

    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向他说清楚,然后好好道别才对。

    一直到坐在位置上,她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道别之后又该如何?永不相见?还是未来会久别重逢?

    两个似乎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话说出口之后就像利剑,即使在后悔瞄准了靶子,它还是会路线不改地正中红心。

    她其实想说,李朝年,认识你很高兴。

    她在德城只认识陈桑和赵仲舒,李朝年像个脱离航线的飞机,直直地降落在属于她的停机坪。

    就算是身为朋友,她也觉得不应该就那样离别。

    但除了朋友,她似乎还想再奢求什么。

    在没得到确切答案之前,她只会把对方越推越远,不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妈妈!下雪啦!”

    稚嫩的童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下意识往窗外看,果真有一片雪花,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面前的窗户上。

    片刻之后,漫天白雪。

    飞机已然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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