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李朝年提前吩咐过司机,此时司机正在路对面打着双闪等待。
男人撑伞慢慢走到车边,单手打字,而后收了伞坐进了车里。
但并没有直接驱车离开。
徐洺京愣怔地看着他,一时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不多时,身后大厅火急火燎地跑来一个人,徐洺京定睛一看,是已经上楼的孔志达。
“不好意思徐小姐,我的疏忽。这把伞你拿去用就好。”他稍微喘着气,将伞递到徐洺京手上。
雨势仍旧不见小,溅起的水花也越来越密集,徐洺京只好接过那把伞,轻声道了谢。
李朝年的车还没有离开,徐洺京走出去,匆匆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
“开车吧。”男人靠在椅背,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拐角,出声道。
虽说是雨天,但路上车不少。徐洺京出了大楼,往东走了没多远就碰上一辆空车。
一路疾驰到办公室,赵仲舒在休息区等她,顺手递给她几份资料。
“万德相关的,这几年我在这儿跟他们也打了不少交道。”赵仲舒呷了一口咖啡,“公司要跟他们合作,应该是已经做好工作了。”
是这样的,上头本来就已经决定好跟万德合作,派人来只不过也是走个过场,但是该有的流程还是不可少的。
徐洺京不允许项目在自己手上出现纰漏。
“谢了,”徐洺京接过文件夹,“以你的了解,你觉得这个公司是好的合作伙伴吗?”
赵仲舒捏了捏咖啡杯,仔细回想了一下,“中等,水平可以,但是吧,他们公司近几年不景气,前些时候还传有人要收购他们来着。”
“合作应该不影响吧,毕竟是互利共赢的事。”
徐洺京不知为何,想到了在万德会议室白板上看到的那个,熟悉的字迹。
“谁知道呢,”赵仲舒耸耸肩,“不知道对方公司老板是怎么样的人,反正这边遍地都是好公司,也不差那一个。”
“说的也是。”
“不过,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两份文件?”徐洺京才想起来。
对面的人忽然笑起来,“有好事,麻烦徐总监跟我走一趟。”
赵仲舒表情狡黠,又不肯说到底是什么事。
但毕竟了解徐洺京,没过三秒就败阵,一五一十地讲事情告诉了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某个村里一些人起了一些争执,对土地有异议,男男女女都有。
毕竟项目部现在负责人是赵仲舒,不能坐视不理。
搁平常,他可能就自己上了,这不是徐洺京在这,更有底气了一些,所以想让她跟自己一起去。
反正没事,去就去了。
赵仲舒开车带着她往那边去。
两人到村委会的时候,人群仍吵吵闹闹的,徐洺京遥遥看了一眼,倒不像几年前程社村那架势,想来应该好一点。
赵仲舒停好车,两人阔步朝人群走去。
“哎哎哎,怎么回事儿,土地确权的时候不都没意见吗,现在吵什么!”
赵仲舒个子高,很轻松地挤近人群。
毕竟测量的时候待了很久,村里人差不多都认识赵仲舒,对他印象其实都还不错。
人群一见到他,安静了一瞬,而后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嚷嚷。
徐洺京站在外面,终于听清一点点。
有争议的确实分为两波人,主要是针对村里闲置很久的一小块地。
最初是个人的,但老人家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也早就分家了。
后来村里人集资,把那个地方修成了一个小娱乐场所。
健身器材、儿童乐园一个不少,还有村民索性就在里面支起小摊,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
村里有人不满意了——
这人,算是村霸,也是前主人的儿子。天天什么事都不做,往这地方一蹲,见谁来就招惹谁。
当初老人在世的时候就吵着分家,房子都破旧不堪,甚至很难住人,他连赡养都不愿意,后来见到这块地归公,心里更别扭。
起初只是村民,后来就影响到路过的别人。
有小孩在这里玩,也要把人赶走。
大人倒也罢了,忍忍不跟他一般见识,但小孩子不行,甚至有时候还要把小孩子吓哭。
他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个很善良的人,因此村里人都不喜他,如今是忍无可忍才吵起来。
“他人呢?”赵仲舒理了理思路,问道。
“估计还在那块地边上,那边都没人去了。”
“这块地归根结底虽说还是忠义叔的,但是那个恶霸......”
“......”
徐洺京和赵仲舒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其实最初房屋确权的时候,那块地就已经荒废了,没找到主人,就定为破屋,只简单测了四个点。
“京子,你说......”赵仲舒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徐洺京。
人群才看到最后的徐洺京,但还是十分默契地给她让出一条路,让她站到赵仲舒边上。
“不管怎么说,使用权是归......忠义叔的,老人走的时候有说房子归属吗?遗嘱之类的。”
众人都摇头。
毕竟这块地如今用处是好的,人情之上,还是要妥善处理。
“那我们先去那边吧。”徐洺京看了一眼认路的赵仲舒,示意他带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那边走。
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人看上去人模人样,倚靠着健身器材的圆柱,单手夹着烟,时不时挥舞两下。
见到人来,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们他妈的要我说几遍?”
“这块地归我老爹,他死了这地就是我的,懂不懂!”
男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大步流星地往这边来。
徐洺京这才看清,男人左脸有一条大约五厘米的疤痕,头发甚至也没有打理,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
注意到两个生面孔,他冷笑一声:“搬救兵也没用!老子的就是老子的!拆迁大队过几天就来,这些东西,你们一个都别想留!”
赵仲舒忍了忍,走上前好言相劝,不料男人根本不买账,态度也更加嚣张。
他的视线一直往徐洺京身上凑,像是炎热夏季随着闷雷倾泻的阵雨,黏糊糊地把徐洺京包裹。
她皱了皱眉,“这位先生,没有相关法律能够证明,土地使用权在你。”
男人眯了眯眼,嘴角扯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猥琐相尽显。
“美女,我愿意跟你好好说,他们都不懂。”
男人对着人群竖了个中指,凑近徐洺京,“咱俩单独说,你好好伺候伺候我,我就同意放弃这块地。”
赵仲舒怒火中烧,“你他妈的嘴放干净点。”
却看面前的女人,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男人的眼神犹如看向一团垃圾。
“你同意?”徐洺京嗤笑一声,“你有同不同意这个资格吗?”
“地不是你的,但爹是你的,连你爹都不愿意养,你也好意思凑着一张狗脸过来要这块地?”
男人脸上青一片红一片,显然对徐洺京的话应激,“你个臭不要脸的贱人,敢这么说我?”
说着就想要对她动手动脚。
周围的人还来不及反应,男人已经冲到徐洺京面前。
但下一刻,徐洺京扯着他的胳膊,直接来了过肩摔。
肉.体砸在混凝土地面上,溅起一阵尘土,发出不小的闷响。
男人仰躺在地上,反应过来才嗷嗷乱叫。
周围村民都愣了愣,原来他这村霸,只是外强中干啊......难为他们怕了那么久。
徐洺京满不在意地从包里掏出湿纸巾,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一脚踩在男人肚子上。
“这块地不归你,还有意见吗?”
“妈的你个......啊!”
徐洺京踩上了他的手,“怎么?”
男人忽然间挣脱开了,龇牙咧嘴地朝她扑过来。
忽然被人揪住了后领,再也动弹不得。
那只手冷白,青筋格外明显。
“北方人的工作,还挺危险的。”
徐洺京顺着手往后看,毫无防备地撞进李朝年的眼中。
他手再次用力,那个男人瞬间满脸通红,脖颈被遏制住,险些喘不上气。
片刻之后,李朝年倏地松了手。
男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人群呼啦啦围了上来,作势都要打。
“我不敢了!我不抢这块地了!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说罢挣开徐洺京的脚,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京子,回京南又练了吧?手劲见长啊。”赵仲舒凑上前,跟她撞了撞肩膀,调笑道。
眼神转向李朝年:“这位,看着有点眼熟啊。”
李朝年没动,也没说话,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
徐洺京瞥了他一眼,凑近赵仲舒咬耳朵:“就,以前实习时候,经常和我一起的高中生。”
“嗷嗷嗷!他啊!”
赵仲舒才从记忆里找到这么一个人,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些。
徐洺京:“......”
“认识我?”李朝年淡淡道。
“不认识。”
两人莫名异口同声。
李朝年眉心一跳,微微皱了一点眉,但很快松开。
“北方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玩味的语气,如果不是这张脸,徐洺京都快要以为是那个流氓在说话。
奇怪,本来之前看到日记的时候,充斥徐洺京内心的全是抱歉。
光是“一见钟情”四个字,就足以击溃她所有防线。
徐洺京不敢说自己当初和李朝年关系有多好,但至少在她心里,也算不错的朋友。
如果自己的朋友不告而别,她也会很难过的。
但是再见到李朝年的时候,一些情绪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觉得,李朝年跟以前也不一样。
至少以前的李朝年不会见她就喊“北方人”。
但先不告而别的是自己,不能奢求他重逢之后和以前一样。
徐洺京脸上表情五味杂陈,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德城人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