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洺京心一痛,有些懊恼。
“我不是......”
话忽然顿住。
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潸然泪下。
泪珠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有几滴跌落在锁骨上,在衣领氤氲出一片水痕。
李朝年的眼眶很红,眉毛皱着,双唇微微颤抖。
扶在门框上的手悄然落下,垂在身侧。
“在德城的时候,你给我道歉,”他没顾上擦泪,“我没觉得是你对不起我。”
“我觉得是自己太没用了,连出口挽留你的资格都没有。”
他扯出一个笑。
徐洺京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但是山高海阔,我觉得像你,就是一只羽箭,一触即发。我能做的,是追上你,而不是做横亘在你面前的靶子。”
“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终点。”
她心中微动,唇瓣翕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愿意放慢等你。”
李朝年反而摇头:“我不需要你等我,如果没办法做到与你势均力敌,我就没资格站在这里。”
“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后,替你兜底。”
他站直了身体,忽然认真地说:“我现在,是清醒的。”
“徐洺京,我喜欢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楼道里的窗户没关,秋风从窗缝里溜进来,狭管效应将其的威力放大,迅速将两人包围。
发丝被轻轻吹起,周围一切的杂音此时全然寂静,只留下她和她剧烈的心跳声面面相觑。
寒意再次袭来,她打了个寒颤,将李朝年拉进来,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京南已经开始供暖了,屋内还没开暖气,但温度至少比外面要高。
徐洺京开了暖气,没一会儿室内便温暖起来,舒缓了两人身上的冷意。
李朝年坐在沙发上,看着徐洺京拿杯子接水。
温热传递到手心,徐洺京弯下腰将杯子递给他,而后在他对面就着垫子盘腿坐下。
“试试温度。”
手上温度刚好,李朝年喝了一口,顿了片刻后将一杯水一饮而尽。
一时无言。
“其实......”
“我愿意。”
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皆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相视一笑。
李朝年“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半跪在她面前。
“你说什么?”
李朝年有些不可置信,他似乎还没从眼泪中缓过神,配上微红的眼眶,看上去像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
“我说,”徐洺京歪头看着他,“我说我愿意。”
他顿在原地,眼眶中又氤氲出眼泪。
“你怎么这么爱哭?”
徐洺京笑话他,下一瞬便被他揽在怀中。
尚带着凉意的怀抱,传来属于他身上的香气。
她侧着身,被他抱着。
李朝年埋在她颈窝,明目张胆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不难受吗?”
徐洺京微微动了动,正面对着他,抬起手也环住他。
李朝年摇了摇头,将她抱的更紧。
“有点开心。”他闷声道。
“只是有点?”
他笑了笑:“是非常开心。”
“有一年我从京南回家,”他换了个话题,“一个人回去的,我妈往我身后看了好久。”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看我又没有把你带回家。”
徐洺京一愣:“文丹姨知道......”
“我太明显了,她看得出来。”
李朝年缓缓松开她,牵起她的手。
“她说我没用,又问我,阿妹什么时候愿意跟我回家。”
他静静地看着她,瞳孔中照出她的影子。
“我可还没说跟你回家。”
徐洺京撇撇嘴,半分嗔怪地看着他。
李朝年也笑:“你去我家,不都像回自己家吗?”
“这倒也是。”
窗外雨又起了,斜雨扫在阳台玻璃上,发出一阵声响。
两人全然不闻。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徐洺京说话,李朝年安静地听着。
又像是要把这几年没说过的话全都倾泻出来。
屋内升温,谁都没有先说道别。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似乎才从幻梦中醒过来。
“天晚了。”
李朝年声音低沉,俯在她耳边低语。
“我该回去了。”
他捏了捏徐洺京的手,站起身。
徐洺京跟着他站起来,没说什么话,把他送到门口。
将要踏出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问:“徐洺京,我没在做梦吧?”
李朝年笑着,语气却又几分迟疑。
“傻不傻,”徐洺京笑了笑,伸出手掐他的手臂,“当然不是梦。”
“我明天早上能给你打电话吗?”李朝年试探道。
徐洺京答应得很快:“可以啊,我早上醒的比较早。”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李朝年又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慢慢走向黑暗。
徐洺京一颗心狂跳,终于在门关上的那一瞬趋于平静。
她竟然,真的答应了。
李朝年方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还在脑海,仅仅是回想片刻,嘴角就会牵起微笑。
她想,错失的五年,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
徐洺京的假还有两天,但第二天一早,她还是按着生物钟起床。
早上八点,她已经收拾完自己,纠结要不要出门吃早饭。
李朝年的电话就适时打过来。
“醒了吗?”
徐洺京“嗯”了一声,“你吃过早饭了吗?”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给你带了早餐。”
“我能上去吗?”
她欣然同意,将餐桌收拾出来,把先前买的垫子放在椅子上。
没一会儿玄关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今天天气好,难得出了太阳。李朝年穿的清爽,里边是一件薄卫衣,外面裹着风衣,围巾简单绕在脖子上。
还带着清晨些许凉意。
徐洺京忙把他带进来。
“你不冷吗?”她问,“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李朝年笑笑,将买来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取下围巾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还热着,尝尝。”
他将包装一一拆开,把早餐都摆在桌子上。
“尝尝有没有德城你喜欢的那家好吃。”
他这么一说,徐洺京忽然就想起来他高中毕业那年暑假,他还在那家早餐店兼职。
不过那个暑假办公室活多,她都没怎么顾上吃早饭,也没见过他几次。
“你不是还在那家店兼职过吗,老板包不包你吃啊?”她调笑道。
“包,”他拉开椅子,让徐洺京在对面坐下,“一暑假长胖不少。”
徐洺京忍不住笑出声:“这不还长高了吗?”
“你之后,怎么都没去吃早餐?”他动作放缓,忽然问。
徐洺京刚喝了一口粥,顿了一下道:“暑假那会儿可忙了,早上都没怎么吃过饭。”
“哎对了,你当时咋想着去那家店的,也很忙吧?”
她咬了一口小笼包,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李朝年没有立刻回答,徐洺京反而才想起来,她似乎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因为有人......”
“因为你爱吃,所以我才去的。”
记忆里的声音与面前的重合,她眼前恍惚了一下,仿佛又看到当年十八岁的李朝年。
有人爱吃,所以来了。
原来这个人,很早之前就是她了。
“李朝年,你藏的真深。”
徐洺京不知怎的,心中浮起一丝酸涩。
面前的男人止住动作,对她笑了笑:“我还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呢。”
“徐洺京,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有我在,你完全不需要有后顾之忧,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从始至终,站在你身后。”
徐洺京眼眶一热,含泪又吃了俩小笼包。
“小笼包太好吃了呜呜呜......”
李朝年一乐,伸手去抽边上的纸巾,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好吃我天天给你买。”
“......那还是算了,吃多了腻。”
“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她鼓着腮帮,含含糊糊:“买多久?”
李朝年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宽厚的手掌包裹住纤纤玉指,温度在股掌之间传递。
徐洺京看见他认真的神情。
听见他说:“买一辈子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