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

    看见余迢,冯映水眼底也有点意外:“我来宿舍看看。”

    班主任不定时查寝,一般是晚自习在学校值班的时候。冯映水今晚没其它事,突击检查。

    余迢还挡在门口,腕表因为洗澡脱下来,左手空无一物,拉着门把。

    见她不动,冯映水挑动眉梢。

    冯映水轻度近视,非工作时间,不喜欢佩戴眼镜。摘掉眼镜之后,她眉眼深冷,如青澄的竹篾条,边缘锋锐。

    她凝视余迢,话中带笑:“怎么了?不欢迎我?”

    余迢反应过来,难为情地抬手,捏下白里透红的耳朵,随后自然地拉开门,让出位置。

    “没有不欢迎,老师,请。”

    冯映水目光一收,走进115寝室。

    宿舍内,空气如无法流动的胶水,紧紧地黏在一起。

    没有人坐在床上,众人站在地板上,面对班主任突如其来的查寝,四肢僵硬,表情凝滞,仿佛提线木偶,对访客行以最高规格的注目礼。

    学校明文规定,宿舍禁止使用智能手机,好在余迢挡了冯映水一会儿,她们藏好各自的手机,有的塞在被子里,有的藏在床底下,可是谁也不敢赌,冯映水会不会翻开检查。

    听说理科班有个班主任直接拿金属探测仪搜身,找到一个砸一个,家长十分支持,学生被没收手机,大多数人自认倒霉。

    “你们都洗完澡了吗?”冯映水站在门后几步,没有深入内部,口吻如闲话家常,并不严肃。

    众人紧绷的神经松弛不少,笑嘻嘻地与她聊天。

    冯映水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检查违禁物品,制造师生矛盾。她和学生们聊了会儿,叮嘱几句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复习,然后叫余迢陪她去其它宿舍巡查。

    余迢跟在冯映水身后,自觉地代替她敲门。

    115寝的人仗义,已经给后面的宿舍通风报信,大家藏好东西,没有被班主任抓到把柄。

    “早点睡吧,晚安。”

    “老师晚安。”

    和最后一间宿舍的学生道别,冯映水与余迢原路返回。

    走廊笔直且长,白炽灯亮眼,左右对称的宿舍门紧闭,偶尔有吹干头发的学生,穿着睡衣,拎着吹风筒从水房里走出来。

    平底鞋和拖鞋落在瓷砖地板上,一样轻盈无声。

    余迢短袖短裤,个子高瘦,肤色白皙,挽起黑发,书卷气十足。

    冯映水从不以貌取人。

    人人生来一副皮囊,死后化成一抔浊土,一掬清水,难分难舍。

    但她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同学喜欢和余迢相处。气质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让人忍不住在意,为之心折。

    如果时间久了,或许,她也很难不生偏爱之心。

    宿舍楼门口的道路用笼状路灯照明,冯映水站在其中一扎三角形光束之下,五官轮廓柔和。

    “老师,明天见。”

    高挑的身影,立在门内柔和的光晕里,余迢说话温柔。

    晚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冯映水轻点下头:“明天见,余迢。”

    余迢迅速对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摆手姿势,模样乖乖的,莫名可爱。

    疲惫的身心忽然放松,冯映水弯唇,皎洁月光散落人间,她转头,迎风离开。

    这一夜,长期入睡艰难的冯映水好眠无梦。

    高三的教学步入正轨,本学期第一次月考如期将至。

    走廊上被移出来的桌椅挤占空间,每次大考之前,教室里总会清空一部分座位。

    天气炎热,坐在光线不足的走廊外面,蚊虫盘旋,冷不丁蛰人一口。

    余迢用纸巾擦着脸上薄薄的细汗,闷在衣服里的内衣微微湿润。

    卷起笔记本扇风的,拿充电电风扇吹风的,啪啪打蚊子的,什么声音都有,令人完全静不下心来复习。

    坐在附近的两个男生还在嘻嘻哈哈聊天,手里翻动漫画书。

    “你们班能不能安静一点?”隔壁走廊突然传来拉拽桌椅的响声,女生嗓音尖锐,望过来的目光像喷火。

    霎时间,大家噤若寒蝉。

    有人不服气嘀咕:“你比我们还吵。”

    余迢抬头,望去一眼,轻声叹息。

    “专心复习吧。”

    她面相并不严肃,却颇具威信。

    吵闹的同学见状,瞬间没了聊天的心情,纵使不复习,也不再讲话影响旁人。

    高三开始,每一次考试对标高考科目时间和内容。

    第二天上午第一科考语文,每个班三十张桌子。余迢上学期期末排名第45名,刚好留在本班考试。

    她坐在最后一排,等前方传卷子,铃声打响,所有人填涂答题卡号,开始奋笔疾书。

    语文是余迢的优势科目,按部就班完成所有的题目,花费几分钟在草稿纸上列好作文框架。

    15年全国卷首次出现“任务驱动型作文”,她们这一届从高一开始练起,对余迢来说不算难。

    她拟好几个作文题目,择定之后,下笔如鱼得水,写完作文,检查几遍现代文阅读板块的选择题,修改一处错别字,主观题已无处可补充。

    抬头看挂钟,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余迢垂下眼,恰好与坐在讲台后方监考的冯映水对视。

    冯映水头发梳得整齐,用木簪盘在脑后,眉眼清白,被描摹得分明,特制镜片折射圆弧状蓝光。

    她是斯文的,典雅的,蕴藉的。

    数千年前,无数首吟颂美人之诗之歌,总有半句一词衬她。

    余迢心念微动,重新拿起水笔。

    被她的目光提醒,冯映水查看手机时间,起身走下讲台巡堂。

    她走路无声,很快绕到余迢身后。因是自己的学生,难免偏私,她慢慢停下来,和平时一样看学生的卷面。

    白色答题卡和试卷被灰绿色草稿纸盖住,学生字迹工整,正在写着什么。草稿纸一角是一副小画,粼粼湖水倒映一轮月亮,除了色彩,和她的微信头像分毫不差。

    冯映水轻挑眉,继续去看文字内容。

    余迢似有察觉,抬起手臂,压住草稿纸,坐姿一动不动的,耳后泛起淡淡薄红。

    冯映水略诧异,嘴角勾起括弧。

    余迢这人,还挺有意思的,看来是有信心考好,还有心思画画。就是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写的什么字,只依稀瞥见几个“月”字。

    许多年后,冯映水问起余迢,才知道她当初在草稿纸上写了什么。

    余迢默写的是《诗经》里的一首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这首诗讲的是月下美人,如今她是我的心上人。”

    余迢回答道。

    冯映水没有追究这个插曲,她走了一圈,重新回讲台坐下。

    考试结束,学生们提交答题卡。

    余迢将草稿纸折了几折,和试卷一起放进书包里,找杜敏仪一起去食堂吃饭。

    下午考数学。

    不如语文得心应手,余迢做题速度慢,尽管如此,还是争取把基础分拿下。

    最后几道大题的第二小问基本做不出来,余迢努力写了几个相关的公式和步骤,返回前面,开始验算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结果。

    斜后方突然丢出一个纸团,扔到她前排同学的桌椅腿旁边。

    余迢对周围动静敏感,瞬间捕捉到纸团的轨迹。

    下一秒,监考老师突然从讲台上下来,只见前排同学伸脚,把纸团往旁边一踢,纸团滚到另一个人椅子后边。

    孙语丝正在埋头苦算,浑然不知发生什么。

    监考老师走下来,看向地板上那个纸团。

    余迢暗道不妙。

    脚步停下,监考老师弯腰,捡起那个纸团。

    背对她的孙语丝扭头看见她手里的纸团,脸色苍白。她嘴唇蠕动,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旁边的学生们投来惊异的目光,又转回去,生怕自己被警告作弊。

    监考老师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去。她点开手机,发了几条消息。

    很快,教室门口出现主监考官,她走出去,将作弊证据交给对方。

    两个人交谈几句。

    十几分钟后,考试结束,答题卡从后往前传。

    监考老师走下讲台,拍了拍孙语丝的肩膀,她正色:“同学,你等会儿跟我出来一下。”

    “老师,我没有作弊。”孙语丝眼圈泛红,委屈得几乎哽咽。

    监考老师做了个示意她冷静的手势,并不想在这里和她争论。

    大家交完试卷,起身往外走,陆续有人回教室,一片混乱。

    孙语丝深呼吸,控制住外溢的情绪,收拾好试卷和草稿纸,她拿起放在讲台地上的书包,跟监考老师一起离开。

    “敏仪,你能不能帮我搬下桌椅?我出去一会儿。”

    杜敏仪刚从其它班回来就听到余迢拜托她帮忙。

    她一口答应:“没问题,书包我帮你拿。”

    “谢了。”余迢把书包递给她,往外走去。

    走廊上,监考老师走在前面,孙语丝走在后面,余迢走到孙语丝身边,轻轻地拉了下她的手臂。

    孙语丝一拧头,眼底是清晰可见的不安和冤枉:“班长……”

    余迢开门见山:“没事的,我知道你没有作孽,我给你作证。”

    孙语丝表情由阴转晴:“真的吗?”

    余迢看了眼前方的监考老师,继续安抚同学:“真的,如果监考老师不信,我们就和班主任说,你不能白白受冤枉。”

    鹿是鹿,马是马,黑不能混淆成白,错不能颠倒成对。而且学校抓作弊很严格,搞不好被处分,档案留记录,就算往小了处理,取消这一科成绩,孙语丝无法和家人交代,也很影响学习状态。

    余迢既然知道真相,更不可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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