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高考前一天，学校让同学们回家收拾东西准备考试，因此放了一天假。当天，小莓看完考场，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几本书。之前读书妈妈都不让她读课外书，既然马上毕业了，现在看总没问题了吧。小莓揣着书，开心地走到家楼下，听见了楼上传来争吵声，其中的女声似乎有些耳熟。

    常坐在楼梯口的几个老妇人像老鼠围食一样窃窃私语：

    “那男的是谁？”

    “谁知道？那气势，更要杀人一样。“

    “嘿哟，看着都吓人，不晓得王素琴那女儿从哪里惹到的这种不三不四的人。”

    “就是啊，幸好王素琴先死了，不然气都要气死”

    “。。。。。。”

    婆婆们叽叽咋咋个不停，眼睛时不时往楼上瞧。小莓意识到，那个男人可能会伤害柳叶巧，担心柳叶巧的安全，小莓不顾身后婆婆们喊她，跑了上去。到二楼时，小莓放慢脚步，贸然冲上去也没用，先想想办法。她躲在楼下偷听，先是听到暴躁的男声：

    “跟老子回去！妈的，我找了你这么久，你还躲老子，走！今天说什么你都要跟我走！”

    柳叶巧想挣脱他，一边推搡，一边用力捶他，沉闷的敲击声不绝于耳，中间还夹杂着骂骂咧咧：“你踏马在外面找女人还要我回去给你们两个洗衣做饭吗？滚啊！死起走！”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男人的痛点，男人抓紧柳叶巧，像是按着猎物，喷出沉重鼻息的怪物，声音粗重地反问道：“要不是你生不出来，我会找其他女的？”

    柳叶巧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心脏，她眼里的光彩瞬间暗了下来，不再挣扎，场面一时凝固。同时，躲在楼下的小莓表情错愕，原来那天柳叶巧并没有告诉她一切，或许是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太大，她不想再面对吧。

    见柳叶巧不反抗，男人拉着她的袖子要离开，柳叶巧像机器人一样，一把抽掉他的手，冷静道：“我们离婚吧。”

    男人嗤笑一声，说：“行，房子归我。”

    柳叶巧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说：“凭什么，房子一半的钱都是我出的，凭什么给你。”

    “她过六个月就要生了，老子不要房子养小孩子啊？”

    “关我屁事，你要房子可以，按现在的房价，你把我给的房钱还有增值那部分给我，我就把房子给你。”

    “我去你妈的，凭啥子给你，你一天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要我给你拿钱，做梦！”

    “我什么时候吃你的，喝你的了，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为我花了几分钱？就买了几次菜我就吃你的了，你脸皮愣是比那房子的墙还厚，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好熟悉的对话，小莓慢慢往楼上走，一些久远的记忆似乎要呼之欲出。

    “那就不离，你跟我回去。”

    “滚！”

    男人见柳叶巧态度依然强硬，再次上手，这次的力道更大，柳叶巧觉得他简直要把自己的胳膊扭断，慌忙中用右手大拇指疯狂掐男人的手臂，又对着男人的脸使劲吐唾沫星子。男人吃痛放开柳叶巧，胡乱地用衣袖擦脸，看着被柳叶巧掐的渗出血印的手，气急败坏地要动手，大骂道：“操你妈！你就跟你妈说得一样，是你妈的贱人，活该生不了，贱种！”

    男人的话像是咒语，柳叶巧听到他用妈妈的话骂自己，本想反抗的心突然沉寂，那一瞬间，男人的脸和她妈妈的脸重合，柳叶巧就像回到小时候，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妈妈的衣架落下。

    此时，小莓跑上楼，她听见了男人的辱骂，看见了他落在柳叶巧身上的拳头，还有像柳树一样弯下去的柳叶巧。像火山爆发一般，那些被幼年的自己下意识遗忘的记忆，一瞬间喷涌而出。

    眼前这个像野兽般暴走的男人，和她的爸爸一模一样！

    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闪回，那是小莓被开水烫伤之前的回忆。

    爸爸对抱着自己的妈妈大吼，和爷爷奶奶坐在一起挖苦妈妈生不出儿子，还有自己腿烫伤的那天，爸爸站在火炉旁边，对着妈妈扬起他的拳头，大声骂到：

    “妈的贱人！就该跟你生的那个贱种一起去死！”

    “活该你爸妈死得早！都是因为生了你这个胎神！”

    “娶你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儿子儿子生不出来，一天就晓得钱钱钱，钱你妈卖麻批！你去卖嘛，挣得还多些！”

    年幼的小莓不忍心看着妈妈再被打，颤颤巍巍地从妈妈身后跑出来，想要阻止眼前这个暴躁的凶兽，却被爸爸一把拉到身边，打翻了奶奶放在火炉上烧得正旺的开水。滚烫的开水像是嘶吼的恶魔，尖叫着涌上了小莓的双腿，他们撕咬着小莓的皮肤，啃食着小莓的血肉，嘴里还冒出滚滚热气，皮肤瞬间被高温烫得鲜红，像被刮起的鱼鳞，翻涌起伏。疼痛瞬间侵占小莓的大脑，小莓尖叫哭喊着要坐倒在地。爸爸正在气头上，还没反应过来，妈妈亲眼见开水全倒在小莓腿上，大喊一声“小莓！”，跑过去将爸爸推开，抱起要摔倒的小莓，又挥开倒在小莓腿上，还在淌水的水壶，对在场的爸爸和闻声赶来的爷爷奶奶大喊：

    “叫医生啊！快叫医生！”

    。。。。。。

    记忆像被惊动的鱼群，发疯似地往她脑子里钻，腿上的疼痛也被它们唤起，小莓只觉得昏天黑地，头痛欲裂，双腿颤颤巍巍，差点就要倒下。

    但眼前！眼前！那个和爸爸一样的男人正挥舞着拳头准备砸向自己的朋友，这一次！至少这一次！她要阻止他！

    小莓拼命忍住记忆恢复时的不适，举起手中刚买的书，用力朝男人扔去，她大喊：“狗男人！欺负自己老婆算什么本事！”

    书重重地砸在男人的后背，男人吃痛，大骂一声“操！”，转过身狠狠地盯着小莓。小莓被疼痛和记忆冲得两眼发昏，看不清男人的样貌，右手因为刚才太过用力已经卸力，但她还是费劲地举起手机对着男人拍了张照片，得意地说：“我，我已经报警了，这，这是证据。”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要站不住的女生，想起她就是前段时间在门口碰到的人，暗骂一声果然被骗了，正想上去教训教训这个女孩儿，柳叶巧拉住他，眼睛血红地看着小莓，喊到：“别管我，快走！”

    虽然视线内的东西还是雾蒙蒙的，但柳叶巧的声音如同破开迷雾的惊雷，小莓很快作出反应，她看着男人模糊的身形，冷静地说：“你放过她，我就把手机给你，不然我马上报警。”

    男人眼冒凶光，盯着小莓，像是在盯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他甩开柳叶巧，朝小莓不紧不慢地走去。小莓看见男人黑色的身影正朝自己移动，她的心越跳越快，她努力保持镇定，不让自己腿抖得太明显。

    在男人的身影离自己只有几步台阶的时候，小莓心一沉，抓住栏杆，凭着这么多年来上下楼的感觉，飞也似地往楼下跑。男人看着小莓像泥鳅似的往楼下钻去，知道自己又被这女孩儿骗了，气急败坏地爆粗口，想赶紧追上去，这时，柳叶巧赶过来，死死地抱住男人。

    “妈的！”男人抡起拳头，狠狠砸在柳叶巧的脸上，柳叶巧整个人像不倒翁一样向左边倒下，身体撞到墙上，砰的一声，右脸迅速显现出一个火红的印子。她的嘴角流出鲜血，哀求道：“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别扯上，其他人。。。。。。”

    男人杀红了眼，一拳砸在柳叶巧背上，低吼：“还不是怪你，妈的，都他妈该死！”说完，拳头像雨点般砸在柳叶巧身上，柳叶巧渐渐没了力气，松开手，倒在地上。

    另一边，小莓艰难地朝楼下跑，跑到楼梯口，却没有听见男人追上来的声音，她停下来，大口喘气，注意着楼上的声音。楼上传来沉闷的打击声，小莓心想遭了！像上去看看，却腿一软，差点站不稳。头好痛，像要裂开了，视线里的楼道已变成一大片黑灰色的麻点，小莓心慌得很，眯起眼睛，打算上楼看看情况，然后。。。。。。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莓还没反应过来，男人一巴掌扇过来。小莓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瞬间飞了起来，随后重重摔在地上。好疼，脸上火辣辣的像要烧起来，小莓注意到周围有无数色彩斑斓的麻点正在朝自己移动，这些麻点发出像蚊子一样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她想起身，却被男人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小莓感觉有人抓住自己的衣领，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大堆密集的褐色麻点升了起来，那是男人的拳头。

    突然，周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周围的麻点里响起：

    “你干嘛！放开她！”

    听声音，似乎是平常坐在楼下爱嚼舌根的的老婆婆中的一个，色彩斑斓的麻点们渐渐将男人和小莓围了起来，又有人开口了：

    “你想干嘛！”

    是个粗壮的男声。

    男人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仓皇放下小莓想跑，但周围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几个壮汉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倒在地。

    恍惚间，警笛声响起，小莓看见黄色绿色的麻点过来扶她，这些麻点逐渐靠近，像涟漪一样渐渐扩散开，她快失去意识了。小莓听见有人在指挥打电话：

    “快快快，跟童莓打电话，她女儿被人打了！”

    “妈妈。”小莓轻唤一声，便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