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失忆了？”柳叶巧听完小莓的故事问道。

    “嗯。”

    “嗯。。。。。。”柳叶巧思索片刻，说：“我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冒犯，你别生气。”

    “没事，姐姐你说。”

    “我在想，你爸爸有没有可能......不是一个好爸爸？”

    小莓瞳孔放大，并不是因为柳叶巧说她的父亲不好，而是她也一直怀疑自己的爸爸不是好爸爸。自从爸爸妈妈离婚，爸爸从来没有来看过小莓，妈妈也不会在她面前主动提起爸爸，她猜妈妈也许被爸爸伤害过，两人之间的隔阂很深。她尝试过打听爸爸的事情，却都被妈妈严厉地搪塞过去：

    “那种人有什么好问的，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情。”

    小莓只好闭嘴，再没提起过爸爸，毕竟，妈妈很好，有妈妈就足够了。但现在，被柳叶巧这么一说，小莓再次勾起对爸爸的好奇，或者说对那段失去的记忆的好奇。

    “我不知道，妈妈也没有说过。”

    柳叶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道就算了，你妈妈不告诉你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妈妈是个好妈妈，相信她。”

    小莓点点头，又想起柳叶巧的妈妈，担心刚才的话题会让她不快，注意着柳叶巧的表情。

    柳叶巧的表情毫无波澜，继续兴致盎然地问：“那，那个男生呢？叫夏。。。？”

    “夏与星。”小莓补充。

    “对对对，那你对这位夏同学呢？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毕业了，不打算勇敢一点吗？”

    提到夏与星，小莓再次退缩：“我......我不敢。”

    见小莓害怕的样子，柳叶巧抓住她的肩膀，正色道：“别害怕，反正都要毕业了，不如大胆冲一波。成功了，关系更进一步，失败了，也不过是回到普通同学关系，再说了，以后还会不会见面都不一定呢。”

    是啊，小莓心里明白，自己和夏与星本就没什么关系，失败了也不过是回到远点，有什么好害怕的，可是。。。。。。要踏出那一步好难，整整六年，她都只敢原地踏步。

    “我觉得你可以穿这条裙子去见他啊，既然他知道你腿上伤疤的事情，那就把最真实，也最漂亮的自己展示给他，看他怎么选择吧。”

    小莓觉得柳叶巧说的对，虽然心里的退堂鼓还在敲，但力度小了很多。

    试试吧，找个机会试试，不怕告白失败，就怕可能的恋情因为自己的胆小成为遗憾，更怕有人比自己勇敢，比自己更早更成功地踏出那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小莓与柳叶巧又聊了很多，两人都觉得对方是一个绝妙的倾听者和倾诉者，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

    不知不觉，快到晚饭时间，妈妈快回家了。小莓说明理由，起身，走进卧室换下裙子，拿起身边的衣架，将裙子挂在晾衣架上，临走时不舍地摸了摸裙子，这才出门离开。

    柳叶巧在小莓身后送她，刚打开大门，柳叶巧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喊住小莓：“等等。”，她快步走进卧室，不一会儿，提着一个熟悉又精致的袋子出来，“这两条裙子你拿着。”她将刚才那条白色纱裙也装进刚才那个袋子里面，递给小莓。

    小莓还是拒绝，柳叶巧这次直接将小莓的手拉过来，把袋子用力按在她手心里，紧握住她的手放下：“拿着，朋友间不应该为这点小事拉拉扯扯的。”

    朋友。。。。。。

    经历了霸凌和孤立事件后，小莓再也没有过朋友，这么多年来，小莓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孤孤单单地生活下去。但现在，有人称呼自己是她的“朋友”，她不可思议地接过纸袋，像一个得到惊喜礼物的孩子，露出最纯真的笑。

    回到家，趁妈妈还没回来，小莓抓紧时间钻进房间，拿出被密封塑料袋整齐收纳的两条裙子。第一件就是刚刚试穿的那件白色纱裙，小莓欢心雀跃地拎着裙子转了两圈，担心弄脏，又轻轻地拍拍，反复摩挲。真好看，小莓想着，拿出衣架，小心翼翼地将裙子挂到衣柜最里面，转身，又拿出另一件裙子。这件是柳叶巧一开始打算送给小莓的那条，是一条鹅黄色的v领无袖连衣裙，三角形的吊带上用细腻的雪纺纱在肩膀后面系了两朵蝴蝶结，蝴蝶结下面延伸的纱带，像轻盈的披风，腰部还有一条浅蓝色的腰带，下摆是层层轻纱，小莓想象自己穿着这条裙子时，微风拂起裙摆，裙摆像花瓣一样在空中飞舞。这条裙子无论细节还是质量都要比那条白色纱裙更多更好，看得出来，柳叶巧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小莓抱着那条裙子，想着要如何回报柳叶巧，就在这时，大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是妈妈回来了。小莓赶紧将裙子挂到衣柜角落，打开房间门，去门口迎接妈妈。

    “妈妈。”小莓过去接过妈妈买的菜，满满两袋，拎在手里压得手指关节生疼，她不动声色地把菜放到厨房，妈妈也换了鞋进来。

    “我买了鱼，还买了排骨、牛肉。今晚做清蒸鱼、红烧排骨和番茄牛肉汤，马上要考试了，给你补补。”

    小莓点头如捣蒜，开心地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妈妈发现了小莓异常高兴的情绪，皱眉奇怪地看她：

    “要高考了你这么高兴？”

    小莓傻笑，摸摸脑袋，俯在妈妈身后：“妈，你说我穿裙子好看吗？”

    妈妈心想，奇怪，这姑娘居然开窍了，就是开窍的时机不对。

    “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穿衣打扮等毕业再说。”

    “哦。”小莓情绪瞬间低落，悻悻然地走了。

    回到房间，小莓按耐不住又拿出裙子欣赏。看得高兴时，房间门突然被人打开，是妈妈，她端着刚切好的苹果进来，刚好看见小莓对着裙子傻乐呵。

    “在干嘛？”妈妈表情严肃。

    小莓大脑一片空白，看妈妈的身影都模糊了，结巴道：“没。。。。。。没干嘛。。。。。。”

    妈妈撇了眼小莓手里的裙子，问：“裙子哪儿来的？”

    “买......买的。”小莓语气生硬地扯谎。

    妈妈看出来小莓在撒谎，径直过去，拿起小莓手中的黄色裙子，一摸，便知道裙子不便宜。

    “多少钱买的？”

    “......一百多。”

    “一百多？”

    “嗯......”

    “扯谎！你妈又不是没卖过裙子，这裙子质量款式这么好，至少四五百，你买得起这么贵的裙子？”

    小莓本就不擅长扯谎，被妈妈一凶，脸涨得通红，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再开口了。

    妈妈没好气地看着小莓，语气缓和了些。

    “你是不是耍朋友了？”

    嗯？小莓被妈妈没头没脑的问题整蒙了。

    “那你怎么突然想到打扮，还买裙子穿，这裙子是不是哪个男同学送给你的？”

    小莓心想，妈妈，你女儿没这么大魅力，喜欢的男孩子到现在都只当自己是路人。

    见小莓红着脸又不开口，妈妈以为自己猜对了，叹口气说：“你马上要高考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等毕了业再慢慢谈也行啊。再说了，这个阶段耍的朋友大多数都不靠谱，你看隔壁王阿姨那个女儿，年纪轻轻就跟男的跑了，结果现在成了啥样子，天天更一些不三不四的勾搭在一起......”小莓听到这里想反驳，妈妈突然话锋一转：“小莓，你还年轻，谈恋爱的事情等到大学也不迟，你现在做的应该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你想嘛，大学越好，优质男生是不是越多，到时候再慢慢挑也不迟。。。”

    妈妈在旁边滔滔不绝，小莓却听得一愣一愣的，妈妈对自己一定能找到，不对，应该是挑到优质男友这件事深信不疑，妈妈对自己这没来由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等等，妈妈，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找到男朋友，还是优质。。。。。。男朋友。”

    妈妈理所当然道：“肯定啊，我女儿这么优秀，优秀的男孩子喜欢你不是很正常。”

    优秀。。。。。。小莓在心里反复品味这两个字，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将自己与这个词挂钩过，难道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母亲眼里出爱女吗？小莓只将妈妈的夸赞当作母亲对孩子的偏爱，无法赞同。

    “我哪里优秀了，就是很普通。。。“小莓话还没说完，被妈妈强势打断并继续输出：“我女儿哪里不优秀了，性格好，孝顺勤快，知道妈妈上班辛苦，会主动帮妈妈做家务，家里钱不多，知道不乱花，会存钱，有自己的小金库。独立自主，从来不需要妈妈担心，成绩也好，考个重本是手到擒来。长得也好看，那天跟我一起上班那个阿姨看到你，说你不仅长得乖，还很有礼貌。我女儿人见人爱，怎么就不优秀了。。。”

    妈妈的嘴巴跟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她看着小莓，仿佛在看这世间最完美的珍宝。妈妈对小莓充满自信，在她眼里，小莓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优秀的女孩。或许，这只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偏爱，但这都不重要，当小莓发现，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在乎的人，也同样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自己的人时，这一刻，小莓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她跳起来抱住妈妈：“妈妈，你最好了！”

    妈妈被小莓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吓一跳，后退几步，抱住小莓，摸摸她的脑袋，说：“哎呀，我就是说几句实话，本来就是嘛，小莓，你要有信心。”

    小莓放开，用手擦掉眼角边的泪水，点点头，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跟夏与星表白的那个女生，女生告白那天，穿的那条红色裙子，那双好似白玉雕的腿，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她小声说：“但我确实不够漂亮。。。。。。我的腿真的不好看。”

    妈妈没有动摇，认真地说：“人最重要的是心灵美，外表都是一时的，人总有老的那天。再说了，现在医美这么发达，想变美可以做手术啊，你要是觉得腿上的疤碍眼，高考完，妈妈就带你去做手术。但是小莓，妈妈真心觉的你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孩子，不要因为别人而否定自己。”

    与大多数的亲子关系一样，小莓与妈妈，双方的爱是隐晦的，对爱的表达往往是背后的行动，而非面对面的倾诉。所以，当小莓第一次听到妈妈毫无保留地夸赞自己时，她的反应除了开心，更多的是不可思议，这样大大方方的爱，让小莓如沐春风。

    说完，妈妈让小莓明天把这两条裙子还给别人，小莓答应了。妈妈走后，小莓坐在床边考虑了一会儿，最后把两条裙子叠起来，用袋子装好，偷偷藏在床下放满书的柜子里。

    就几天，小莓心想，等高考完就把实情告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