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后，两人刚要转身离开。
“洛伦兹先生，请留步。”声音越来越近，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那位小姐，卢卡站在原地看着洛伦兹先生向对方走去，上一次看到老师的背影是什么时候呢？
从最初怯懦地隔窗相望所窥见的触不可及的身影，到清晨睡眼惺忪时看到的被镀上薄纱般光芒的身影，迎着日落的光辉轻抚琴键的身影，穿着围裙忙碌于厨房之中的身影，再到，再到，再到离开自己身旁走向……
他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怎么了？塞西莉亚小姐。”洛伦兹迎上向他走来的少女。
“听闻您担任了傅立叶大学的教授，我想，”少女从身后拿出准备已久的花束，金黄色的向日葵和香槟玫瑰与她的礼服相称，少女嘴角泛起一抹不经意的微笑，“表达我对您的祝福。”
“谢谢。”眼前的花束是洛伦兹先生意料之外的，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职位，不值得特意送礼，但他还是笑着从少女手中接过，在如此多人的场合中拒绝女士的心意未免太不绅士。
卢卡在一旁看到洛伦兹接过花束，世界瞬间暗下了一半，但这是先生的自由，自己没有权利阻止他这样做。
“小洛伦兹，”塞西莉亚小姐歪着头看向被洛伦兹遮挡得完完全全的卢卡，“祝你前途似锦。”
卢卡从遐想中反应过来，慌乱地摸着耳廓答谢，洛伦兹看着眼前的少年，笑容深处的奉承躲得过他人，躲不过自己。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洛伦兹手中的花束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沙沙作响，卢卡瞟向那束花，明亮的金黄融进日落中，边缘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无论怎么看，那都不只是为了表达祝福吧……
“老师您，要怎么处理这束花？”
“怎么？”
卢卡见过洛伦兹先生的温室，那里不缺这几束花。
“养起来。”洛伦兹低头看着少年，微颤的睫羽和紧抿的双唇走漏了蛛丝马迹。
“哦。”卢卡就是不想让它们同温室中的那些花待在一起，它们不一样，后者是他和洛伦兹的共有物，而前者，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他当然知道屋内所有的花都来自塞西莉亚小姐，但唯独这束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可偏偏无名无分的占有欲最让人难以启齿。
蓝调笼罩大地，天空被幽蓝的闲云遮盖。
“我先出去一下。”看着洛伦兹将花束拆开一支支修剪齐整插入花瓶，卢卡又转身从家中离开。
“卢卡斯，”洛伦兹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剪刀，朝着窗外的卢卡喊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快回来。”说着他就放下手中的花打开房门要追上去。
“我不走远，一会儿就回来。”卢卡朝着站在门前的洛伦兹说道。
这孩子，究竟在想什么？洛伦兹不放心地关上房门，透过窗子继续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
卢卡走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路旁的草丛中传出阵阵虫鸣，微凉的晚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青草气息，沁入身体各处。
卢卡不像洛伦兹那样对园艺颇有造诣，但眼前这片蓝紫色的寂静花海却正巧与他相识。
那是片桔梗。
记得小时候妈妈总会坐在床边，轻声为他讲睡前故事，那天他在半梦半醒中听闻了桔梗花的故事，起始与结局被梦扰乱得模糊不清，但他依稀记得它象征着永恒的爱。
“对不起。”卢卡蹲在一片花海旁，轻声地向它们道着歉，采下其中的几株握在手中。
他要干什么呢？他起身看着手中的花束，黯淡的，朴素的，他是想将它们送给洛伦兹的，可路边的野花总是比不上温室中娇贵而妩媚的鲜花。
就像他一样，从不会表达心中复杂的感情，就这样无言地看着先生渐渐被人群环绕，他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中央的狭小一隅。
但是，他手中的花，正是那屋中没有的。
他在洛伦兹心中，也是那独一无二的。
雨丝缓缓飘落，倾斜地打湿地面，卢卡脱下外套挡住手中的桔梗，踩着地上雨滴的脚印飞奔回了家。
“干什么去了？”洛伦兹努力压着怒火问道，他正坐在沙发上读着报纸，听到门声响起后扭头看向气喘吁吁的少年。
卢卡跑得太过匆忙，在路上早把怎么和洛伦兹交代的事情丢在了远处的小路上，“啊，没干什么。”外套下攥着花束的手到了关键时刻却不敢拿出。
“拿的什么？”洛伦兹起身走向卢卡，少年发尾微湿，身上散发着细雨带来的潮湿气息。
“下雨了？”他接着问道。
“嗯。”
宽大的手掌下一秒就要拿起外套，卢卡抢先一步将花送到老师面前。
“送给您。”他伸出手后便扭头看向一旁，不敢和眼前的人对视。
洛伦兹看着偷偷跑出去给自己采花还被雨淋湿的少年，看似害羞却又像外出捕猎后回家邀功的小猫，心中的怒火瞬间了无踪迹。
原谅你了，我的小洛伦兹。
“谢谢你，卢卡斯。”洛伦兹笑着接过那片小小的蓝紫色海洋，是桔梗，他知道它的花语，永恒的爱。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有意而为。
是吃醋了吗？看到我收到别人的花束，所以迫不及待也送给我一束？
“快换衣服去洗个澡，感冒了就不好了。”洛伦兹接过少年手中的外套，看着少年走向浴室，嗅了嗅手中的花，雨滴让它沾染上与少年相似的潮湿气息，但在更深处，有着淡淡的，却迫不及待要迸发而出的清香。
花洒的水声盖过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卢卡闭上眼回忆余光中洛伦兹看向他手中花束的眼神，以空白为名的夜确确实实地被照亮，他知道了吗？那被他精心设计的暗语，是那份他不敢隐藏的缱绻复杂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