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烛火第七次爆开灯花时,沈青梧正端着药碗掀帘而入。

    月光漏进茅草窗棂,为沈青梧素色襦裙镀上淡金边晕。

    粗布荆钗斜插在松散云鬓间,一缕青丝垂落颈侧,恰似水墨画中逸出的游丝,衬得墨莲胎记如活物般在雪肤上舒展花瓣。裙裾下摆沾着的泥渍已凝成赭色霜花,随她端药的动作簌簌坠落,在夯土地面砸出细碎的响。

    萧景昭倚在霉斑遍布的土墙边,喉结无意识滚动。

    萧景昭瞳孔微缩,粗布荆钗难掩姿容,昨夜井底血污满身的狼狈女子,此刻竟如褪去蚌壳的珍珠。

    "小侯爷既然醒了,不妨谈谈合作?"粗瓷药碗磕在瘸腿木桌上,惊得梁间夜枭扑棱棱乱撞。

    萧景昭暴起的速度比毒发时更凌厉三分,却在她后脑即将撞上土墙的刹那,不动声色垫了手掌。沈青梧只觉发间银簪被劲风带偏半寸,恰好挑开他襟口第二枚盘扣。

    "沈五姑娘的救命之恩,"他指腹碾过她锁骨处微肿的淤痕,"是要用本侯的项上人头来还?"

    檐外忽传来老农颤巍巍的询问:"五娘子,可要添些灯油?"

    "劳烦张伯。"沈青梧瞬间换了副温软腔调,眼尾低垂如风中白莲。

    "奴家夫君旧疾发作,惊扰您老了。"转身时裙裾扫过萧景昭掌心。

    萧景昭会意,指节叩击床沿的节奏忽变。三长两短,正是玄甲卫的暗号。待屋顶瓦片轻响消失,沈青梧簪尖已抵住他腰间箭伤:"建昭十六年雁门关大捷当夜,侯爷帐中熏的可是御赐迦南香?"

    她清晰感受到掌心下肌肉绷紧如弓弦,那道横贯肋骨的疤痕泛起青紫:"腐心草遇迦南木即化剧毒,每逢月圆咳血时,"簪尖突然刺破结痂,"侯爷可尝到喉间铁锈味混着松烟香?"

    萧景昭闷哼未出口,却被她指尖药膏堵在喉间。

    昨夜这女子救她的时候,他也曾短暂苏醒。月光透过井口映着她专注的侧脸,沾着墨渍的指尖按压穴位的手法,竟与当年在雁门关为他剜毒的老军医如出一辙。

    那时浸透绷带的,也是这般带着松烟气的药香,混着腐肉烧灼的焦臭。

    "今日竹沥方兑了三钱黄蘖汁。"她趁机将药碗推近,袖口滑落的刹那,残破窗纸忽被夜风掀起,月光如银刀劈开满室药雾。

    沈青梧腕间"守宫砂"在月色下流转墨色光泽,这是沈家女子用松烟混着女儿红点就的贞洁印,此刻正与她颈间莲纹遥相呼应。

    萧景昭凝视碗中泛着金丝的汤药,突然低笑:"沈家女儿果然不是软弱之人。"

    笑声震得碗沿晨露微颤,昨夜井底她撕裙摆包扎伤口的果决,与此刻锋芒毕露的模样在眼前重叠。

    沈青梧背脊渗出冷汗。他是如何知道,除非......井底疗伤时那声几不可闻的闷哼并非幻觉。

    "条件?"萧景昭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竹沥针痕犹带血珠。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十二岁初入军营,也曾这般向军医展示伤口,不同的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竟是某种陌生的灼热。

    "我要三十二处墨坊地契。"她银簪归髻时带落青丝,发梢垂在他腕间瞬间被透明黏液腐蚀成灰,"作为交换......"

    话音未落,萧景昭突然擒住她手腕按向自己心口。

    尚未愈合的针痕渗出黑血,却在触及她指尖时化作朱砂色:"沈姑娘可知,你此刻要的不仅是地契......"他喉结滚动,咽下后半句,更是萧某半条命。

    沈青梧欲抽手却被攥得更紧,萧景昭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拽至窗前:"三日后水玉台,本侯的命......"他呼吸拂过她耳畔溃烂的铅毒伤痕,"劳烦姑娘仔细收着。"

    檐角铜铃忽响,远处传来玄甲卫特有的马蹄声。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沈青梧将最后一枚金丝楠木墨模压在松烟堆上。水玉台三层阁楼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松香,二十八盏错银朱雀灯映得青砖地面泛起鳞甲般的冷光。

    东墙《墨林群贤图》的卷轴无风自动,画中韦诞执墨的手势竟与她昨夜临摹的"九转连环"暗合,那是她前世在敦煌残卷里见过的制墨古法。

    "这便是小侯爷带来的墨娘?"

    竹帘哗啦作响,国舅府门客王衍的象牙骨折扇挑起晨露。

    沈青梧余光瞥见他腰间翡翠墨佩,用边角料压制的劣等货色,水头却足得反常,像极了前世在拍卖行见过的药水浸染赝品。

    萧景昭玄色织金披风扫过门槛,袖口隐约露出半截绷带。

    昨夜为他换药时的情形忽然闪现:烛火下青年紧实的腰腹肌理分明,那道横贯肋骨的旧伤疤泛着松烟般的青灰。

    "听闻王先生新得了西洋捣臼。"萧景昭撩袍落座,紫檀圈椅扶手的卷云纹雕花硌在箭伤处,血珠渗入木纹凝成墨色梅花,"不如让沈姑娘教教诸位,何为'九秋风露'。"

    工部尚书之子调试的黄铜机械发出齿轮咬合声,惊飞了檐下白颈鸦。沈青梧摩挲着冰裂纹梅瓶,触到内壁凝结的晨露,这是寅时在紫竹涧采的,叶片上还凝着子夜的月华。

    "松烟二百铢、珍珠粉八十铢、金箔二十叶。"

    报出分量时,王衍的嗤笑混着折扇开合声:"姑娘可知李廷珪墨需壮年男子捶打三万六千次?"他故意将"男子"二字咬得极重,折扇尖险些挑落她鬓边玉簪。

    柏木炭盆腾起青烟,鹿角胶在双耳铜釜中翻涌琥珀色细浪。沈青梧执起玄铁墨杵的刹那,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亮起淡蓝光晕:【千锤百炼技能剩余1小时59分】

    沈青梧执杵的起手势一现,翰林院陈学士突然踉跄起身:"这...这是《墨经》失传的'寒梅点雪'式!"

    第一锤落下时,翡翠镯子与青玉镇纸撞出清响。

    这看似无心的动作,实为沈家秘传的"叩玉问墨",通过声波共振判断胶体韧性。围观人群尚未察觉,当第九十七次翻折裹入首层金箔时,墨团核心已形成蜂窝状气孔,正是《墨法要诀》记载的"纳气藏锋"之相。

    沈青梧的玄铁墨杵正撞出第九千七百次清鸣。

    翡翠镯子与青玉镇纸的碰撞声忽变商调,翰林院张学士手中的茶盏已"当啷"落地,这是《墨经》失传的"九霄环佩"音,百年未现人间。

    "装神弄鬼!"王衍抬脚踹向机簧,黄铜机械发出老鸦嘶鸣般的摩擦声。精铁锤头每击都迸出硫磺火星,却在第七十二次捶打时突然卡顿,墨坯表面裂开蛛网状细纹。

    沈青梧素手轻扬,炭盆中银骨炭如流星坠地。通红的炭块精准熔断传动轴,她温声细语:"王先生可知,松烟附着力随温度每升十度降三成?"说着指尖轻点墨坯裂纹,"七二之数对应地煞凶星,这裂痕走向恰似贪狼吞月,先生今夜归途,怕是要见血光。"

    满堂哄笑中,工部尚书之子涨红着脸扑灭火星,他引以为傲的西洋机械此刻冒着青烟,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铁公鸡。

    檐下白颈鸦突然俯冲入室,衔走机械核心的翡翠轴承,那抹翠色正与王衍腰间赝品玉佩如出一辙。

    沈青梧的襻膊已被汗水浸透,臂钏下的皮肤浮现淡青瘀斑,系统警告不断闪烁:【肌肉劳损度71%】。墨泥开始泛出隐隐紫光,胶体拉丝时竟浮现游龙纹,这是祖父临终前说过的"紫气东来"相。

    "取松烟来!"王衍的咆哮震得梁间积灰簌簌而落。

    学徒捧来的料盒泛着胭脂色,沈青梧指尖刚触到粉末,系统警报炸响:【检测到胭脂虫胶掺杂】。

    她将粉末投入清水,猩红油花如毒蛇吐信:"真正三十年黄山松烟,入水当如青云出岫。胭脂虫胶混硫磺,王先生是要制墨还是炼丹?"

    满堂哗然中,她捧出自己的松烟料。

    松烟料倾泻而下,青灰粉末触水即化,竟在琉璃盏中凝成微型山水,奇峰突起处正是黄山三十六峰,云海翻涌间隐约可见"沈氏监制"的落款。

    陈学士颤巍巍捧起琉璃盏:"这...这是失传的'烟霞入画'技法!"老翰林浑浊的眼中迸出精光,"昔年李廷珪为玄宗制'江山永固墨',便是以此术防伪!"

    日影西斜,沈青梧的墨锭入模时,萧景昭突然解下佩剑压在案头。剑柄镶嵌的孔雀石映着墨锭紫光,竟在空中投出《墨经》残卷的虚影。

    "请陈学士掌眼。"

    王衍的机械墨在端砚上磨出浮着金渣的浊液,而她突然将墨锭掷入炭盆。

    "疯了不成!"惊呼声中,黑金火焰腾起三尺。

    没有焦糊味,反而漫开三重香韵,前调雪松凛冽裹着腊梅冷香,尾调竟透出迦南香余韵。萧景昭猛然攥紧扶手,三年前雁门关毒箭的旧伤突然灼痛,却混着墨香化作暖流。

    "紫玉光!当真是李廷珪再世!"陈学士颤抖的指尖抚过墨锭,灯光下流动的紫晕正是《墨经》记载的"紫气东来"。

    王衍袖口火石坠地的脆响未散,三支乌木弩箭已穿透茜纱窗。

    箭簇泛着诡异的孔雀蓝,正是与萧景昭旧伤同源的"蓝桥风月"毒!

    沈青梧反手抄起半凝的墨膏,青瓷盘在空中划出新月弧线,墨团裹着银霜炭坠入火盆的刹那,系统嗡鸣骤响。

    系统启动【墨阵乾坤】,爆燃的白烟中冲出百只玄蝶,每只翅膀都印着国舅府私印。

    "小心门槛。"

    萧景昭低喝裹着血腥气掠过耳畔,沈青梧后颈汗毛乍立。电光石火间,他玄色披风卷着她旋开半步,三枚毒蒺藜深深楔入门框,正是她方才倚靠的位置。

    混乱中她掌心贴着他后背狰狞旧伤,系统突然自动扫描:【箭簇残留物分析中...腐心草浓度17.8%...混合西南百濮蛊毒...】。那些凸起的疤痕竟在她指尖微微搏动,仿佛毒质凝成了活物。

    玄甲卫破门声里,她瞥见王衍袖中藏着的火石,正是引爆炭盆的机关。月光照亮西厢廊柱时,才发现萧景昭中衣渗出血迹。

    "侯爷这伤,得用七年陈胶来治。"她簪尖挑开被血黏住的布料,溃烂处泛着青紫,"真正的良药......"指尖划过他腰间半块墨坊地契,"怕是藏在萧家别院的《墨坊舆图》里。"

    夜风卷着未散的墨香穿过回廊,东阁审讯声隐约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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