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澧

    我不知道那天是做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还是真的去到了未来去见到了他。

    周澧,是我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人。

    他有爱人,所以我的喜欢好像是我一个人的戏码。其实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喜欢,或者可以称之为爱慕与欣赏。

    那一天,他独自坐在江边,实在难以想象,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下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

    他穿着一件很普通不过的深灰色袄子,羸弱的冬阳打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而那股沉着温润恣意的气质早就不存在了。

    他仿佛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朝我看了过来,我下意识的躲避,未曾想他开了口。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还没有想好措辞应对他的问话,他又笑了一下找话题说道:“你长的和我高中同学很像。”

    听此,我尴尬的笑了笑,佯装不经意的问:“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你的高中同学?”

    当然,周澧的记性是最好的,至少是我认识的人里面。

    “有印象的。”周澧没有抬头,他那张脸上全是苍老的痕迹,看不出任何学生时代的意气风发,须臾,他又开口把话说完,“只是叫不出名字来。”

    我试探性的说出一个名字,他猛然抬头,不久后又恢复之前那般处变不惊的模样:“你是舒沅的家人”

    “嗯。”我模棱两可,不敢说自己是来自年少时期,当他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又惊又喜,我很庆幸他还记得起我,但,如果换作另一个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我觉得他也是能记得起。

    我问他:“在你的记忆里,舒沅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斟酌几番之后,仿佛是从记忆深处才找到的关于我的记忆,他说:“她很善良,曾经救过我的妻子,我很感谢她。”

    我笑,感慨周澧终究是得偿所愿和自己的挚爱结婚了,他一直都很爱很爱自己的妻子。

    他们从家境,外貌,品行来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别提两家世交,周澧性格特别好,幽默风趣,学习名列前茅,会很多乐器,在许多人看来就是择偶第一人选,而他的妻子楼兰长得漂亮,善良温柔,学习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二十,当时我们整个年级的人都在传说这一段佳话。

    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伴侣。

    而我相貌一般,平庸到找不出任何闪光点,从尘埃里来,一辈子都注定了在尘埃里打滚,我们本来毫无交集,要不是偶然一次碰见被人撞倒在地流了一滩血的楼兰,我和他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有任何瓜葛。

    但是周澧不知道的是,撞倒楼兰的人是我的大伯,要不是楼兰善良不计较,以楼家的势力,我大伯估计会赔到倾家荡产,我们连带着都会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

    我又找话题多说了一句:“你现在和你的妻子一定很恩爱吧。”毕竟得偿所愿,幸得佳人。

    我确实是没想太多,但是周澧嘴边浮起的那一抹苦笑让我有种淡淡的的忧伤,他垂下脑袋慢悠悠的摆了摆,接着用及其细微的哽咽声道:“我的妻子,在三十年前就离开我了。”

    直觉告诉我,这个离开不是单纯的离开。而是过世。

    他轻声说:“三十年容易让人忘记很多事情,这么多年没见面,她肯定不认识我了。”

    我不忍心再问下去,坐在他身旁,企图寻找其他的话题,可是我从来没有和他正式坐在一起聊过天,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正式聊天的场面居然是十七岁的我和六十岁的他。

    我脱口而出:“书本里几十年后的未来也不是全是机器人的世界嘛。”

    他似乎被我的话逗笑了:“未来几十年后的样子我们谁也不知道,人能否用机器影像看见十来岁的自己,能不能运用机器向从前的自己传话。”

    “如果能,你会对十来岁的自己说什么?”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你会爱楼兰很久很久。”

    我问:“就只有这一句?”

    “说什么?”周澧反问我,接着垂眼淡淡一笑,“她会嫌我话多。”

    “怎么会?”我忙不迭道,“楼兰很温柔很温柔,绝对不会嫌你话多的。”

    周澧笑,喃喃自语:“我怎么会不知道。”

    看着他的脸,我又不自觉想起了年少的周澧,风趣的少年郎,课间会和自己身边的男生谈笑风生,怎么也不像现在这般忧郁。

    我又说:“我相信未来某一天,有人能够实现。”

    “我等不到那天的,如果有实现的那天,那请你帮忙告诉十七岁的我,一定要好好爱我的妻子楼兰,比从前的自己要多爱她一倍。”

    我想问他,那你不后悔吗,楼兰先你一步离开,余生的你孤苦无依,带着回忆终老,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这样的话怎么都不合适说出口,楼兰那么好,周澧忘不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后知后觉的问:“你认识我妻子?”

    我撒谎说不认识:“只是听舒沅提起过。”

    他又说:“都过了好多年了,她还记得楼兰?”

    我愣了愣,说:“或许是爱屋及乌吧。”

    我也不知道经年后我还会不会记得楼兰,但是周澧,我觉得我这辈子应该忘不掉,可能会是我向自己的孩子们提起的正面人物形象,也可能是我那平淡无味的青春里唯一的一抹甘甜。

    “我曾听……舒沅说,周澧曾经阻止过一场学校女生对她的霸凌,那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站在她身边保护她。”这场霸凌我记忆犹新,我爸因为品行不端进过局子,我妈对我爱答不理,所以我在他们眼里不是好人,甚至是一个好欺负的主。

    我在本子上写满了一句古诗“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仰慕周澧的事情,然后铺天盖地的嘲笑讽刺声接踵而来。

    周澧知道以后反而没有愤怒,而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很低调的澄清了整件事情,他说是为了感谢我救了楼兰,当时我怕楼兰误会吃醋,就向两人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这句诗好听,就积累了下来。

    确实,这句诗词写的太好了。

    楼兰也很大度,还鼓励我要自信,教我该怎么应对霸凌。

    她是一个天使,天使应该被爱的。

    周澧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我笑:“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了,而且,楼兰是一个天使,天使就应该被人爱着。”

    “天使?”周澧对这个形容很陌生,但也只是疑惑两秒,随后爽朗的笑了笑说,“如果说给她听,她会高兴很久。”

    “她就是一个天使。”我看着周澧的脸,总觉得不是滋味。

    “老同学现在还好吧?”周澧出于礼貌的问了句。

    我答:“结婚,生子,一辈子绕着孩子转,家庭主妇,现在的生活应该是鸡飞狗跳,满地鸡毛。”

    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以后的人生,说的这些至少是家里人说了千百遍给我设想好的,他们说女孩子读书多了没用,他们还说女孩子就该本本分分的待在家里,我没有楼兰的身世,没有她的外貌和天赋,更达不到楼兰的思想境界,我甚至麻木的认为,我就应该往他们给我设定好的人生方向走去,然后和我父母成为一路人。

    听我说了这么一段话,周澧没有了下文,安安静静的吹着冷风。

    我问:“你呢,这么些年还过得好吗?”

    他怅然一笑:“过得好,没病没灾,记忆也在。”

    可是他明明撒了谎,我曾经在书里看到过,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长寿且拥有一段最美好的记忆,而美好记忆里的人一步一步离他而去,留他一个人在世间。

    他的少年时期过得太顺利,家里独生子,父母感情和谐,他自身优秀,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是校园里几乎每个女孩子都会议论两句的人物。

    就这样一个人,他这一生只钟情与楼兰一人。

    “如果有人真的能回到从前,你希望她能帮你转达什么话,告诉给你最爱的人。”

    我是疯了才会想,回去一定要不顾一切阻止两个人结婚,那个时候的周澧会拥有一个永远的白月光,但是会重新遇上良人,结婚生子,漫漫余生不会像现在一样孤独。

    他浑浊的眼眸忽然闪烁了一下,唇瓣蠕动着,像是在斟酌什么严谨的话,好久好久他才说:“我们会结婚,我会带着你去世界各地旅行,家里的黄花风铃木长的很好,每年春天都会开花……不,不要这句。就告诉她,我很爱她,比她爱我要久很长很长时间。”

    闻言,我鼻腔忽然一阵酸涩,然后带着鼻音问他:“你猜猜她会回答什么?”

    周澧展开嘴角一笑,没带任何思索便脱口:“她会说,我不信,我会比他要爱的久。”

    我将信将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如果未来真的能实现,那世界上也会有人能够治百病,只是我和楼兰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啊。”

    世间有诸多遗憾,楼兰其一,周澧的爱其二,有幸见过深爱着楼兰的周澧,而我遇不到周澧是其三,其四其五,数不胜数。

    晃眼我回到现在的生活里,时间短的就像我产生了幻觉一样,想想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年老的周澧,谁能来告诉我,该怎么让周澧别那么爱楼兰。

    下了课去锁乐器室的门,到的时候发现房门半敞开,里面是楼兰和周澧。

    提前知道两人结局的我并不看好这一对神仙眷侣,我像个小偷一样躲在暗角,听着里面悠扬的钢琴声,两人不像年级里别的情侣那样嬉笑打闹,偶尔传出周澧幽默的打趣声,我侧头瞄了一眼,楼兰垂下脑袋用手肘攘了一下旁边的周澧,羞赧中带着些许温柔。

    周澧绅士到,只有俩个人的世界也没有主动和她有肢体接触或者是亲吻楼兰,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周澧也怕学校的监控,但事实证明周澧不怕,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楼兰来乐器室,听学校里的人说,他们是彼此父母承认过的,成年后就会订婚,毕业结婚生子,周澧继承家业,楼兰相夫教子,或者像楼兰口中那样成为独立女性。

    “是舒沅啊?”楼兰忽然扭过头朝我看了过来,我慌张的低下头着急解释,“我来锁门的,看你们那么开心没忍心打扰你们。”

    听到是锁门,两人才站了起来,楼兰满脸歉意,对着我笑了笑说:“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没看时间。”两人说完便要走出来。

    我急忙摆手,把钥匙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没事的,钥匙放在这里了,过会儿锁了门还给音乐老师就行。”

    周澧开口说:“我们正好要走。”

    我哦了声,拿起钥匙等他们出来,楼兰冲着我一笑:“你是一个人的话,我们送你回家吧?”

    我摆手拒绝她的好意:“谢谢你,我要去书城那边。”

    楼兰说:“你不用怕麻烦的,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正好今天我爸爸来接我们。”

    她是怕我在回去的路上再被那些人给欺负,我沉默了两秒依旧拒绝她:“书城那边新上了一批书,限免的,我去看看就回家,不走原来那条路了。”

    楼兰勾着我的臂弯,周澧慢悠悠的拎着两人的书包跟在我们后头。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楼兰身上,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温柔。

    楼兰笑眯眯的看着我:“你喜欢看什么书?”

    我滞了半秒答:“看的杂,散文随笔,诗集小说。”

    楼兰说:“你文笔很好哦,我和周哥都看过你写的满分作文,那篇《万花入熙春》我特别喜欢,一叶知秋意,万花入熙春。”

    我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一叶知秋都是大众所知了,我只是修饰修饰。”

    楼兰问我:“考不考虑投稿这些呢,我可以分享你几个靠谱的渠道。”

    我诧异道:“你觉得我能行?”

    楼兰笑:“怎么不行?我觉得你十分行。”

    很幸运,我投的第一篇稿成功过关,获得了五百元的奖金,我正在踌躇要不要请楼兰吃饭,转念一想,他们是有钱人,随随便便一双鞋子一件衣服都比我这奖金高,如果请他们吃饭远远不够不说,还要倒贴,这对于经济紧张的我来说是雪上加霜,所以我准备送给楼兰一件礼物,所谓礼轻情意重,我觉得楼兰不会嫌弃廉价。

    我约楼兰在图书馆见面,还特意让她不要叫周澧,她无奈怪我神神秘秘,我拿出一个几块钱包装纸包出来的很廉价的一个盒子递给她。

    她笑着收起来并且给了我一个小盒子:“祝你下笔如有神,未来的大作家。”

    我诧异极了:“你送我礼物做什么?”

    楼兰说:“回礼啊,我特意和周哥去选的,这个牌子的好写,我也用这种,亲测有效。”

    “你怎么知道我要送礼物?”

    “其实是不知道,这是庆祝你投稿顺利的礼物。”楼兰对着我笑,我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甜了,怪不得周澧会一直忘不了她,换作是我,我也忘不掉。

    我纠结着,还是把心中的话告诉了她。

    “未来的你,会和周澧结婚,他会爱你很久很久,比你爱他要久很长很长时间。”

    楼兰笑出了声,然后打趣着问我:“未来我和他会过的好吗,未来的预言家。”

    我迟疑了一下,随后义无反顾的点点头:“没病没灾,记忆也在。”

    “怎么突然说这个?”楼兰哑然失笑,不过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我的话,“谢谢你的祝福,以后我和周哥结婚你一定要来哦。”

    她把我的话当成了祝福,她很坚定的知道周澧会爱她永远,但是她纠正了我一点,与周澧的话重合了。

    我和她一起走出了图书馆,周澧倚靠在大柱子边玩手机,许因为天气冷,他把校服的领口拉到最深,下巴藏在衣服里,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属于我的男主接我放学的画面。

    楼兰看到他,蹦了两下像小朋友一样冲过去,他立马收起手机展开怀抱把楼兰揽进怀里,随后帮她把校服领口拉上去,我站在寒风中听见他很温柔很温柔的低语,问楼兰冷不冷,问她中午回去吃什么。

    每次他低声回应楼兰的嗓音都很温柔很温柔。

    我低头转身离开时,楼兰忽然叫住了我:“舒沅,谢谢你的礼物,一起去吃饭吧?”

    我扬扬手谢绝了她的邀请,然后快步离开,始终都没有往那边看过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敢看周澧还是不敢看楼兰。

    我像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蝇虫,好不容易喜欢上一株向日葵,可向日葵是迎着太阳生长的,怎么可能低下头注意阴沟里的蝇虫?他的身边早就停留了一只漂亮的蛱蝶,再不会看其他飞蛾半眼。

    期末统考结束,我看见周澧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里,想起最近几天都是他一个人来学校,我算了算时间,楼兰最后一个和我说话是在上上周星期四,从那以后就没碰见过她。

    我心头惴惴不安着,想起楼兰不满三十就离开了周澧,会不会是生病了?也有可能是现在的周澧根本不知道楼兰生病。我想起小说中的桥段,女主生病瞒着男主,以为自己很伟大,结果拖着拖着病入膏肓,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想着,我决定阻止这一场悲剧的发生,如果早点知道,那楼兰就会早点得到医治,他们两家那么有钱,一定会有办法。

    我快步上前,拦住了周澧,慌不择言:“楼兰在哪儿?”

    周澧有些疑惑,反应过来才笑了一下说:“她去国外参加她朋友的生日宴会去了。你找她?”

    果然是这样,楼兰自己一个人担着不告诉周澧,就是怕他担心,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她肯定是不想影响周澧高考。

    “不对。”我急忙摇头解释,“这几天你和楼兰视频过吗,一个生日宴会要参加这么久吗?你没有觉得不对劲?楼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有告诉你,自己一个人去国外医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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