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周澧被我说懵了,他拿出手机解锁立马给楼兰打了个电话过去。
楼兰几乎是秒接的,她把脸凑到屏幕前,甜甜一笑:“考完试了吗?”
楼兰穿着一身很漂亮的礼服,和我料想的根本不一样,我不禁怀疑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考完了。”周澧也笑的很温柔很温柔。
“我想你了,周周同学。”楼兰嗲声嗲气的喊出两人之间的昵称,我悬着的心一下子散了下来,脑袋里全是楼兰那可爱的声音。
周澧把手机偏了一下,正对着我,唇角扬起一道坏笑:“你朋友在边上。”
楼兰羞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
周澧笑:“不逗你了,你朋友找你有事情。”
“啊?”我险些没接住周澧抛开的话,想了想点点头,“好久没见到你出现在学校里,期末了想请你吃一顿饭。”
楼兰欣然同意了。
看见楼兰没事儿,我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旁边寒暄了几句,我看见周澧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许是我在,两人都不怎么放开聊,不就后便把电话挂了。
周澧侧头看了看我,我飞快的躲闪,接着他问我:“楼兰跟你说过她生病的事情?”
我有些震惊,不过慌张大于震惊,脑海里飞快的想措辞圆这个谎,许久后,我摇头:“不是,我就想问一问楼兰脚上的伤好了没有,怕那次…影响她跳舞。”
“好的差不多了,谢谢你的关心。”周澧说。
“周澧。”我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你相信有人能看到你未来,并且从未来带话给现在的你吗?”“
楼兰喜欢看的一部动漫,是通过照片回到过去,然后把想说的话带给你想带给的人,现在—或者是我们这个世界,不太可能实现。”
周澧很认真的扯了好多知识,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不相信有前世今生,穿越这些话也太过于玄幻,他的知识储备也有限,解释不了。
“如果我跟你说,楼兰在未来会不舒服,或者生病……”
周澧不震惊,很坦然的点头:“她有遗传性心脏病,从小到大都在跑医院,医生还发现她的血小板分布异常等问题。”
我捏紧手指,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知道的这么早……”为什么还那样了。
周澧苦笑道:“她从小到大都在吃药,这个病好了那个病又出现,医生说是父母基因的问题,没办法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你们家人脉那么广,一定能治好她。”我都快急哭了,明明楼兰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她还那么年轻,不读书了去治疗不行吗?”
周澧摇摇头:“没用的,我们找遍了所有有威望的医生学者,所有医生学者都说她最多活到三十岁,还必须得吃药,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各项机能。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就算是我预先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我还是会爱她,就算是知道因为身体原因我们不能留下一个孩子,我仍然爱她,我只有这一辈子,所以我们能多在一起一天是一天,多一秒我都会感谢上苍的垂怜。”
他的话无疑给了我一巴掌,打醒了我自己,一瞬间我又觉得好可惜,可惜楼兰这么好,可悲周澧这么爱他,我设想过,如果楼兰骄纵一些,如果楼兰不那么好,我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我试探性的问他:“你会学医吗?”
他摇头说不会:“她不让我学,只要我说要学医,她会生气不理我。”
我突然能理解楼兰的心思,如果周澧学医,如果周澧救不了她,让他算着楼兰离开的期限一天一天无能为力的等着,这比用刀剐着他还要难受。
“你舍得吗?”我的声音几近哽咽,被化在了风中。
“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害怕。”周澧说,“我害怕未来的我不是现在的我,我怕我年老的时候记不得她,遗忘比死亡要可怕的多。”
我说:“这个你放心,你会爱她很久很久,久到你忘记了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她。”
“但愿。”
“那如果你未来孤独终老呢?”
周澧想了想,接着垂眼笑了一下,他看向了我,眼底的笑意未蔓延开来:“那样至少证明在她之后我心里再没有其他人,我可以告诉她,我只爱她,我周澧只娶她一个人做我的妻子,我只属于她一人。”
我觉得他不是恋爱脑,他很清醒,逻辑认知,甚至于对楼兰早晚会离开的那一份独有的坦然,楼兰病愈几乎是不可能的,有的几率都是微乎其微。
毕业离校的时候楼兰依旧温柔,要不是事先知道楼兰身上染了很多病症,真的看不出来身体的异样,我躲在树后面看她和周澧牵手回顾校园里的点点滴滴,我的生活平淡无味,也没有什么青春来感慨,我喜欢的人离我只有百来步远,我始终迈不开脚步走向他,也没有勇气告知他我的心思。
直到校园里的人几乎走完,我看见周澧很深情的捧着楼兰的脸颊,低着头亲吻了下去。
我的青春也在此刻落了幕,校园里没有一隅地承载着我的青春懵懂,我把话带给了他们,本着改变周澧生活的我忍不下心来,我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把孤独终老比拟的那么浪漫。
直至此刻,我打破了自己唯一的妄想,我很清楚的知道,周澧永远属于楼兰。
而我,再遇不上这么惊艳的人,周澧是一个,楼兰也是一个。
听说两人在大学毕业领了结婚证,周澧给了楼兰一场很盛大的婚礼。
我在荷兰看郁金香,楼兰发给我的婚纱照是在一整片黄花风铃木林下拍摄的,郁金香和风铃木同样缤纷绚烂,荷兰晴空万里,国内风和日丽,万花入熙春。
我让高中同学把我封的红包带过去,连同带去的还有我那段不见天光的青春岁月。
“不敬岁月与浪漫,敬得自由和明天。”
我给楼兰单独发了一条消息:「新婚快乐,世世如愿,世世欢愉,世世康健。」
楼兰回复了我一条语音:“谢谢,也祝你此生幸福美满。”
后来我还是会在朋友圈看见两人的近况,周澧会带着楼兰去到世界各地旅游。
两人没什么变化,能从他们身上看出年少的样子,只是越到后面楼兰更新朋友圈的速度从两天更一次到一周,最长的有两个月,每每看见我的心都像针扎的一样。
我害怕楼兰的离开,害怕周澧孤独终老。
最后一次见到两人是在英国的一家医院里,那年我二十八岁,是我大学同学告诉我楼兰在医院里,楼兰的主治医生是她大学学长的导师,我大学同学现在正在跟着学习。
我悄悄从外面看着病房里的两人,周澧一身蓝色衬衫,楼兰躺在他的怀中,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慢慢的拍着她的后背,弓着身子把自己的额头与楼兰的额头紧紧贴在一块,他依旧温柔的笑着,我背过身去,听到安静的病房里传来他的低吟。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今夜都好眠……哇啦啦啦我的宝贝,让你喜欢整个明天……”
“阿澧。”
“宝贝儿,我在。”
“我想听,大城小爱。”
“乌黑的发尾盘成一个圈,缠绕所有我对你的眷恋……”
“……阿澧,我好想睡觉啊。”
“睡吧,我的宝贝儿,明天醒来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小蛋糕。”
“我还想吃鸡蛋饼。”
“好,我给你做,那你乖乖睡觉,明天早上不可以赖床哦。”
我垂下手臂,余光从窗户里看过去,周澧还是一如既往依着她,只是早已泪流满面不知觉,我感觉心脏有点痛,四面八方五脏六腑都承载不了的痛。
周澧抓住她纤细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又吻,我仰头看天,试图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赶回去。
“阿澧,我走了以后,你……可以重新找个人过日子,可是,你不要忘记了我,好不好?”
“不会的,不会,我只有你一个妻子。”
“算了,你要忘了我,好好……好好生活知道吗?
阿澧,你要听话,乖乖的,找到一个爱你的人生一个娃娃,到时候……到时候我就在天上看着你们,我给你们的孩子挑选一个很好……很好的伴侣,他是健康的,温柔的,他……会陪着你们孩子一辈子。答应我好不好,阿澧,你答应我。”
此刻的周澧早已泣不成声。
“阿澧,你答应我,你,你还这么年轻,你答应我啊。”
里面再没有一点儿声音,楼兰双臂已经放下去了,我以为周澧会抱着她嚎啕大哭的时候,他哽咽着,凑到楼兰耳边,低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爱你”三个字。
“楼兰,宝贝儿,我爱你。周澧永远永远都爱楼兰……”
我又不自觉想起当时我对楼兰说“未来的你,会和周澧结婚,他会爱你很久很久,比你爱他要久很长很长时间。”
我记得楼兰回答我的是:“真的吗,后面那句我不信,因为我一定会比他爱的久,我每天都会爱他很多遍,他们家是有长寿基因的,祖父祖母活了一百多岁,即便是我离开了,院子里我种下的十来棵黄花风铃木也会替我爱他,等我走了,我就让他忘掉我。”
我不解问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一辈子生活在回忆中。他陪着我长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毫无保留的爱他。我也在讨厌我自己,因为我一定是比他先离开。”
那时她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我见犹怜。
“我很自私的。”楼兰忽然笑了,眼中带泪,“我自己先离开,然后留给他的只有痛苦。所以等未来那一天到临时,我会告诉他,让他忘掉我,即便是爱上别人了,我也不会怨恨,我会永远永远祝他们幸福。”
她把一切都设想了期限,甚至于预知自己的死亡,只是她低估了周澧有多爱她。
周澧那样一个深情的人,怎么可能去爱别人。
我听见病房里周澧哭得撕心裂肺,他的声音波及到我的心,一瞬间碎得不成样子。
她的离开,
带走了周澧心中的山海,
从此寂寂无依,
再不论谁的到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