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红色特斯拉平稳行驶着。车内装饰简约，空气中有淡淡的中性木质香。

    黎煜打开音响，挑了首R&B。

    「小心感受气氛在升温」

    暧昧，起伏，像被月光包裹。凌清寒在昏黄的光影中偷看黎煜的侧脸，五官很锐利，和人一样。小朋友开车有种莫名的帅，慵懒地靠着椅背，流畅的小臂线条，修长的手指，手背上的青筋……她及时打住，抿了抿唇撇开头。

    凌清寒提起音乐 ：“以为你会喜欢激情一点的歌。”

    黎煜浅笑：“我看起来很激情吗？”害怕凌清寒为难于怎么回应，她又补充道：“什么类型的歌都听，最喜欢R&B。老师有想听的吗？”

    凌清寒想了想说：“这个歌手的另一首也挺好听的。”她刚开始有些为难要不要放这么暧昧的歌，这下想到了“推荐”的理由，就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点了《飞》。

    「听没有前奏的歌就像被强吻 」黎煜现在就有这种感觉。等红灯的间隙，她偏过头问：“介意我抽烟吗？”

    凌清寒歪头眨了眨眼说：“陪一根。”

    好像小动物。黎煜心里塌陷一角。

    凌清寒接过她的薄荷爱喜，奇怪地发现里面有一支短了一节、沾着口红印的烟。黎煜也不化妆啊。她默不作声地抽出一支烟，点燃，刚要开车窗，发现黎煜已经替她打开了。小朋友挺懂事，这么有意识，那在她车上抽烟的女人应该不少吧。

    凌清寒闷闷地把头偏向一边。烟草味很淡，薄荷爆珠抽着凉凉的，没想到小朋友会抽这种烟。她想着，不经意瞥到手上的烟，和烟蒂上的口红印，顿时，脑袋空白。

    烟盒里那支奇怪的烟，不就是她自己在片场用过的道具吗！

    一阵热意从她胸口攀涌上来：“烟盒拿来。”

    黎煜脑子一转就知道女人发现了。“不给。”她笑得眯起眼睛，猎物终于落网了。

    “你……快点。”凌清寒有些着急。她现在肯定耳朵红了，只能祈祷光线暗，小朋友看不见吧。

    “我这是怕浪费资源嘛，凌老师不要，我就要了。而且这本来就是我借给凌老师的，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黎煜坏心眼地揶揄。

    凌清寒被一声老师弄得羞窘，胸口轻轻起伏，小声地说：“你还知道我是老师啊，同学。”

    “我就知道老师不会计较的。老师真好。谢谢老师。”

    凌清寒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奈道：“你还谢谢。哎，你这孩子。”没办法了，只能充当一下长辈，回一下血。

    凌清寒觉得身体发热，轻轻瞪了黎煜一眼，然后卷起衬衫的袖子，歪过头去自顾自地刷微博。黎煜看到后，憋着笑调低空调的温度，又怕女人会感冒，控制风向不正对着她吹。

    歌词放到「Give me a bullet, that made of love.」时，黎煜刚好收藏了这首歌。

    「Give me a bullet, that made of love.」

    心脏被捕获。

    黎煜好想拍拍脑袋，安慰别扭的小猫，又怕自己逼得太紧把小猫吓跑了。她换了个话题：“再选一首歌吧。”她不喜欢用“老师”的敬语，当然除了调情的时候。

    “你选。”凌清寒头也不抬。

    “那我放‘上厕所的时候不敢想你了’嗷。”

    凌清寒震惊地看了她一眼，倒吸一口气：“打住，我来选。”然后随机选了一首自己歌单里的慢摇。她脑袋还有些混乱。不可否认，她享受和小朋友的互动，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样做是有风险的，暴露的风险，沉沦的风险，受伤的风险。她需要评估，自己能否承担这样的风险。即使能承担，得到的是否能填补失去的。还有就是，自己这么快接纳她，会不会很随便，很不正经……

    「一起快乐到世界毁灭」

    伴着黎煜蹩脚的粤语哼唱，凌清寒的心重重敲了几下。

    清醒地沉沦，吗？

    “导演表面上还是挺严肃的。”凌清寒在说那首什么“上厕所”的歌。

    黎煜眨了眨眼：“抛开事实不谈，我是个正经人。”

    凌清寒被逗笑：“那事实是？噢～假正经。”

    “‘我要你杀了我，而不是看穿我～’诶？不对。”看见女人笑得仰头，黎煜也觉得心底软软的。

    接下来的路程，她们交换了喜欢的乐队。每一首凌清寒推荐的歌，黎煜都收藏了。黎煜发现女人很偏爱软摇，淡淡的，灰败的，生机与毁□□存。所以她的内心，也是这样的吗？

    黎煜在停车场下车，蓦然升起一种带女朋友回家的错觉。她暗自害羞地带着凌清寒上了楼。

    凌清寒以演员的敏锐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冷吗？”

    黎煜愣了一下，呆呆地眨了眨眼，决定装作很冷，看凌清寒会有什么反应。

    凌清寒被可爱到了，呼吸一滞，随即脱下外搭衬衫，披在黎煜肩上。顿时，黎煜被一股清甜的花果香包裹。感官被女人强势入侵，就像，就像被她标记了一样，为她的信息素意乱情迷。酥麻感从外套的触感蔓延至她的脊椎，她清晰地听见心跳。

    凌清寒看着小朋友低头摩挲手指，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她俯下身探头，笑着问：“还冷呀？”

    黎煜脑袋宕机，机械地摇了摇头。

    听见凌清寒扑哧一笑，黎煜这才耳根红红地回过神。她刚想反击两句，电话响了。

    “你到了吗？我们没有卡上不去。”

    坏了，忘了这茬。“在一楼等我，马上过来。”

    然后对凌清寒解释：“我忘了她们没有卡，我现在去接她们了。”

    黎煜走到一半，突然又返回。

    凌清寒疑惑：“忘记拿什么了 ？”

    黎煜脱下衬衫，披在女人肩上。“穿着吧，别着凉了。”女人的内搭背心，是低领露背的短款修身版型。黎煜才不想让别人看到。

    “不冷了？”

    “嗯，有点热了。”黎煜说完，逃跑一样出了门。

    凌清寒笑着摇头，小朋友原来这么纯情。她穿上衬衫，上面还残留着黎煜的余温。

    众人在房间里打麻将，黎煜在窗边捂着额头抽烟。她想完善第二三场戏的调度，一边思考，一边抽了一根又一根。

    “导演，这场戏会改吗？”凌清寒默默走到她身边。

    黎煜沉浸在思考里：“我在想怎么加点镜头和剪辑的玩法。”

    黎煜沉浸在思考里，把当前的问题告诉她：“我在想怎么加点镜头和剪辑的玩法。毕竟不能只拍正反打，即使台词很高光。一向不喜欢文本电影。”

    黎煜看着凌清寒的眼睛笑了笑，点头。然后咬着烟在文档上删删改改。她把目前的想法和主创说了。大家表示没问题，也开始头脑风暴。

    窗外开始出现鸟鸣，深蓝包裹城市，静谧生长。

    五个人齐齐挤到天台。黎煜顺其自然地站在凌清寒身边，她觉得这阳台大得不合时宜，想和女人再挨近一点。

    天慢慢被点亮，云层被染上淡粉色。黎煜偏头看凌清寒的侧脸。女人安安静静地盯着天际，光线给她勾勒出轮廓，发顶毛茸茸的。黎煜很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现无法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那就记住吧，记住她的样子，记住光线，记住缓缓流动的存在。

    凌清寒察觉到这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她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小朋友收回她的视线。她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唇，用手肘戳了戳明目张胆的人。

    黎煜笑着摸了摸耳朵，自觉地转过头继续看日出。

    旁边的几人叽叽喳喳地你一句我一句。黎煜以为她们在说剧本，仔细一听，什么“听牌”，什么什么“诈胡”。她重重地翻了个白眼。

    陆思在突然发问：“所以改密度戏吗？”

    黎煜回答：“改。但是改成日落。”

    “哈？”

    “哈？”

    “哈？”

    “那我们现在来干嘛？建设精神文明吗？”

    黎煜嘴角抽搐，默默吐出两个字：“团建。”

    几人一阵吐槽。

    “America!”吴紫涵突然指着天边大叫。

    “哪儿呢哪儿呢？”

    “我咋没看到太阳。”

    “噢我瞎说的。”

    “房子拆了还能再建。”

    黎煜懂了，那个诈胡的大概率就是她。

    凌清寒笑着看她们玩闹。她很喜欢小朋友们之间的氛围，充满想象力和无限可能 ，这也是她回到学校的原因之一。

    黎煜看了眼天觉得不对劲。天已经亮了一小半了。一看天气预报，日出时间已经过了。

    “呃，今天应该看不到日出了。”

    众人齐齐望过来，又齐齐望向天。

    然后又是频频爆发的吐槽。

    唯有凌清寒沉默不语，脸上毫无表情。

    黎煜心里一空，随即疑惑。她转过头在女人耳边轻声说：“天气预报说的是晴天。应该是云太厚了，挡住了。不过也形成了一点霞光，也很美。”

    凌清寒只是趴在栏杆上沉默。半晌，她回头看了黎煜一眼，轻轻点头，然后走出了阳台。

    黎煜看出凌清寒的回避，以补觉为由先带凌清寒回酒店了。

    凌清寒一上车就闭上眼睛。黎煜无奈，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

    到酒店后，黎煜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推醒了女人：“到酒店了。回房间再睡吧，这样会脖子疼。”

    凌清寒皱着眉睁开眼。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

    她缓了一会，坐起身：“好。”

    “我送你上去。”

    凌清寒没有回答。

    黎煜送她到房间门口，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拿捏分寸，最后只道：“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凌清寒点点头。

    黎煜走后，她把头埋在枕头里，轻轻叹气。现在从情绪里出来了，她就不应该对小朋友那种态度，但还是想看看小朋友会有什么样的举动。还是，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然后慢慢远离。

    这样想着，她又开始坠落。

    黎煜回房间改着剧本，凌清寒时不时地在她脑子蹦出来。她觉得女人是因为没看到日出心情不好，却不知道背后的隐情。她想着怎么安慰她。即便她相信女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情绪，她也想用自己的方式拥抱她。

    自私吗？私自再扯开她的伤口。

    她不知道。只是心跳告诉她，她该做点什么。

    第二天的拍摄也是夜戏。黎煜拍戏的时候很深沉，她一边思考，一边断断续续抽了很多烟。她永远不会满意于作品。艺术，只能无限接近，用尽力气踮着脚尖去触碰。

    那就尽力地用生命去浇灌吧。

    收工以后黎煜就急匆匆地走了。凌清寒心里一沉。黎煜一天没和自己说话，现在也没和自己打招呼就走了。她带着疑惑闷闷地回了酒店。

    在凌清寒快在脑子里和黎煜划清界限的时候，黎煜发了一条消息：「睡了吗」

    凌清寒眼睛亮了，随即又生气的关掉手机。这是闲下来就想起自己了？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回了一条消息。

    黎煜一通电话就打过来了。凌清寒愣了几秒，接通电话。

    “走，带你看个东西。在你门口等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凌清寒震惊了，这是什么级别的行动派。她回过神赶紧下床给黎煜开门。

    “Hi。好巧，居然在这里见到你。”

    凌清寒气笑了：“莫名其妙。”

    “去不去？”

    “你先说去哪，去干嘛。”

    “去不去？”

    凌清寒乖乖去浴室换衣服。

    一路上黎煜都很雀跃。凌清寒看着，心情也渐渐上扬。

    “到了。”

    “摄影棚？”凌清寒看着眼前的一堆器材，一脸茫然。她以为小朋友会带自己喝酒或者看夜景。

    “嗯！等一下，你先坐着。”

    黎煜点燃了一个烟饼，打开地上的粉色补光棒，然后打开钨丝灯和橙红色的灯球。

    “开始啦。”

    黎煜控制着摇臂慢慢升起灯球，调节钨丝灯的亮度由暗变亮，粉色补光棒在底下衬托。

    这是，日出！

    凌清寒微微张嘴，震惊地看着眼前“日出”。

    橙色的太阳慢慢升起，放射的黄色光线慢慢清晰，烟幕中映出粉色的霞光。

    黎煜很想看看凌清寒的表情，但是她一手控制着摇臂均匀升起，一手控制调光器的亮度，热得汗滴进了衣领。得空一瞥，发现女人认真盯着日出，她才安下心。

    日出结束后，黎煜开心地小跑到凌清寒身边，临近却突然顿住脚步。

    凌清寒眼眶红红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怎么……哭了。”她哭起来，没有声音。

    黎煜想为她拭去眼泪，想抱住她，拍着她的头轻声在她耳边哄她。

    但是，她没有这个立场。

    黎煜蹲下身，轻拍她的手：“没事的。没事的。”

    凌清寒突然俯身抱住身前的女孩，头埋在她肩上，轻轻抽泣。

    黎煜愣了愣，抬手轻拍着凌清寒的背：“没关系的。我在这里。”

    良久，久到心跳开始共振。凌清寒慢慢平复，闷闷地说：“谢谢你。”

    黎煜轻笑：“不客气。这是只为你升起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