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果然在正午之前到了梧州府。

    刚一进城，李灵泽就发现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全城上下都洋溢着节庆氛围。

    他看了觉得稀奇，打听后才知道梧州府五月初五是要过百花节的，那一日人们会在门上贴五彩纸，手上系彩线，吃花糕，放河灯，祈求家中老人福寿安康。

    今日正是五月初一，算算也不剩几日了。

    李二少爷久居海外，从未听说过什么百花节，当即表示他要留在梧州府过节，等过完了再继续北上长安。还央求苏澈陪他一起留下，美其名曰，自己一个人过节有什么意思。

    苏澈不置可否。

    他听说了这件事原本也打算留下来过节。

    虽然他面上一副人狠话不多的样子，但其实一好多管闲事，二好安静的凑热闹。

    李二少爷虽然确实聒噪了一些，话却没说错，一个人过节有什么意思。

    不过苏澈已经走了很多地方，却是在别处也没听说过什么百花节，想来其实是梧州府的本地特色，并非李二少爷孤陋寡闻。

    赶了一整夜的路，李灵泽实在有些吃不消，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整天精力充沛的惹祸的前提是家规严束，作息更是规律的不得了。

    百花节的新鲜劲很快就过去了，于是就近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苏澈就好得多，傍晚时分，李灵泽尚且睡得昏天黑地，他已经提着灯神采奕奕的上街了。

    梧州府古称苍梧，地处岭南，又是浔江，桂江，西江三江相会之要地，丰饶富庶自不必说。

    宵禁前各处夜市热闹非凡，苏澈混进人群里就仿佛一尾鱼入了水，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打探消息，是他每到一座城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在找神医方还瞳。

    据说方还瞳其人，医术出神入化，可活死人，肉白骨。

    奈何此人行踪不定，年少成名又行事高调，哪里都有他的传说。

    苏澈一直追着他的足迹，走了好多座城，愣是一次也没能见到他本人。

    好在他很有耐心。

    一个接近半盲的顶尖剑客，必然是要比旁人多出几分耐心的。

    不过这一次苏澈并没有探听到任何有关方还瞳的消息，却意外听说了义兴镖局打算明天在城里摆擂台比武招亲的事。

    义兴镖局如今在江湖上很有几分名气。

    大约是在十五六年前吧，义兴镖局的大掌柜夏同林在一众江湖草莽里异军突起，不知怎的和梧州刺史搭上了关系，开了镖局，此后数十年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很开。

    苏澈对夏同林了解不多，只知道此人重义气，而且很宝贝唯一的女儿夏长嬴，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按理说夏同林这么宝贝女儿，应该精挑细选，为其相个好夫家，突然说要比武招亲还挺奇怪的。

    他有心再探听一下详情，奈何马上就要宵禁，只得先行回转。

    李灵泽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他这一觉睡了近十二个时辰，醒来只觉得饥肠辘辘。照例赖了会床，躺了一会发现肚子里实在空城计唱得难受，便急匆匆爬起来洗漱，穿了衣服就去敲隔壁苏澈的门。

    苏澈正坐在桌前擦剑。

    李灵泽推门进去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白衣剑客正拿着软布在剑上一寸寸缓慢擦过，那柄剑细且长，剑身薄如蝉翼，泛出冷冷的清光。

    “好剑！”

    李灵泽被剑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声。

    “自然。”

    苏澈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继续擦剑。

    李灵泽很饿，此时却又不愿出声打扰他。

    他本人不学无术，武功平平，可他哥李沧渊却已是举世无双的刀客，自然知道有些道殊途同归，无论使刀还是用剑，与兵刃交流时都是不愿被旁人打扰的。

    但他已经进来，苏澈也没有赶他出去，想必是不排斥他在屋内。

    于是他自觉地找了个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如是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苏澈收剑入鞘，李二少爷立刻放下茶杯开口相邀。

    “我要出门吃早饭，玄清兄若无要事，不如同去？”

    “可。”

    苏澈拿着剑提起灯，二人一同出门上街。

    这会已经日上三竿了，百花节将至，街上十分热闹，什么包子、蒸饼、上汤河粉、各色花糕，小贩沿街叫卖，李灵泽见了花糕觉得新奇，便买了两个边走边吃。

    苏澈在吃上就比他讲究得多，至少是绝不肯边走边吃的，最终寻了个面摊点了碗素面。

    李二少爷无肉不欢，要了羊肉的浇头。

    他有心想吃牛肉，可官府有规定，牛肉不能随便吃，李二少爷有钱都没处买。

    这一顿吃完将近晌午，李灵泽正想寻个地方遛弯消食，街上却突然开始敲锣打鼓。

    听声音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远，敲鼓的人有把子力气，把鼓敲得震天响，听得苏澈直皱眉。

    他喜欢安静的凑热闹，但更喜欢凑安静的热闹。

    他身患眼疾已有许多年，听觉比常人好很多，李灵泽听着都觉得震得慌的鼓声，他听着觉得耳朵疼。

    好在这鼓声没一会就停了。

    李灵泽折扇一展，晃了两晃问道“左右无事，玄清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凑热闹？”

    苏澈没有回答，他的动作已替他答了。

    这热闹很近，不过走了才两条街，李灵泽就看到了临时搭建的擂台，幌子上写了四个大字，‘比武招亲’。

    此时，比武招亲的发起者，也就是义兴镖局的大掌柜夏同林，正在发表讲话。

    没人听他说了什么场面话，擂台也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

    李灵泽已经后悔来凑这热闹。

    但说要来的是他，现在也拉不下脸说，‘玄清兄我突然又不想看了咱们走吧’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四处打量。

    这一打量还真给他发现了个好地方，义兴镖局对面有家酒楼，不偏不倚，正对着擂台。

    李二少爷赶紧拉上苏澈钻了进去。

    酒楼里果然宽敞很多，但一楼大堂肯定是什么也看不到，跑堂迎上来，李灵泽询问他二楼靠窗的雅间还有没有。

    这义兴镖局摆擂似乎是临时起意，来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大都只是家有余裕的普通百姓，能上擂台的少说也得是武人。

    大家公子，书香世家是绝对不会有的。

    苏澈昨天听说这件事之后就觉得夏同林此举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思来想去，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夏大小姐和哪个镖师情投意合，夏同林不满意，又拗不过闺女，所以折中拉扯出了这么个办法。

    他正想着，李二少爷已经订好了二楼靠窗的雅间，茶和茶点都叫好了。

    苏澈觉得无所谓，李灵泽却对这个窗口的位置十分满意，居高临下，擂台上的场景一览无余。

    他不光自己看，嘴还不肯停，絮絮叨叨地给苏澈讲。

    “难怪有自信比武招亲，这夏大小姐虽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却气质出众，有种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

    “喜欢就下去打。”

    “单纯欣赏而已，我也觉得玄清兄侠肝义胆，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啊。”

    苏澈不懂欣赏，他只觉得李灵泽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