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刻。柳府内。
门半掩着,丫鬟轻叩两下门,屋内烛火未熄却没有动静,她轻轻推开门,浓烈血腥味扑鼻而来。她还未看清屋内情况,便被脚下突如其来的两只野猫惊吓住了,野猫跑得极快,一跃上房梁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她惊魂未定时,才看清屋内腥红一片,墙上地上纱帘上...到处鲜血飞溅。她见此情景不由地双手打颤,双腿更是抖动不止,连她喊出的声音都像是在打哆嗦:“柳少爷,柳少爷...”她嘴里不断喊着,脚步也不断靠近床沿,她抓住纱帘那一刻,手颤抖地也更加剧烈,直到她一把掀开纱帘,惊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探花郎柳勋死了,他的双腿与双手被捆绑在一起,双眼被刺瞎,阳|具则被割下,嘴被缝在一起,生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而致命伤则是被扭断了脖子。
张县令那张冷峻的脸上略显浮肿,头上一缕鬓白与他的年纪十分不符,它似乎在提醒着世人他是个好官。惨案发生在子时前,而凶手穷凶极恶残忍至极,显然,这是一桩仇杀。
柳府的周围被前来围观的百姓堵的水泄不通,他们在外面吵吵嚷嚷,一个壮汉指着人群后面的男子怒骂道:“依照俺看,凶手就是你!”
人群中的男子也毫不示弱地挤了进来,一边推搡一边口吐恶言:“王叔宝,你他妈的吃了狗屎了!”
二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来一场生死决斗,张县令突然走了出来,一声厉喝:“住手!官府办案,谁若再敢闹事,一律带走!”
人群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张县令四下一瞧,又看向闹事二人,其中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肥腻,另一个身材魁梧高大,却是贼眉鼠眼。看他们这架势是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看来有仇怨,他咳了两声,道:“本官方才听你们二人提到了凶手。”
二人同时看向张县令,立时跪下,其中那个身材魁梧之人率先开口:“禀县令,小人怀疑凶手就是朱肉隆,他嫌疑最大!”
“放你娘的屁!我看你才是凶手!”朱肉隆啐了一口,撸起袖子欲要干架。王叔宝亦竖起拳头作势要打。
张县令皱起眉头,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们:“放肆!”他一挥手,道:“将此二人带回衙门候审!”言罢转身便往府内走,身后的捕快疾步将柳府大门关上。
其中一个捕快突然说道:“大人,刘勋之妻师巧儿……”还未待他说完,迎面一个妇人掩面而泣,脚步踉跄着往张县令怀里扑去。
张县令见躲闪不及,只好抱臂于胸,任她扑在袖袍外哭泣:“大人,您可要为奴家做主…抓住那十恶不赦的凶手,为奴家的夫报仇啊……”
张县令为之动容,轻拍了拍师巧儿的肩头,将其扶起,道:“柳夫人,本官定会捉住凶手将他绳之以法!”他突然抽了两下鼻子,赶忙捏住鼻子佯装咳嗽:“柳夫人,你身上怎么有股奇异之香?”
她先是一愣,擦干眼泪,勉强挤出笑容:“这是春花院独有的香料,是奴家夫的挚友燕公子相赠,名曰:天下奇香。”
他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原来如此。”
*
县衙内。
张县令伏于案前,摆弄着手指,他突然对跪在地上的二人说道:“王叔宝,你先说,为何怀疑朱肉隆是凶手啊。”
王叔宝立时瞥了一眼朱肉隆,嘴角倏尔勾起,又倏尔面无表情:“禀县令大人,小人昨夜亲眼所见,见朱肉隆偷偷翻墙进了柳家后院,直到子时一刻才从后院出来。”
张县令瞧他神态自若,不像说谎,他继续摆弄着手指瞥了一眼已被怒气憋红了脸的朱肉隆,道:“该你说了。”
朱肉隆恶狠狠瞪了一眼王叔宝,咬牙切齿道:“大人,他这是恶人先告状呐!昨夜分明是他翻墙进了柳家后院,直到子时一刻才出来!这也是俺亲眼所见!”
张县令停下手中动作,脑海中已有了一副画面:一人先是翻墙进了后院,而另一人也紧跟着翻进后院,一人先出来后躲在暗处,却发现另一人也从后院翻出。他继续摆弄着手指,心中已有答案,他们都没有说谎,但谁是第一个翻墙进去,谁又是后翻墙进去?
张县令忽然起身,走了下来,他看着手里的卷宗对他们二人说道:“三年前,你二人曾为一个叫青梅的女子大闹春花楼,而那女子却死在了当晚,从此你们二人结下仇怨,是也不是?”
二人闻言皆低下头,谁也不再瞪谁,静默了片刻后,张叔宝突然潸然泪下:“是我害了青梅。”
青梅自幼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她还有个弟弟叫做青石,为将弟弟扶养成人,便开始卖起了豆腐,人称豆腐西施。
三年前,王叔宝为了关照她的豆腐生意,便为其拉了不少新客,其中一个便是他的好友柳勋,柳家乃宝家镇首富,家里丫鬟奴才众多,而柳家老爷出了名的抠门,自然对豆腐这种既廉价又饱腹的食物青睐有加。
但镇上做豆腐生意的商贩倒是不少,一般也轮不到青梅这里,于是,他便邀约柳勋来此断桥下赏花,而青梅的豆腐铺子便在此断桥下边。
本是一番好意,谁料柳勋一见青梅便起了色心,不仅对其威逼利诱还派人砸了她的铺子。再后来,青梅便入了春花院为娼。
张县令双手背负于身后,仰天叹息一声:“自古红颜多薄命。”便又回到案前坐下:“那么,三年前你们二人为何要大闹春花院?”
这时,朱肉隆“腾”地一下起身,眼中似有火焰燃烧,他抱拳道:“青梅是被人卖进春花院,不是她自愿为娼。俺就想救下青梅,却不想王叔宝这个龟孙子非要跟俺作对,坏了俺的事!”
“明明是你坏我大事!你将救青梅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唯恐天下不乱,救人有你这么救的么!”王叔宝扯着嗓子怒吼一声,随即起身与其对峙。
二人脸红脖子粗,彼此怒目而视,朱肉隆率先出手给了王叔宝一记拳头,正中其胸口,王叔宝后退半步,接着一跃而起倏地出腿,一脚踹飞朱肉隆,连带着朱肉隆身后的衙役也遭了罪,与其一同被踹倒在地。
张县令拍案而起,厉喝道:“住手!公堂之上,岂是尔等斗殴之地!目无王法,仗刑伺候!”一众衙役皆举着仗棍围上来,将二人隔开。
仗刑过后,二人这才消停下来。
“王叔宝,你才是那个第一个翻墙进柳家后院之人,说罢,你为何要偷入柳家后院?”张县令静默许久后,方才问道。
王叔宝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眼中倏尔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小人那天看见了一个与青梅极为相像的女子,见她被燕辰送进柳家后院,便一直蹲守至晚上子时,见她还未出来,这才偷偷翻进后院一探究竟。”
“昨晚你看见了什么?”张县令紧接着问,“你看见了杀人凶手,而这个杀人凶手就是青梅,于是你想要替她遮掩,便将矛头指向一路跟着你进来的朱肉隆,是也不是?”
“小人没有看清,没有看清凶手,青梅早就死了,她不是青梅......就算是也是鬼魂!”王叔宝一时语无伦次地说道。
“鬼魂?”张县令起初只是心生狐疑却未料这一诈便诈出来了青梅鬼魂。不只张县令一惊,公堂上乃至公堂下众人皆是面露惊异之色。
而此刻,验尸的仵作突然来至公堂上,张县令赶忙递了个眼色,仵作心领神会地走上前,附耳于张县令,低声耳语:“柳勋嘴里有一张灵符。”
众人皆见张县令的脸霎时由红润变得铁青,继而又变得苍白,他并未将此事当众宣告,而是斩钉截铁地说道:“退堂!”言罢便随仵作离开公堂。
而王叔宝与朱肉隆却被当堂无罪释放,凶手另有其鬼,亡灵作祟,自此,镇上人心惶惶,皆烧香拜佛祈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