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令带着几个捕快随着仵作疾步而行,他们一行人行至柳府时,晴空万里的天色却突然变得阴云密布,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们一进柳家便有一股浓重血腥味扑鼻而来,张县令赶忙抬手令众人止步。他低头沉吟片刻,却见柳府内安静异常,若是往常,柳勋发妻巧儿姐早就迎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怀里钻。
这时,众人脚下忽然冒出一条赤绿色溪水,有一捕快忍不住好奇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赤绿水,随着“啊”地一声尖叫,他的半截手指没了。张县令立刻抓起他的手,仔细端详着,这半截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掉了,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竹箸,伸进赤绿水中迅速搅动了一下,即刻取出,竹箸上的赤绿水黏在其上,霎时间竹箸亦被腐蚀。
他凑近闻了闻竹箸上的味道,是血腥味,而这被腐蚀成蜂窝状的场景却让他记起一种叫作绿矾的东西。它极具腐蚀性,若是用来杀人……他不由地心中一惊,拔腿便跑向师巧儿的卧房。
只见屋内血流满地,地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内滋滋冒着热气,床已变得残破不堪,整个床身就像被烈火燃烧过一般,上面布满黏糊糊血块以及人的碎骨毛发和牙齿,这也让见惯了凶案的捕快们作呕不断。
张县令立于床前,见血水渐渐凝聚成花状,这花似乎在哪见过。他思忖着查看了屋内摆设以及地上的粘腻血水,一言不发地走向屋外,他知道死者是柳勋发妻巧儿姐,而作案手法却实在不够高明。用绿矾毁尸灭迹更是多此一举。
张县令捻着食指,缓缓行至柳勋尸身前,拨开他的嘴巴,从嘴里取出黄纸红字的灵符,这一串红字符画得极为生疏,他举起灵符透过阳光看到了若隐若现“夺命”二字,这不禁让他皱起了眉头。在江湖上流传着一鬼一剑走江湖,来无影去无踪,正是夺命鬼剑。且不说江湖上究竟有没有这号人物,就算有,也绝不会是鬼,但他一定剑术了得。
自从柳府出了命案,师巧儿便遣散了府内丫鬟奴仆,唯独留了一个管家,但如今的柳府却空无一人,管家去了何处?
忽然一阵风将窗户掀开,他关上窗,却见窗外有一串脚印,而窗框上亦有脚印残留的痕迹。有人进了屋,却一直没出去,也许不是从此屋出去,而是去了别处。他这么想着开始敲击四周墙壁,在书架后的木墙是空心的,他摸索着机关,将砚台转了一下,木门开了。
而张县令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画面:凶手从窗外翻进停放柳勋尸体的屋内,一直躲藏至仵作离开……
这时,捕快刘推门而入,他双手抱剑道:“禀大人,柳府内都找遍了,未见管家踪迹。想必他已畏罪潜逃。”
张县令摇了摇头:“他又不是杀人凶手,何来畏罪潜逃?他是逃了,不过是看见了凶手的模样吓破了胆。”
捕快刘一脸不解地望向他:“大人,您如何断定他不是凶手?”
“你看,窗外有几串脚印,深浅不一且大小不一,说明是两个体形差距较大之人。”张县令指着窗外的几处脚印道,“你再看,略小的脚印约莫六七寸长,分明是女子的脚。据本官推测,凶手极有可能是个女子,而这个女子翻窗进入此处潜藏,一直待仵作离开,再顺着暗门进了师巧儿的卧房,趁其午睡时一招毙命,而管家听见了动静,躲在窗外目睹了凶手用绿矾油毁尸灭迹的过程,因惧怕又或因是他认出了她,这才逃走。”
捕快刘俯身蹲在地上,捏了一下黏土,仍旧不解:“这个女子的脚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般寻常女儿家的尺寸,为何不是师巧儿的脚印?”
张县令笑着指了指窗框上留下的黏土,道:“难道师巧儿进自个儿家门还用翻窗么?”
捕快刘摸着后脑勺呵呵一笑:“是了,还是大人您慧眼如炬,瞧得仔细!”他默了片刻后,突然面色惨白:“大人,难不成真是青梅的鬼魂作祟!”
张县令将砚台归于原位,不紧不慢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你可曾听说过鬼魂长脚还会翻窗?”他顿了顿接着道:“对了,本官让你查的事如何了,可有进展?”
“禀大人,燕辰是潭州人士,与青梅自幼相识,不过青梅自尽那天,他不在宝家镇而是回了潭州。”
张县令捻着手指,陷入沉思:昨夜子时,王叔宝瞧见燕辰带一女子进了柳家后院,而那女子与青梅长相神似......他嘴角微微勾起,平和道:“燕辰近日可是经常出入于烟柳之地?”
捕快刘立马点头道:“燕辰自潭州回来便多次出入春花院,不过,大人您是如何知道?”
“你可还记得初入柳家时,这血腥味当中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而今早师巧儿扑过来时,她身上也有这个香味,记得本官当时问她,她说这香料乃春花院独有,是她夫君挚友燕公子相赠。”张县令走至柳勋尸体前,凑近嗅闻着,“春花院这一味香料可真是久经不散呐。”
捕快刘立马起身说道:“小的这就去将燕辰带来。”
张县令赶忙摆手制止:“莫心急。当下首要的是找到管家,今夜,本官自会去春花院会会那燕辰。”
*
王叔宝吊在房梁上,双目凸起,窒息而亡。
张县令看着王叔宝的尸首,凭借着多年来断案的经验,他只瞧了一瞬,便已知晓他的死因是先被人从身后勒死,再将其吊上房梁作自尽而亡的假象。
从昨夜子时至今日申时,命案频发,三起命案皆与死去的青梅有关,而那青梅旧案或许另有隐情,此时,他心中困惑:“那么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
张县令拨开王叔宝的嘴巴,这次没有灵符,而是一支红梅花。他将红梅花取出,恍惚间记起师巧儿的血水在床上形成一朵花状,今日看来与这梅花倒是极为相像。江湖中人杀人必留下名讳,如夺命鬼剑会留下灵符,而留下红梅花者又是江湖中哪号人物?
突然院外响起一阵骏马嘶鸣,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刘捕快飞身下马,疾行而至,躬身作揖道:“禀大人,柳府管家已带回衙门。”
张县令闻言大喜,即刻就要动身回衙门,却被一老太堵住去路,她白发苍苍,满面青筋暴起,手拄一红木拐棍,铿锵有力道:“县令大人,我儿究竟是自尽还是被人害死!您案件未断,就要离去,难道这就是您为官之道?”
张县令有些于心不忍,长叹道:“老人家,您儿子不是自尽,而是被人勒死后才吊上房梁。”他顿了顿接着道,“凶手极有可能是江湖中人,您儿子可有得罪江湖人?”
老太一脸不可置信,悲痛道:“我儿虽自幼习武,却从不与江湖人亲近。我儿一生行善,更没有仇家,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时,伺候老太的孙女突然问道:“大人,您是如何判断我大伯不是自尽而是被勒死?”
张县令往后退了几步,直至立在王叔宝尸体下,缓缓道:“你也看见了,你大伯的脚距地面约莫有七尺之高,他若悬梁自尽如何能够踢倒凳子?况且你大伯对一故人之死心有不甘,又如何会轻易自尽了结!”
老太身旁搀扶的孙女眨巴着眼睛,突然跪地向张县令叩首:“民女请求大人为我大伯报仇,让我大伯得以瞑目。”
张县令赶忙扶起她:“本官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