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相机的日子岱光希总是觉得手痒,只得带着手机在这座质朴与崭新交叠的城市中穿梭。市中心的老街心花园通了十二条巷子,是老城以前运转的中心。这些巷子可把人绕的头晕眼花,联通了整座城市运转的巷子让人感觉走到了另一个空间。
询问坐在中心圣母雕塑下庇荫的老人,这么多的巷子是否经常会让人迷路?老人们高深莫测的模样,哼笑一声:“路走多了,就有迹可循。”
太复杂了,短短的时间岱光希实在没能寻到,多次在巷子里迷路,最终只得可怜兮兮地打电话叫姜尤来寻找她。
相机回来那天,岱光希爱不释手地摸着她的宝贝并当即决定要给姜尤拍照片。岱光希暗自兴奋,终于能给姜尤拍照。岱光希有些心虚,绞着手指感觉自己有些图谋不轨。
好在姜尤看上去也很兴奋,没有发现岱光希提出拍照时闪烁的目光。
姜尤带她来到了一片林子,一片真正由山峰组成的山林。
层峦叠嶂的小山包形状可爱,像放大版的小蘑菇缩起了根部,乱中有序的挤在一起。山与山之间的田地划分规整,时不时出现小小的房屋沿着田地边聚集。
姜尤带着岱光希租了游玩的电瓶车飞驰山间。
穿过绿绿的油菜花田,经过绑着彩色气球的白屋民宿,岱光希大呼一口气:“好像在玩治愈类游戏。”
她抬头看明明十分高大,却线条稚嫩幼小的山峦,像可爱的小巨人守着领地里的小人与庄稼。
“好像在童话书里啊。”岱光希轻盈得心都仿佛要起飞,落在这个线条童真浓墨重彩的世界。
姜尤的电动车早骑到前面去了,正回头等着她也往前走。
岱光希兴奋劲儿不停,她俩狠狠骑着小电平阅览了十几座山,直到岱光希实在有些歇气才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一座藏在山背后小溪。
阳光越过遮挡着小溪的山斜照在水面和溪边的埂坝上,把黄土都照得暖意洋洋。
她们脱了鞋浸泡进小溪里,溪水又浅又澈,潺潺流动,水里漂动的水草和两双颜色不同的脚也不时蹭到一起,有些热又有些凉。
岱光希倏地转头想起自己是来拍照的,装作看不到姜尤有些发红的脸和耳朵,将相机对准了她。
姜尤看着摄像头身体自然而然地紧绷起来,她轻轻挡住摄像头,将扎着的头发放了下来。比岱光希还要长的头发在阳光下像高贵顺滑的棕色皮毛,尾端垂落沾到了水面。她用手捋过沾湿的绺绺发丝,稍微仰起脖颈让头发不容易垂到水面。
岱光希直勾勾盯着镜头,心上鼓噪,哪儿哪儿都痒。指尖迟迟按不下快门,人眼也分不清焦点该定在何处,她的脸,她的手,她的长发还是侧身的角度,阳光和阴影在她身上落展或者只是上下张合的嘴唇。
照她,照她,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给她看看自己眼中的她。
心跳与快门重合,相机变成了她的外置心脏。
姜尤没拍过照,浑身感觉不对劲,她想快点结束:“我也想学拍照,你能教我不?”
岱光希见姜尤对照相感兴趣当即答应。
应答得太爽快姜尤反而有些紧张:“我怕我拍不好。”
岱光希闻言给了她一个脑蹦子,给她传授亲身经验:“拍照的时候可别想着要拍好,拍你想拍的东西,想着得留住它,留在这一刻。”
姜尤似懂非懂地点头,而岱光希说完后自己也楞住了,她希望岱光希拍摄时拥有的想法,是她最开始拿起这台相机时拥有的想法,工作这么多年,她自己也早就忘记了这种感受。
如今却在给姜尤拍了一张照片后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这些她自己都忘记的话,只有最初的自己记得的话。
岱光希突然胡乱踢水,自己的衣服遭殃,就是姜尤的衣服也没躲过去。
姜尤刚想说话,就听到她的声音说:“其实我来这儿旅游是着负气。工作上遇到了瓶颈,我对近几年拍的东西怎么看都感觉怪异,越来越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拍。在办公桌上偶然看到了一张这儿的风景照,马上提交了长期休假申请来这儿。”
姜尤认真地看着她,安静地听。
“其实我心里压力真的很大啊,一点也不放松。嗯,但是,这座小城实在是太漂亮了,像现在。”
姜尤将手盖在她的手上,勾起嘴角:“感受到了吗?”
“什么?”岱光希疑惑。
“小城的魔力。”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微风环绕而过,窜进山上的树林里有的,卷出栖息在在树上的鸟儿,鸟叫声此起彼伏,冲破绿色的屏障到达蓝色的幕布,冲向天空。
岱光希眼里满是惊叹,直到鸟儿飞走,余辉泛红。
返程路上岱光希忽然握住姜尤的手:“这也是小城的魔力吗?”
小豹子又通红了脸。
路上瞧见一家冲冲糕,可惜老板没开门,但是能看见蒸糕的容器,黄铜做的龙须一颤一颤,抖得岱光希因为没吃到难过的人都融化了。
姜尤不知从哪儿变了个樱桃塞进她嘴里,承诺明天去她家一定会带一份。
岱光希舌尖抵着樱桃籽弯弯眼睛。
姜尤头一次来她家吃饭,岱光希便起了个大早,赶到附近专门询问到的早市买了一条肥美的鲈鱼、两根牛肋骨牛腩和脆嫩的新鲜蔬菜水果。附近的人们熟门熟户的,岱光希一生面孔格外惹人注目,好在摊主们热情非常,仔仔细细地给她挑好装袋,再问岱光希要买些啥,给她指路。
岱光希有些招架不住,直到听到有两位压着嗓子声音也跟扩声器似的摊主,你来我往一人一句:
“姜尤家那位吧?”
“可不是哇。多少年没看过新面孔,你那张老脸我都看吐噜皮了。”
“李家麻上周天你没来水坝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惹我了!”
“我呸!要不是上次你把我杆拿去乱钓他会不活泛吗?”
“嘿老秃驴我治不了你?”
“他-爹-的……”
周围的摊主很明显习以为常,好些还重新摆了摆椅子的位置,掏出瓜子儿开始看戏,有几位还趁机拱火,添油加醋,怕火烧不到他们身上。
岱光希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拿出相机拍了许多早市如此热闹的景象,照片里隐约还有唾沫星子在乱飞。
自己做饭慢,怕赶不到午饭前做完,岱光希看了一半就急匆匆地回去了,路上咂摸咂摸还有些遗憾没看完。
饭点姜尤一进门儿就闻到了炖牛肉的香味,姜尤眼睛都亮了,嗒嗒嗒地跑去厨房。
岱光希一身白围着碎花裙,头发低低的放在一侧,从听到姜尤的声音就开始着手蒸鲈鱼。
姜尤想要进来帮忙,岱光希把她边赶出去边说:“小朋友一边休息去。忙得很呢。”随后又投入忙碌的做饭中。
姜尤没忘记带岱光希昨天想要吃的冲冲糕,她把甜品打开,将彩色的糕点和藕粉质地的底料混合均匀,再加上红糖膏,端去厨房。
岱光希看她又进来刚打算赶走,就看她端着一碗漂亮的甜点,甜甜地冲她笑:“我喂光希姐吃几口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现在可是把控鲈鱼火候的重要时刻,但是确实是没有办法拒绝她撒娇,岱光希沉浸在蜜罐里吃了几口甜品,眼看不得不回到厨子的位置狠心地将姜尤再次赶了出去。
姜尤去取了相机,偷摸摸地扒在厨房门口,她小心地确认闪光灯是关掉的,不眨眼地从相机取景框里盯着动作不停的岱光希,咔嚓好几次,岱光希想装作不知道都没办法。
“比扒拉那儿了,随便拍”岱光希把门拉开,“毕竟我美,很适合练手。”
姜尤连连附和:“光希姐,你美!”边说边从各个角度变换拍摄,那架势,像是在拍商业大片。
饭菜上了桌姜尤还放不下相机,岱光希看着饭桌对面黑黑的镜头颇具无奈:“拍好了吗姜尤?再拍会儿饭都凉了。”
“最后一张,最后一张。”姜尤嘴上说着最后一张,咔咔咔咔按了好几下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相机好好吃饭。
岱光希摇头,暗自嘟囔;“真是个小朋友。”
姜尤听到她的话也不反驳,小动物一样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摇头晃脑语气夸张地夸赞:“这辈几都没次过这么好次的东西!”
岱光希抑制不住地笑弯了眉毛,嘴上还在谦虚:“夸张过头啦,小姜尤。”
姜尤直接递出大拇指:“天才光希姐!”
岱光希忍俊不禁,这小孩明明看上野得像只小豹子,怎么会这么甜、这么可爱。
两人在吹捧之中吃完了饭,姜尤自觉地承担洗碗的重任。
等姜尤整理好了厨房坐到岱光希身边,她的心气都被刚刚四面八方袭来的吹捧吹得飘飘然,迟迟不肯落地。
“辛苦了我的公主。”岱光希笑着逗她。
姜尤刷地又红了耳朵,小声地反抗:“不是公主!”
“那是什么?”岱光希故意反问。
姜尤说不出来,嗫嚅几下嘴唇,岱光希变本加厉地用手背顶了顶姜尤的下巴,姜尤感到有些羞恼。
“是……是野人!”姜尤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把逗弄她得过分的人推倒,别让她再顶自己下巴,她也按照她的想法做了。
俩人倒下时姜尤脑袋拱去岱光希的脖子处,嘴唇不小心擦过她的侧颈。
姜尤有些慌乱,为了掩饰无措她张口就咬住了岱光希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衣服缓慢磨牙。
磨着磨着好像更不对了。
岱光希没想到被逗弄过头的姜尤还真成了小野豹,不对,小野人。
“野人?好吧,小野人,让你当行了吧,别磨了,衣服都要湿了。”再磨就要忍不住了,真想扳开她的嘴巴进去摸摸两排牙齿为什么这么整齐。
姜尤终于有台阶下停止干这么蠢的事。
但刚刚想要撑起身子又被的关系一把带下去,岱光希手按着她的头,这回终于扎扎实实地窝在颈弯里,另一只手压着她的腰,她俩像镶嵌在了一起。
“消停一下吧,刚吃完饭休息一下。”岱光希理由充分。
姜尤沉默表示赞同。
等到姜尤从岱光希身上爬起来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压得手都有些麻了。
俩人之间氛围好像变得有些微妙。
姜尤说要走了,岱光希将她送了出去,关上门便立刻缩在门下开始捂脸。
脑袋里思绪如野马飞驰,拦都拦不住。
太过美好的感觉却感觉好像好像一辆往海里驶去的车,美妙非凡却得屏住呼吸。
岱光希不得不想到她和姜尤之间的距离。
她们好像发展太过顺畅,感觉太好,也太快了点,两人早就心知肚明的事现在猛地想起也像一个巨大的榔头一般敲得她头脑发昏。
并且理不出思绪。
这天后岱光希窝窝缩缩躲了姜尤好几天,虽然姜尤好像有事儿这几天也没出现,但看不到姜尤岱光希又感觉心里不得劲儿。
直到岱光希发现斜对面的杂货铺开了,她好奇地望着对门。店里窄小,但是内部深。岱光希只能看到一个竹摇椅上面坐了个人,在大夏天盖着薄毛毯,应该是个老年人。
摇椅摇了没多久姜尤就过来了,这几天第一次见着姜尤,岱光希眼睛不眨地追着她跑。挺拔的小豹子走在路上时面无表情的脸显得野性难驯,自然往上勾起的嘴角又像小猫儿一样俏皮可爱,走路的动作也干脆利落,岱光希都要看痴了。
路过岱光希家时,姜尤自然地往上看了一眼,岱光希被吓到猛地蹲下摔了个屁股墩子,揉揉屁股继续爬起来偷看,姜尤已经和惜福杂货铺的老板交谈上了,脸上带着蜂蜜般甜美的笑。
岱光希觉着不止屁股疼心里也一抽一抽的。
“啊,靠,好想和她说话。”岱光希抵住脑袋,“不管了。”
睡裙都没换岱光希就冲到杂货铺。
姜尤明显一惊,询问:“你怎么来了?”
”看到你,就来了。”岱光希老实回答。
“是光希吧?”摇椅上的老人头发白似雪,瘦得像一根马上要折断的朽木,不仅眼窝深深凹陷,连脸颊也牢牢收了进去。
岱光希急忙应答,姜尤向她介绍这是鲁婆婆,和那些壮汉叔叔们一样,看着她长大的。
姜尤向她说明今天是来帮好久没开店的鲁婆婆打扫卫生的,岱光希也想要帮忙,但姜尤说店太小了三下五除二就弄完。
岱光希只得站在门口看着姜尤开始打扫。
“鲁婆婆真是长寿啊。”岱光希和鲁婆婆攀谈起来。
“是啊,活了很久。”鲁婆婆仔细打量她。
“思维还这么活泛真令人羡慕!”岱光希继续恭维老人。
“想的事儿多了去了,脑子停不下来。”鲁婆婆继续接招。
“您可真……”见岱光希还想继续没话找话地攀扯,姜尤横插一句:“你相机就是鲁婆婆修好的呢!还不谢谢婆婆!”
“啊?”岱光希震惊地发出了疑惑,呆呆愣愣地向鲁婆婆感谢。
鲁婆婆看着她笑,岱光希憋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婆婆连相机也会修,而且眼睛也挺好的呀!”
鲁婆婆似乎被她的话逗乐,摇着扇子说道:“我还能活很久呢。”
岱光希没遇到过这么惊奇的事儿,修相机可不是简单的活儿,动手能力、眼力还得要求手稳。
岱光希只能吐出一句话:“婆婆真牛!”
“你得好好爱护你的相机啊,这可是重要物件儿。”鲁婆婆说完闭上眼睛开始轻晃摇椅。
眼看鲁婆婆正休息,姜尤也打扫完,岱光希指着自己身上的睡裙,又指向自己家,做出“走”的嘴形。
姜尤点点头跟着她走。
鲁婆婆自言自语道:“阿福啊,她们火烧得正热呢。”